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月之戀
暮色氤氳,華燈初放。
我一個人正在街上走著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欸”的一聲,我驀地尋聲回頭看時,看到一張笑吟吟的臉,眼睛瞇瞇著,正友善地盯著我。
哦!原來是她,多年前單位里的一位熟人。
我友好地沖她點點頭,算是回復她的招呼。我試著比劃了一下手勢,問她到哪里去。她手一揚,指向前方,意思大約是說到一位朋友家去。
我這才注意到她穿著一件修長的藍色牛仔褲,腳蹬一雙精巧的高跟鞋,肩上斜挎著一只棕色女包,腳步輕盈,似乎又顯出大步流星的自信與迫切。頭發呢,墨黑如漆,似乎剛洗過,透出一份濕漉的嬌俏,如瀑布般披至肩上,宛若上好的紫檀。她臉色明凈,看上去從容而快樂,似乎沒有常人的那種因生活困頓滿臉哀容的愁苦,這讓我心頭一顫,瞬間有了一絲感動,情緒為之感染,畢竟她與正常人交往隔著一層障礙。
我問她現在是否在上班,她會意地點了點頭。我問她每月多少工資,她反應很快,食指和拇指挨在一起,快速地捻動,作出數鈔票的動作,沖我比劃出二、三的手勢,我明白她是說兩三千元的意思。我又問她小孩多大了,可在念書。她兩根食指搭在一起,又數出三根指頭,十三歲;接著在胸前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說孩子已有她胸口那么高了。聊到孩子,她眼睛一亮,似乎很興奮,為表明兒子的淘氣,她模仿了一下孩子玩游戲的動作,又作一個扇耳光的姿勢,表示自己教訓了兒子,接著她便哈哈大笑。雖說是打了兒子,看得出她還是一臉的驕傲。
我能夠與她作一番手語的交流,得益于我幼年的訓練,雖然我的手勢不太規范,但她基本都能懂。像她們中的許多人一樣,她是一個聰明人。的確,上天讓你失去了某種東西,必然會賦予你另外一種東西。這使我想起有關她的兩件小事。
有一次,她從鄉下回到城里來,出門晚了,誤了班車,只好打的回城。自然,在商討價錢的時候,司機與她很是費了一番口舌。那黑車司機見她穿著還算講究,又是個聾啞人,有意敲一筆竹杠,原本二、三十元的車費硬要七十元。
也不知她當時是否弄懂司機的意思,急著回城的她似乎是點頭同意了。等到了目的地的時候,麻煩也來了。
她掏出七元錢給司機,司機哪里肯要,說明明講好是七十元的,你給七元錢算哪門子事呢?
兩個人爭執不下,她嘴里唧嘰咕嚕地說著什么,情緒有些激動,引得旁邊一些路人都來圍觀。
司機這時也覺著理虧了,害怕別人說他欺負殘疾人,再見她翻遍口袋,也沒見她找出多余的錢來。司機腦袋一耷,只好自認倒霉了。
了解了個中原委,有人覺著好笑,也有人感嘆:這啞巴蠻精明的!
她從事著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她不在意別人憐憫抑或歧視的目光,以自己的方式靜靜地生活。但是危險也在向她襲來。
她和丈夫長年兩地分居,她住在單位的單身宿舍里。有一天晚上她洗完澡,剛準備休息,一條黑影溜進她的房中。她的搏打和尖叫聲很快驚醒了鄰居,這當兒,那條黑影也驚惶失措地逃走了。人們過去看時,她驚魂甫定,比劃著手勢,嘴里咿咿呀呀敘述著剛才驚險的一幕,當時屋里光線太暗,她大約沒有看清來人的面目。短暫的驚慌過后,她看上去目光柔和而剛毅,表情平靜了許多。人們在感嘆那畜牲的不齒行徑時,又替她的安全捏著一把汗。
而今,她看上去依然豁達而自信,對于生活賦予她的一切,她坦然地接受,這其中抗爭也還是有的,盡管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