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私塾先生
上海。
繁華的都市、嫻靜的弄堂，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在這里各自為陣、齊頭并進，令人拍手稱奇。這樣的風格也延續到了上海人的飲食習慣上。沿街的中西餐館鱗次櫛比，東方的神韻和西方的熱情，飄蕩圍繞著黃浦江畔。
哈爾濱。
美麗浪漫的城市，吃貨們的寶地。俄式餐點，在中國的土地上扎根、改良、繁衍、生長出更加適合中國人口味菜品；與此同時，西方的核心品味，變得溫柔，但卻不會完全消失。中西融合，造就了松花江沿岸的美味。
雖然是一南一北，但都有豐富多樣的中西方交融菜品，萬千之中總有交集。
羅宋湯，就是其中之一。
而我們的愛情，就像一碗羅宋湯。
- 1 -
我叫蕭至。
小時候，最期待周末，因為每個星期五晚上，媽媽都會做羅宋湯來吃。她總是把牛肉切的小而勻稱，說這樣易熟好入口；一般不怎么放牛腩，不過偶爾也會放一些，她總說油脂太多對身體不太好；但是又喜歡多放些番茄醬，也喜歡擠上一些檸檬汁。酸酸甜甜的紅湯，喝上一碗就能忘了一周的疲憊。
“儂外婆燒額羅宋湯一只頂，唔小辰光老灰喜。”
媽媽只要一提起我外婆做的羅宋湯，就贊不絕口，總說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味道。因此媽媽才會跟著外婆學做這個湯，還憑著這道拿手菜征服了老爸的胃，甚至一直苛刻要求的唔阿娘（我奶奶）也不得不認同我媽媽的手藝，放心把我爸和廚房的大權“移交”給了我媽媽。
“姆媽，下趟教冬兒燒羅宋湯好伐（媽媽，以后教冬兒做羅宋湯好不好）？”
“好個呀！”媽媽邊笑邊答應著，又突然冷不丁問我，“儂薩辰光結婚啊（你什么時候結婚啊）？”
“伐曉得。”我苦笑兩聲，“問問看冬兒額意見，唔啊考慮一下（征求一下冬兒的意見，我也考慮一下）。”
“儂想點薩事體（你都在考慮什么）？”
我媽媽有點兒急了。
我又何嘗不急。
- 2 -
冬兒是我女朋友。
一個爽朗的女孩，性格和我不一樣，大大咧咧、胸無城府的樣子，讓人看著就歡喜。
冬兒大學的時候考到上海，從老家哈爾濱坐了整整一天的火車硬座，千里迢迢來到這里上學。大學四年還不怕辛苦，每年放假都會回家。這種苦，估計我是沒辦法吃的，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更是不易。憑著這種堅持，她一紙本科文憑能在上海站下腳跟，背后的艱辛也是常人沒法想象的。
正因為這樣，我喜歡上了這個超人女孩兒。
本以為萬事順意，只等見過雙方父母就商討定下，挑個好日子完美。
結婚這件終身大事，哪有可能這么順利。
今年過年前，冬兒帶著我回她的老家哈爾濱認認門兒。坐飛機明顯快多了，三個多小時，我踏上了這塊白茫茫的、冷颼颼的神奇土地。裹緊了我薄薄的羽絨服，跟在闊步前行的冬兒后面，我像個小鴨子一樣，盡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
天寒地凍，到冬兒家里的時候，我的雙腳凍得失去知覺。
“天兒這么冷，咱晚上喝點兒熱乎湯吧。”冬兒剛推開門就喊，“爸，蕭至喜歡喝羅宋湯，您老給做個唄。”
“嗯哪，知道了。”冬兒爸爸笑笑，“小伙子，東北的冬天遭罪吧，快進屋來烤烤暖氣。”
“謝謝叔叔。”在腦袋里演練了無數遍的開場白，沒想到完全用不上，最后我也只能動動僵掉了的臉頰，吐出這四個字。
身體差不多暖和過來了，叔叔做的湯也好了。一家四口，加上我五個人，坐在方桌前面，我和冬兒并列做著，對面是冬兒父母，旁邊是冬兒的弟弟。桌子正中，是一盆紅色的湯，看上去和聞起來，都不太像我家里的味道。
“地域差異”，我的腦袋里蹦出這四個字。
“嘗嘗吧，我爸做的湯老好了。”冬兒邊說邊喝了一大口，“爸，紅腸不錯，新買的？”
