五年后，加拿大。

溫哥華的冬天。

很冷。

12月一到，整個城市，便到處可見圣誕節(jié)的喜慶氣氛。

滿街開始掛起五顏六色的彩燈，百貨公司里擠滿購物的人潮，一首首的圣誕歌飄揚(yáng)在大街上。

允洛采購?fù)辏瑴?zhǔn)備把剛買的東西放回家，之后去學(xué)校接女兒放學(xué)。

學(xué)校即將有兩周的假期。

幼兒園中班，下午3點(diǎn)放學(xué)，允洛開車的時候，有電話進(jìn)來。

允洛看了看號碼，猶豫片刻，才接起電話。

允圣熙的聲音便傳來：“我到了。”

她看看車上的時間，“哦”了一聲，之后問：“要不要我去接你？”

那邊沉默片刻，淡淡的聲音傳來：“不用，我可以自己過去。”

允洛掛了電話，想了想，油門一踩，換擋，加速開。

回到家，她把東西從后車廂搬下來，放到家里的儲藏室。

她的房子在溫哥華最大的華人社區(qū)，周圍鄰居多為華人，此時，允洛仰頭，就望見遠(yuǎn)處大型的廣告看板上，中文繁體字和英文一同造就的廣告。

允圣熙全球演唱會，北美首站：溫哥華。

這么大幅的字，這么大幅的廣告，“華人歌王”的名號，美麗的男子，想要不去注意都難。

放完東西，允洛去接女兒。

卻不料，裴劭先她一步到學(xué)校，允洛到的時候，就見裴劭站在車旁，女兒被他放在車蓋上。

這父女倆，笑瞇瞇地瞅著姍姍來遲的允洛。

她趕緊停好車，下去，跑向他們。

她把孩子從車蓋上抱下來，孩子軟嫩嫩的胳膊便自行箍住允洛的脖頸。

孩子至今不會說話，但一雙大眼睛，水當(dāng)當(dāng)，像是在叫允洛：“媽咪！”

她抱著女兒，轉(zhuǎn)身看裴劭：“你怎么來了？”

裴劭微微笑，將允洛和孩子一同摟進(jìn)懷里，抱一抱，隨后松手：“有臺手術(shù)取消了，我提前休假。”

說著，親一下女兒的臉頰，緊接著，又要親允洛。

允洛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一躲。

這么多年，依舊是這樣――

裴劭這么想著，心里已經(jīng)沒什么太大的感覺了。

裴劭開車，允洛也開車，裴劭要女兒坐自己的車，無奈，小家伙抱著媽媽就不肯撒手了，于是乎，女兒坐允洛的車，留下裴劭一人，在那學(xué)著女兒嘟嘴表示不滿。

允洛笑一笑，軟軟說一句：“快上車?yán)玻　?/p>

裴劭很吃她這一套，立刻溫溫的笑起來，轉(zhuǎn)身上了自己的車。

允洛幫女兒把安全帶扣好，摸一摸她的小腦袋，隨后繞到駕駛座，車子發(fā)動。

前頭就是裴劭的車，兩輛車，一個目的地――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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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圣熙到的時候，正是晚飯過后的閑暇時間。

門鈴響，原本在壁爐前幫著女兒掛襪子的允洛，一驚，然后就有些匆忙地把襪子放到一旁，跑去開門。

廊上的燈并不太亮，門外的男子，處于一片暗暗淡淡的光暈之中。

允洛看著，不禁有些失神。

這時，一只胳膊，無聲地，悄悄地，攬上允洛肩膀。

允洛一怔，偏頭看，就見裴劭站在自己身旁。

下一秒，允洛聽見，裴劭對門外人說：“來了？”

允圣熙一雙眼，掠過允洛，投在裴劭身上，隨后，才答道：“嗯。”

