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聽到的故事
林曉蹲在泥濘的山路上系鞋帶時,最后一疊黃表紙恰好燒成灰蝶。遠處傳來堂叔公沙啞的吆喝:"阿曉快些,酉時三刻要出山咯!"
這是他在粵西山村過的第二個清明。去年祖父病重時攥著他的手念叨:"祠堂后山的毛竹該修枝了。"此刻那些毛竹正在暮色里沙沙作響,竹梢劃破鉛灰的云層,落下幾滴冰涼的雨。
下山的路突然變得陌生。明明跟著大部隊走過三遍的黃泥道,此刻竟分出兩條岔路。左邊小徑橫著半截發黑的竹筒——那是早晨上山時二伯砍的記號。林曉剛要邁步,忽然瞥見右邊石縫里卡著個亮晶晶的東西。
是枚沾著香灰的銅錢。
他鬼使神差地彎腰去撿。銅錢翻過來的瞬間,山風卷著紙灰撲進眼睛。再抬頭時,漫山毛竹變成了碗口粗的青皮楠竹,空氣里飄著陳年艾草燃燒的氣味。
"后生仔,借過。"蒼老的聲音驚得林曉踉蹌后退。戴竹笠的老農背著篾筐立在他剛才的位置,筐里新鮮的雷公根還滴著水珠。更詭異的是,十分鐘前全族祭拜的土墳包,此刻竟變成青磚砌就的圓頂墓,碑上"林公諱文遠之墓"的刻痕猶新。
"阿伯,這是誰家的墓?"林曉聲音發顫。老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林瘸子他爹嘛,丙申年讓雷劈死的。"林曉渾身發冷——祖父大名正是林文遠,而丙申年分明是六十年前。
手機信號格空空如也,指南針在掌心瘋狂旋轉。林曉順著老人指的方向狂奔,卻在村口猛然剎住腳步。記憶里三人合抱的百年大榕樹,竟變成開著白花的香樟樹。穿藍布衫的女人在井邊捶打衣服,見他靠近突然尖叫著摔了木盆。
"阿坤!阿坤你快來!"這聲音太熟悉了。林曉扭頭看見兒時玩伴從曬谷場跑來,卻在五步外硬生生停住。阿坤舉著竹耙的手在發抖:"你...你到底是哪個?我七歲就認得阿曉,他左耳后有顆朱砂痣..."
林曉下意識摸向耳后。去年切除的良性纖維瘤位置,此刻正微微發燙。
祠堂方向突然傳來銅鑼聲。阿坤臉色驟變,抓起把香灰撒過來:"快走!戌時要封山門了!"林曉被推得跌進竹林,后腦勺磕在竹根上。再睜眼時,手機顯示17:23,二伯正用竹棍挑著燈籠尋來。
"怎么跑老墳山去了?"堂叔公聽完講述吧嗒著水煙筒,"你說的青磚墓,是破四舊那年砸掉的祖墳。"他渾濁的眼睛盯著林曉掌心的銅錢,那上面本該是"乾隆通寶"的地方,赫然刻著"丙申鎮煞"。
當晚林曉發起高燒。迷糊間聽見母親在電話里哽咽:"你爺爺今早走了...說是雷雨天非要修祠堂電路..."窗臺月光下,那枚銅錢邊緣正緩緩生出墨綠的銅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