“嗯吶唄，你說要回家，我和你媽就去給你買紅腸了，還是你最喜歡吃的道臺府的。”
紅腸？那是個什么？還有這沒有去皮的西紅柿，大小不一的土豆塊，讓我開始懷疑這碗湯的本體。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黑暗料理？此時我面前的湯，已經不僅僅是一碗湯，我仿佛看到了我和冬兒以后的生活。這一切對于我而言，都是全新的體驗，很難說我到底喜不喜歡，畢竟現在嘗試第一口就是個巨大挑戰。
“哥，你咋不喝捏？”冬兒的弟弟開了腔兒。
“趁熱喝吧小伙子，暖和暖和。”阿姨也熱情的招呼。
牙一咬，心一橫，喝了一口。
- 3 -
晚上睡覺分床的時候，我被分到冬兒弟弟房間。
這小家伙兒根本沒有什么害羞，全家自來熟屬性，讓人和容易相處。
“我爸做的湯你咋沒喝多少呢，不喜歡？”
世界上最難搞定的，就是這種熊孩子；當然最讓人放松的，也是這種熊孩子。現在這種設定條件下，我也不能太坦白心聲。
“味道不錯，不過今天哥哥還是被凍得沒緩過勁來。”
“東北冬天冷吧？聽我媽說，我姐姐就是冬天生的，所以叫冬兒。”
“那你呢？”我逗他，“是叫夏兒嗎？”
“哈哈哈，不是，我叫建秋。”停了一下，他接著說，“我小名叫秋兒。”
“好吧。”
“你喜歡我姐嗎？喜歡她啥？我老討厭她了。你咋能喜歡她呢？”我瞬間被無窮的問題包圍。
“睡吧，明天你還上學呢吧。”
“哥，我們放寒假了。”
“你不累嗎？”
“我不累。”
“那也得睡覺，我有點兒累。快點兒睡吧。”
“哥……”
“咋啦？”
“你打呼嚕嗎？”
“打。”
“我爸也打呼嚕……那個……”
“呼呼呼……”我只能裝作睡著了。
可能是沒什么樂趣了，秋兒睡了。
長夜難熬。
況且還有七天。
- 4 -
在哈爾濱這一周，說快也快，沒想象中的那么難熬，一眨眼就過了。
臨走之前，我的背包、冬兒的行李箱，以及所有能塞東西的地方，都被紅腸塞得鼓鼓的。說實話，紅腸這種食品還是挺好吃的。但是加到羅宋湯里面，我接受不了。聽冬兒爸爸說，這還是到中國改良過的，老毛子吃的比這個味道還濃。
揮手告別，自己都強烈懷疑，我還有沒有勇氣再次回到這片冰天雪地。聞著紅腸的味道，想起冬兒家的羅宋湯，瞬間我就想念起我媽媽做的的味道。
這太不相同了。
回到上海，我強烈邀請冬兒到我家坐坐，順便嘗一嘗我媽做的羅宋湯。
“親愛的，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們也一定要試試，把紅腸加進去，異國風味哦！”冬兒笑著遞過一袋真空包裝的紅腸，“給，拿回去給叔叔阿姨嘗嘗。”
“實話實說，我不太喜歡這樣的羅宋湯。”我笑不出來，不自覺的就板著臉了。
很顯然，冬兒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手僵在空中。
“蕭至，你和平常不太一樣，我也不太喜歡這樣的你。”
直率，有時候會讓彼此都下不來臺。
“這事兒咱們以后再聊，好嗎，親愛的。”
“我也累了，該回去休息一會兒了。再見吧。”
“回見。”
- 5 -
然后，我們就沒再聯系。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沒想好到底該如何面對彼此。
我們的愛情，就像一碗羅宋湯。一個小差異，得到的味道相差萬里。沒有品質優劣之分，只有口味喜好之別。一個小觀念的不同，可能會讓兩個人不能走到一起。
都沒有錯，只是不合適而已。
就像我雙手捧著這碗熱湯，合不合口決定我要不要喝。
愛情比這碗湯更加復雜。
口味難調。
但這并不能阻擋我們相愛。
因為愛情的真諦就在于此——慢慢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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