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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參加馨主題寫作第二十期:反義詞大PK。主題(凋謝)PK對象:柔曦XFR。PK內容:盛開與凋謝。
人如其花,花之美則含苞待放也。
以盛開之名,迎接凋謝之身。
又以凋謝之身,凝綻放之美。
花無百日好,人無再少年。
壹
今年天氣異常,高溫已經持續到十一月中旬,還不見消暑。
自然是要晚來秋了。
所幸。十一月末,終于一夜吹來了涼意,也喚醒了秋。
成排的桂花樹金黃一片,比還未變黃的銀杏樹更有看頭。
那一夜秋雨綿綿,桂花的香味從長江頭飄到了長江尾。
范葁和朋友季雪一人拖著一口箱子。從遙遠的北方而來,身后的火車呼嘯而過。
她手里拿著一張照片,是一個頗有江南風味的小院,院落的門頭是木質的,寫著“素緣”二字。
是她們提前看好的一個南方院落。
好不容易休到的長假,避開了出行的高峰期。
南方不是最南方,只是比北邊更南方一些。
高樓林立,橋都之最,火爐之城,火鍋,輕軌穿樓等等,諸多聲名在外的魔幻3D城市——重慶。
“素緣”小院就隱藏其中。
高低錯落有致的青瓦白墻,穿過青石板小巷子,左拐右拐,又進了一條青石板巷子。
這里就像是被繁華都市遺忘的一顆復古的小匣子。
籬墻攀爬著薔薇和三角梅。翠竹在白墻上撒下影影綽綽的光影。它們就像是那些能工巧匠雕刻在匣子外面的花紋。
一堵堵圍墻上,鑲嵌著扇形雕花窗。形狀頗多,月亮形花窗,長方形花窗,正方形花窗,大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像是望向遠處城市的“眼睛”。
精致而璀璨。華麗而沉靜。
最出色的莫過于一棵從圍墻里向外四方伸展的桂樹,枝繁葉茂,繁花錦簇。由于是在外頭,看不切實這棵桂樹的粗細。
范葁呼出一口氣,“真舒服啊!”
季雪把左手拉著的箱子換在了右手,臉上也是帶著莫名的喜意。
院門是有些發黑的雙開木門。
“咚咚咚!”范葁抬手敲了門,沒得到回應。
“你敲得聲音小了,用力點!”季雪拍了起來。
“來了!敲那么響,報喪啊!”一道有些粗啞的老婦人聲音傳來。
厚重的門從內打開,一個著裝精致的老太太,眼神閃爍,站在大門口中間盯著她們。
季雪和范葁面面相覷。
“你不會是帶錯路了吧,確定是這里?這老太太不好相處啊!”季雪附在范葁耳邊小聲道。
范葁看了看照片,搖了搖頭,“沒錯,就是這里。那個屋檐和桂花樹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老太太盯著范葁手中的照片,伸手拿了過來,“是你們要租房子。進來吧!順手把門關上。”
“阿…姨!”范葁開口。
老太太轉身看了她一眼,“什么阿姨?叫我桂姐就是了。他們都這樣叫我。”
“桂姐好!你這院子看樣子有一定年紀了吧!”季雪掃了一眼院子,干凈整潔,連那些花草都打理得整整齊齊。
“你看我的年紀有多大,它也就比我大了好幾十年。”桂姐因為化了妝,看不出實際年齡。歲月的皺紋自然是掩蓋不住的,但輪廓線還能看出年輕時候一定是個頂級美人。
至少和范葁能媲美。
“的確有些老了,但還是掩蓋不住曾經這里的熱鬧和古樸的韻味。我很喜歡這里!是您自己把房子照片放上去租的嗎?”范葁問道。
桂姐多看了幾眼范葁,才回答道:“不是,我喜歡一個人住。”
“那為什么還租出去?又是誰給你掛上去的,你可以找到人,然后起訴告他去。”季雪不理解。
“我在美國的兒子。”桂姐說得很平淡。
范葁用手肘碰了碰季雪,讓她別繼續說下去了。
