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云正在電腦上瀏覽網頁時,辦公室的門被突然推開,一個約莫40多歲的中年男人徑直走到主管的面前,隋云還來不及問他是干什么的,就被他的舉動嚇愣在原地。只見中年男人朝主管比劃著什么,兩只長滿褶皺的手握成拳頭,一前一后隨著上身搖擺,像握著一把鏟子來回地揮,嘴里還發著“額額額”的單音節。
主管跟著比劃了幾個動作,隋云未看明白,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只聽主管喊了聲,隋云,給他拿包硬真。隋云哦了一聲,從柜子里抽出一包遵義煙遞給男人,他雙手接過煙,朝她點點頭,呃呃幾聲便走了。
主管轉過頭來問她,隋云,你知道他剛才說什么了嗎?隋云搖搖頭。主管笑著說道,這是我們的鍋爐工啞巴,他說他鏟煤辛苦了,想要一點年終獎。隋云噗嗤笑出了聲。
第二次見啞巴是在食堂,柱子把碗遞給冬子,想插隊打飯,冬子玩笑著一下給他扔到旁的桌子上,啞巴正好排在冬子的后面。他指著柱子呃呃的喊著,握著筷子的手在柱子與碗之間來回擺動,見柱子沒反應,他主動把碗塞進冬子的懷里,冬子又扔桌上,他又撿,來回幾次,直到冬子把碗接住,這游戲才結束。排隊的人笑了,他也跟著笑。
柱子說啞巴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鍋爐工啞巴,啞巴從哪里來也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他娶過媳婦,但后來跟著別人跑了。
第三次見啞巴,是在鍋爐旁,那天下著綿綿細雨,隋云撐了一把黑傘,啞巴戴了一個帽檐有些破爛的草帽,臉上的皺紋里似乎夾了煤渣子,黑黑的總像沒有洗凈,上唇的胡子胡亂地支棱著,看起來很硬,還有一部分半黑半白,依舊穿著一件泛舊的黑色薄棉襖和一條藏青色布褲子,一雙軍綠色解放鞋邊緣沾滿黑泥。隋云要為正在作業的電工們拍照,她瞅了一下四周,不是黑黑的煤堆子就是黢黑的泥水,無處放傘。她只好一手握傘,一手拍照。照相機突然抖了一下,傘被抽了去,隋云受了驚,轉身正好看到啞巴,他指指相機又指指傘,將傘橫放在胸前。隋云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沒說,只是沖著他笑笑。
后來啞巴要幫忙倒垃圾,把傘交給了旁的一個工人,他對著工人指指傘又指指隋云。工人接過傘,隨手掛在煤堆旁的鐵桿上。
施工隊隊長要啞巴打掃新熱水池里的衛生,右手比了個2,意思給他加兩百塊錢,只見啞巴不住地搖頭和擺手。隊長無奈地笑笑,啞巴不想做的事沒人能強迫他。
熱水池改造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啞巴推著車在細雨里來回穿梭,雨水順著有縫隙的帽檐滴到地上,他不用擔心明天或許會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