“進(jìn)屋吧，外頭冷。”裴劭說。

允圣熙點(diǎn)點(diǎn)頭。

這時，裴劭已經(jīng)側(cè)了側(cè)身，把空間讓出來。可允洛，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直到裴劭咳了一聲，聲音驚醒她，她才慌忙讓到一邊，讓允圣熙進(jìn)屋。

孩子是第一次見允圣熙，但似乎和他投緣，孩子從小的教養(yǎng)告訴她，不能和陌生人太親近，

于是她就安安靜靜坐在沙發(fā)上，好奇的大眼睛，不時瞟一瞟身旁的允圣熙。

允洛責(zé)坐在靠近壁爐的另一邊。裴劭去泡喝的。

允圣熙偏頭看看小朋友，正撞見小朋友偷窺的目光。

他覺得這孩子，一雙眼睛生的最好，最像她媽媽。

他不能看她媽媽的眼睛，但看著小孩子的這雙眼，還是可以的，被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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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多大了？”

他柔著聲音問。（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說）

小孩子巴巴兒地瞅著他，沒有回答。

允圣熙想了想，用英文又問了一遍。

孩子依舊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允洛看著這兩個人，許久，才插話道：“她不會說話。”

允圣熙聞言，一怔，隨即，緩緩的，將視線對正來，對上允洛的臉。

相對無言。

最后，允圣熙尷尬地笑笑，摸一摸孩子的腦袋，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著孩子，問，卻是在問允洛：“她多大了？”

“3歲。”

允洛想了想，回答。

片刻后，裴劭端著飲料回來。

允圣熙喝茶，不再說話。

孩子似乎覺得無聊了，跳下沙發(fā)，跑到允洛這邊來，扒住允洛的小腿，想要爬上沙發(fā)。

最后還是允洛拎著孩子的胳膊，把她拽上了沙發(fā)。

裴劭和允圣熙聊天。

聊一些關(guān)于他這次在加拿大的行程。

“打算待幾天？”

“5天。”

允圣熙送了兩張演唱會的票來，裴劭接過，之后，便又是沉默。

另一邊，小朋友打手語問允洛：“媽咪，我已經(jīng)4歲了。不是3歲！”

允洛神色一僵，許久，才在女兒亮晶晶的眼睛的注視下，堪堪地笑了笑，摸一摸她的頭：“對不起，媽咪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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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了這一面，允圣熙電話響起，他接完電話，對裴劭說：“有點(diǎn)事，得先走了。”

裴劭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要送允圣熙出去，但想了想，又頓住腳步，轉(zhuǎn)頭對允洛說：“去送送他吧。”

允洛原本正逗著女兒玩兒，聽裴劭這么說，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裴劭，隨后，慢吞吞地起身，咬咬牙，領(lǐng)著允圣熙出門。

這時，原本乖乖坐在沙發(fā)上的孩子一下子奔過來，又扒住了允洛的腳，不肯松手。

無奈，允洛最后牽著女兒去送允圣熙。

白天清雪車清理過這一片的落雪，此時，晚間，雖然沒有下雪，但還是很冷。

允圣熙穿的少，他走在前頭，小孩子似乎有點(diǎn)想要黏著他的意思，但又似乎依然有些怕怕，只顛著腳步，在路上蹦來蹦去。

允洛一沒注意，女兒就又跑到馬路上去了。

此時沒什么車，允洛把女兒拉回來幾次，卻很快就又給她跑了，最后，允洛也就只能由著她這么亂跑。

“最近今年，你……”

允洛想問，你，過得好嗎？可惜，問不出口。

5年，其實(shí)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大事，但他，和她，之間，彼此，都已經(jīng)是，物是人非了。