什么兒子,自己不回來,反倒還不經過母親同意就私自出租房子。想想就知道多自私了。
季雪翻了一個白眼,范葁拿她沒辦法。
“你們兩個,就住這間,其他房間可以去,但要提前給我知會一聲。”桂姐說完就離開了。
“切!那房間上鎖呢!”季雪掃了一眼,看著一個房間道。
范葁拍了拍她的肩,讓她少說話。
貳
轉眼,范葁和季雪來這里已經一周了。
這一周,季雪怨氣有些大,時不時就和桂姐吵一架。
桂姐也不讓人,吵架氣勢磅礴。
然后吃飯的時間,桂姐又來叫她們去飯廳吃飯。好像吵架的人不是她們倆。
第一天,季雪生了悶氣,不吃飯。
桂姐說:“餓一頓就好了。”
果然,季雪第二天吃飯,還和桂姐搶著吃。
桂姐年齡大,口味卻重。
關于年齡是范葁提到自己的外婆,桂姐自己暴露出來的,她已經七十三了。黃土掩到脖頸處的人了。
每天到了飯點,都會有一個阿姨過來做飯,等她們吃完收拾好后,人就離開了。與她們交談并不多,就算開口,聊的話題也不過是吃食上面的口味問題。
新的一周開始,桂花已經開始落滿地了。
一大清早,院子里響起“啪啪”地聲音,像是在用棍子敲打著什么東西,還有嘩啦啦落下砸在塑料膜上的聲音。
“我真是忍不了了!”季雪外套都沒有披,單薄的睡衣赤腳跑出房門。
桂姐搭著木梯子,人站在木梯上,手里拿著一根長棍子。地面上鋪了一大塊塑料膜,上面鋪滿了一層厚厚的金黃色桂花,還有些殘破的桂葉桂枝夾在其中。
“桂姐,我說你能不能等太陽在升高些在干活,非得每天早上六七點就搞那么大動靜嗎?”
“喲!你個小背時鬼!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我掉下來摔死了,你有好處啊……”桂姐罵道。
“你罵完了嗎?輪到我了。咦!你咋那么能嘚瑟呢,一天到晚沒個消停,真是欠爾登……”
“你這小姑娘,咋那么損,你看和你一起那姑娘,多乖巧溫柔。你就是飛叉叉的,看著惹人討厭,狗崽子,……”
范葁爬起來,搬個小凳子坐在屋檐下,雙手托腮看著她們唾沫星子橫飛,罵天罵地罵空氣,無所不出。
“夠了!你過來,把下面的花收起來,晚上我來做桂花糕,再做點桂花酒。”桂姐突然就變了,指著坐在屋檐下的范葁說道。
“……”季雪吃了一臉憋屈。
“你每次都要和桂姐爭個輸贏,你讓著她點。”范葁來到樹下,嘆了一口氣對著季雪說道。
“那她怎么不讓我,為老不尊!”季雪哼了一聲跑回屋里了。
“哎!季雪。”
“讓她,晚上做好了,動手的人才能吃。她沒份。”桂姐埋汰了一句。
范葁也想不明白,這桂姐怎么偏就和季雪過不去。
當晚,桂姐和范葁做好了桂花糕,還有桂花酒。季雪好奇,做了旁觀者,桂姐不讓她插手。
桂姐也沒有趕她走。
“你搬個桌子去院子樹下,我打點果酒出來。”桂姐手腳利索,指揮著范葁。
不說年齡,不看臉,桂姐也算看起來是老中年了。
季雪看著精致的糕點,忍不住伸手,卻被桂姐拍打了手背,“好的東西是需要自己動手的,你沒動手不能吃。”
“不吃就不吃,也就看著好吃了那么一點而已,我去睡覺了!”季雪轉身舔了舔嘴唇,一下子跑進屋關上了門。
“壞桂姐!壞桂姐……壞范葁,你也不理我……”
院中桂樹有季雪和范葁手牽手圍住那么粗。
范葁回到屋的時候,手中端了盤子,盤子是兩塊桂花糕。
“我不吃,你還給她。”季雪背過去,賭氣道。
“不吃還等著這么晚不睡,你呀!”范葁把盤子放在她床頭邊的柜子上。
自己脫掉了外衣,在旁邊的另一張床躺下了。
叁
“好吃吧?”范葁問道。
“你還沒睡著呢!”季雪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等你呢!”范葁爬起床,坐好看著季雪。
“等我?”
“想不想聽桂姐的故事?”
“有什么好聽的。”季雪低頭,一屁股坐在床沿邊。
她等了很久,也沒聽到范葁的聲音傳來,她抬頭。
“季雪,你想象一下,等你以后老了,會是什么樣子!”范葁突然開口。
“我老還早呢!”季雪咕噥了一句。
“的確還早。桂姐也說過這句話。”范葁說道。
季雪盯著范葁,范葁比她成熟穩重些,所以范葁說話她一般聽得多。
“桂姐曾經擁有過我們這種青春,也擁有過這種美麗有活力的容顏。她曾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愛她的丈夫,帥氣的兒子,可愛的女兒。”
范葁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她的女兒和你長的像,右臉有小酒窩,笑起來很甜,可那張嘴卻伶牙俐齒,總是喜歡和她作對,但她很愛她的媽媽。那一天,十九歲的年華,她滿心歡喜地去給媽媽準備生日禮物,結果被出去應酬喝酒的爸爸撞飛出去幾米遠。”
季雪心里發疼。她無法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爸爸酒一下子被嚇醒了,下車查看被撞的人。她嘴里只是說了一句,爸爸,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這給媽媽,我給她的生日禮物,告訴她,我愛她。只是再也不能和她吵嘴了!”
范葁擦了擦眼淚。
“那是一條項鏈,銀項鏈,木頭墜子,她女兒手工雕刻的。桂姐拿給我看了,很漂亮!”
“然后呢?”季雪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事。
“這一場車禍,不管怎么判,都讓人難過且是解不開的局。桂姐的丈夫在她的求情下,沒被判刑,她不希望失去女兒的同時再失去丈夫。”
“那還好!”季雪剛松了一口氣。
“不好!更嚴重。桂姐的丈夫在女兒去世的第七天,一個藥房報案了,說被偷了藥。接著桂姐的丈夫中毒身亡。”范葁苦笑著說道。
“偷的安眠藥。”季雪猜到了。
“桂姐說,她丈夫喝酒后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遺書只寫了三個字,對不起!”范葁再次擦了擦眼睛。
“接連不斷地親人離去,沒有一個人能接受!”季雪心底像是被戳了無數個洞,空落落的,難受不已。
“那桂姐美國的兒子?”季雪問道。
“是被她親自送出去的。”范葁說完沉默了很久才繼續說道:“剛才那兩塊桂花糕,你沒吃到什么東西嗎?”
季雪張開手心,有兩個一元的硬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桂姐說吃到了的人會好運!她說我們是第一個愿意租她房子的人。來了很多人,看了一眼就走了。桂姐知道她兒子為什么要把房子租出去。”范葁嘆了一口氣道。
季雪沒問,范葁沒說,她們此刻都明白了。
“我們該走了!”范葁道。
“我們可以住啊!”季雪急道。
“你忘了,我們只有半個月的假期。”范葁說道。
“可是……”季雪還想說什么,看著手中的硬幣慢慢躺回了床上。
第二日一大早,比之前更早,范葁聽到季雪和桂姐爭吵的聲音。
這一次,季雪吵得更兇,但言詞變得溫柔了。
她們拉著箱子站在大門口。
“怎么?白吃白喝久了,還想賴著不走?”桂姐開口。
“你說誰呢,我們可是付了錢的。錢,知道吧!這個money。”季雪恁捏著手指頭。
“快滾!下次別來了!”桂姐砰地關上了門。
“下次我還不想來呢,你可千萬不要等我來啊,別讓我看見你死了啊!”
“季雪。不要!”范葁拉住季雪,搖了搖頭,眉頭皺了起來。
季雪拉著范葁快步走出了巷子。
“桂姐說的反話我聽出來了。我從小沒見過外婆和奶奶,她也舍不得我們吧!”季雪說著看了看天空。
“其實,季雪。有件事我沒告訴你。租房子這半個月,我們只花了五百不到。”范葁咬了咬嘴唇。
季雪回頭看著范葁良久,“那回去得把錢退給我啊!”
天空湛藍無比,朵朵白云悠閑自在。
肆
第二年秋天。
“范葁,火車站見!”季雪拉著箱子快步下了出租車,往著火車站走。
火車從遙遠的北方帶著一身白雪,融化在了南方的秋天里。
“季雪,你走慢點!”
青石板上的箱子被摩擦得“咔嚓咔嚓”直響。
院墻的花草有些雜亂,三角梅和薔薇還有些死掉了,像是很久沒被打理過了,顯得有些殘敗不堪。
伸出來的桂樹枝,有些枝丫也被無規則砍成了異形。枝頭的桂花稀稀拉拉,也沒多少掛在上面了。
季雪和范葁相對而望。
“咚咚咚!”
還是我來敲門,“啪啪啪!”
“報喪啊!我耳朵還沒聾呢!”熟悉的聲音只不過更蒼老無力了一些。
門打開了。桂姐滿臉褶子,沒有精致的妝容,連衣服都有些不成套,還有些污垢。
“你們干啥呢?”