允洛沒有問下去。

允圣熙也沒有回答。

只這樣，沉默地，走著。

允圣熙助理的車就停在附近的超級市場，離小區(qū)不遠(yuǎn)。

可短短一段路，中途，天空竟然又下起雪來。

好冷。

允洛搓了搓手。

剛才出門的時候，她有些魂不守舍，只記得要把女兒裹嚴(yán)實(shí)點(diǎn)，自己卻沒有帶手套，也沒有帶圍脖。

此時她光著手，光著脖子，有雪花飄進(jìn)她衣領(lǐng)里，凍得她瑟瑟發(fā)抖。

原本一直走在前頭的允圣熙，停下了腳步。

他折回到允洛身旁，沒說話，解下自己的圍巾，圍到她脖子上。

替她圍好圍巾，他依舊，沉默著，繼續(xù)前路。

可是，允洛，卻，忘了走。

她呆在原地，低頭，就聞到圍巾上，那熟悉的，屬于允圣熙的，味道。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他――

允圣熙也停下步子，回頭，看她。

允洛看見，允圣熙的嘴角，漸漸揚(yáng)起一個模糊的笑。

隨后，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從車道上傳來。

下一秒，允洛看著，允圣熙的臉色，表情，全變了。

允洛順著允圣熙的目光，看向旁邊車道。

車道中央，是……

她的女兒。急速向前靠近的車頭燈，將孩子的臉打得一片慘白。

允洛尖叫一聲：“cici！”

但這聲尖銳的呼喊，迅速淹沒在劃破天際的剎車聲中。

允圣熙來不及想其他，腳步已經(jīng)奔過去，手臂箍緊孩子因恐懼而僵直的身體。

他只來得及把孩子推出車道，自己，卻已――來不及逃開。

允圣熙最后看見的，是那個女人。那個恐懼的，看著被撞到半空中的自己時，眼淚，瞬間滴落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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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放學(xué)時間，學(xué)生一批一批從學(xué)校里出來。

裴劭很快就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cici，他這個女兒很特別，走路不喜歡看人，就只低著頭，盯著路，像是隨時要撿錢的樣子。

他按喇叭，看著女兒嚯地抬頭朝他這邊望，他笑一笑，把副駕駛位的車門打開，等cici上車。

女兒上了車，他用手語對她說：“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女兒在特殊學(xué)校上學(xué)幾年，手語比的飛快：“圣誕節(jié)前夜？”裴劭臉拉下來，她才笑呵呵的改口道：“我才沒忘。今天是媽咪的生日嘛！”

他笑著，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就要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可小女孩兒明顯不樂意，頭一偏，就躲開了裴劭的手，隨后，有些不服氣地，比手語：“我已經(jīng)10歲了，別把我當(dāng)小孩子！”

裴劭無奈地搓搓手，連忙投降：“好好好，不把你當(dāng)小孩子！”

車子一路平穩(wěn)，開到療養(yǎng)院。

護(hù)士小姐領(lǐng)著他們到病房。

裴劭透過門上的小窗，看著里頭的景象，cici不夠高，墊著腳，依舊夠不著窗子，裴劭呆呆地看了許久，才記得要把女兒抱起來。

cici趴在窗棱上，看著里頭那個背對自己的女人。

她看了許久，甚至，想要敲一敲窗，喚得里頭的女人回過頭來。可惜，她的小拳頭還沒來得及敲上窗戶，就被裴劭攔住了。

裴劭松開捏住女兒手腕的手：“不記得來的時候，我跟你說了什么了？”

小女生嘴巴一癟：“記得。別打擾她……”

嘴上雖這么說，她還是趁他不注意，輕輕敲了一下窗戶。

可是，里面那個女人，依舊沒有什么動靜。

女人，在看著另一頭的窗外，仰視著天空，也不知道在仰視些什么。

cici對媽媽的印象，只停留在4歲，6年過去，她每一年都和爹地來這所療養(yǎng)院看她。可是，每一次來，都只見到這樣一個仰望著外頭天空的背影。

這一次，她終于沒忍住疑問，問裴劭：“媽咪到底在看什么？”

裴劭想了想：“也許，她在看下雪。”

今天，12?24，又是大雪紛飛的一天，又是……離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