“我們租房子。”季雪道。
“不租了,都要搬走了。”桂姐像是不認識她們似的,說著就要關門。
“桂姐,我們還是要以前那間房子。”范葁開口,季雪伸手抵著門。
“說了沒房子。那邊去找。”桂姐眼睛看著高樓林立的房子說道。
“你咋那么能嘚瑟呢?我就看中這塊,中不中也中,就那個,我要了,看,這是錢,money。”季雪手中搖起幾張紅票子。
“是你!你又來了?不是不來了嗎?”桂姐眼神亮了起來。
“桂姐,你記起我們沒有,范葁,季雪。”季雪開心說道。
“想起來了,今年你們來得晚了些,桂花都掉完了!”桂姐讓她們進了院子。
擺設沒變,就是感覺蕭條了很多,桂花樹沒有去年那么活力了,很多枝丫感覺都變黃有些干枯了。
“這是要砍掉它嗎?”季雪發現了端倪,桂花樹干有斧子和鋸子動過的痕跡。
“別看了!遲早這里都要沒了!你們住幾天就走吧。”桂姐的背有些彎了,她回頭看著她們兩人扒拉著桂花樹干說道。
“為什么沒了?”季雪問道。
“你們過來沒看到嗎?外面墻上寫了拆字。過不久這里要建新房子了!”桂姐眼神從院中望了出去,不知道看到了哪里。是城市的樓頂,還是更遠的天空。
“那您不是住在這里的嗎?他們……”
“政府部門弄的,這些老古董都要造沒了!你們喜歡多看一天是一天吧!”桂姐收回目光,恢復了淡然。
“那您后面住哪里?”季雪關心道。
“我,去我該去的地方。”桂姐平靜說道。指了指房間,“房間都沒鎖門,你們自己選,想住哪間住哪間。我回去再睡一會,聲音小一點,別打擾我啊。”桂姐說完慢慢轉身走了。
“范葁,我想做點什么。”季雪看著她說道。
“我們保不住這里,也買不下這塊地,更挖不走那棵桂樹。”范葁說道。
季雪搖了搖頭,“不!我想好好陪著她。”
就這樣,她們又在這里待了一周。
季雪每天起得最早,回屋也最晚。她果真一直陪著桂姐。
“今天這么高興?”
“桂姐教我做桂花糕了,她說桂花早就被她打了一些下來留著了,是專門留給我們的。”季雪高興不得了。
“桂姐確定我們會來?”范葁問道。
“我問了,她說不管我們來不來,她留著準沒錯。喊我們明晚一起喝去年釀的桂花酒呢。我還沒喝過酒,不知那是什么味?”
“明晚你嘗了就知道了。”范葁說道。
終于到了第二天晚上,季雪起碼說了不下幾十遍的酒。
“這桂花糕吃了,酒也喝了。明天你們就走吧!”桂姐喝了最后一口酒說道。
“桂姐,你這又是趕我們走呢!”季雪有些難過。
她搖著暈乎乎的頭顱,這桂花酒初喝微甜,柔軟細膩不卡喉,就是后勁有些大。
“不是趕你們走,只是覺得你們該走了。能遇見你們,是我老婆子的福氣。舍不得的是我啊!”桂姐眼淚流了出來。
她們第一次見她哭,她講自己的故事都沒有哭過。
這一夜,她們坐了很久,夜風也來得很晚。
“范葁,快起來!桂姐,范葁怎么辦?”季雪的哭聲吵醒了范葁。
范葁知道出事了,趕緊爬起來。
“孩子,謝謝你們今年又來看我!我的女兒和丈夫來接我了,我和他們一起走了。小范,小雪,勞煩你們幫我把床下的一個箱子里面的小匣子交給我兒子,替我給他說聲對不起!我愛他!同時桂姐也祝福你們!再見了!”
“桂姐!一路走好!”范葁看著那幾行字,娟秀有力,眼淚流了下來。
伍
美國的兒子終于回來了。
他長得很像桂姐,帥氣紳士有禮貌。
“這是我媽媽留給你們二位的東西,謝謝你們陪伴她的時光。”胥瀾庭朝她們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眼神掃了一眼季雪抱著的匣子。
“胥瀾庭!別,快起來!”季雪和范葁各扶著他一條胳膊。
“這東西?”范葁看著雕刻的手鏈問道。
“這是我母親親手為你們二位雕刻的鳳凰福手鏈,這是祝福!她手藝很好,當年我的妹妹學到了。”胥瀾庭眼神帶著悲涼。
“胥瀾庭,桂姐讓我們把一樣東西交給你。我們沒有打開過。她說,對不起!我愛他!”季雪說完,把懷前的匣子遞給他。
胥瀾庭眼睛瞬間升起紅意,“謝謝!二位自便。”他接過匣子,大步朝著其中一間房走去,這間房她們從沒進去過,因為那道門一直鎖著的。
胥瀾庭從口袋掏出一把鑰匙。
季雪看著門開的那一瞬間,胥瀾庭抬起手臂,在他的臉上抹了一把。
她們也回到了一直住的那間房間。
次日,一大早。
她們被電鋸的聲音吵醒。
“那里,屋里還有沒有人?”有人喊道。
“應該沒有了吧!這房子都老成什么樣了。前一段時間,住這里的老婆子死了,政府部門發了通告,砍樹推墻了,工期定下來了。”
“你們干什么?”季雪叉著腰吼道。
“不是說沒人嗎?誰檢查的房子,怎么搞的?出人命的事,叫胡長春過來。”
“我檢查了啊。誰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你們,叫你們呢,趕緊走。要住去賓館去,這里不能住了。”
范葁拉著季雪,讓她看旁邊。
胥瀾庭站在門口,孤立的身影,明明昨日看著那么年輕,怎么一夜就能滄桑那么多。
他旁邊還有一個箱子。
他拉著箱子朝她們走來,“早些離開這里吧!”
季雪喊著那道離開的背影,“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
胥瀾庭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們。他干枯的唇,通紅的眼睛,慢慢笑了起來,“有緣還會再見的!”
“快!讓開!”一個聲音吼道。
“轟!”
那棵粗壯的桂花樹倒在地上,壓壞了院子的石板,彈起來被桂樹枝丫擋住了。
胥瀾庭的一只腳剛跨出大門,聽著這一聲,他身子一抖,停了一會,隨即跨出另一只腳走遠了。
“兒子!別回頭!往前走!”
季雪和范葁看著落在腳前的桂樹枝丫,那些稀拉的桂花被抖落一地,如同那流逝的時光,不被珍惜。
院墻被砸出了一個窟窿,她們喜歡的房檐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它就像戲院的幕布,從舞臺上垂了下來。
倒在地上粗壯的桂樹被快速切成了數段,然后吊機裝進了貨車。
她們被人拉了出去,連著箱子給她們推了出來。
她們只能站在遠處。
看著“素緣”門牌慢慢掉落下來,發出比桂樹倒下還要巨響的聲音。
幾個小時,推土機忙碌的影子,渣土車來了一輛又一輛,那掩藏在城市的一方凈土徹底覆滅了。
它從華麗變成了一地煙塵。
“從此,還有誰能記得這里?”范葁淚眼婆娑。
“還有我,我們一直記得這里!這里曾住過一家人,連同那棵桂花樹。”季雪堅定道。
“只怕經年以后,再也無人知曉。”范葁閉上眼睛,風從側面吹來,連著淚水和塵煙都帶走了。
“總是這樣的!我們以后也會如此。”季雪她轉動著手鏈,背后有三個字“洛桂花”,在這一刻她成熟了。
博物館。
“胥先生,您當真要無償捐贈這物件?”
管理員再三確定,畢竟這件藝術雕刻作品太過精美,融扎了中華五千年的文化手藝傳承。
“確定。”
“還是得再問一句,這是出于您之手嗎?”
“不是。我母親。”他指著雕刻上的女人說道。
飛檐走壁的門廊,精致的花窗孔洞,庭院的花草樹木,坐在庭院的一家人。男人和女人都在雕刻,男孩在玩木屑,女孩站在女人身旁認真學習,大門雕著“素緣”二字。
尤其是庭院那棵高大粗壯的桂花樹,連落在院子中地面上的的桂花都雕刻的細致入微,清晰可見,栩栩如生。
“咦!這門口兩個女孩顯得有些突兀,這是拉著箱子嗎?”
“看這里,房間的窗戶開著的,一個著裝精致的老太太看著她們在笑。”
“真是,本來安靜。這場景一切入,立即帶來了歡樂。”
“真妙!妙極了!”
旁邊幾個管理人員樂此不疲地議論起來。
“胥先生,您給它取個名吧。”
“庭院深處桂花落。”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庭院深處桂花落,夜靜春山空。哎!他還沒說他母親名字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