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兩年后,長白山下的小鎮上。
正午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此時正值夏末秋初,一年中最舒服涼爽的季節也正在此時了,從街口向內望去,商賈酒鋪,作坊綢莊,小攤雜耍,挑夫馬轎,各色人等熙攘接踵不停,陽照于身,風拂眾面,這種好天氣沒來由的讓人心情也好了幾分,街口有一賣鈴鐺的小販,攤上的木架上紅綠花藍的掛了各色的鈴鐺,風吹而來,“叮叮鈴鈴”搖曳不停,仿佛山泉落水,沁人耳目。
遠處,一粉一青兩道人影緩緩而來,隨著馬蹄聲“噠噠”的由遠及近,那兩道人影便更為清晰了些,粉衣女子一頭黑發束頂,玉簪橫挽,眉輕目淡,眸光間似一汪碧水輕流,悠淡意懶的姿態像極了貓兒一樣,親切中顯出幾分疏離冷漠,猶似長白山上的峰雪,漠然安靜。而她身邊的青衣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紀,身材瘦削面容清秀,一身青衣更是襯得他如深山幽竹,皎如臨風,拉韁抬頭間,他的眸色始終不離那粉衣女子,眉色微斂下,更是深深的眷戀深情。
行到街口,那男子率先下馬,粉衣女子抬眼眺望著那鎮子遠處的長白山頂,手中纖指微動,從馬上一躍而下,身姿飛揚間粉衣飛揚,在這秋日的午陽下憑添了幾分嬌艷麗嬈。
“云姐,我們到了。”
李伴情接過云七酒手里的馬繩,這兩年來,他們跑遍了數座雪山,無論是否有過天雪猿膽出現的痕跡,云七酒都不愿放過,一座一座一點點的找,可天雪猿確是難得,他們居然再沒遇到過一只,雪封城他們也去了,呆了整整幾個月,在獨孤肅光的幫助下把城后的整個山頭都翻過來了,依舊是什么也沒找到。
“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歇息兩天再上山。”
“好。”
兩人入鎮,這鎮子雖繁華,可并沒有什么外來人客,見他們進來,都帶著些異樣的目光,而對于這種目光,她早已習慣,第一年的時候,她的頭發還是雪白,所到之處皆會引起些騷亂,甚至有些人會罵她是“妖怪。”眼下兩年過去了,她日日服食紅月配制的藥丸,發色已漸漸恢復,這些異樣的目光她更早已不在乎。
悅來客棧。
就這家吧。
“云姐,吃飯了。”
李伴情端了餐盤進門,云七酒正坐窗邊看著遠處的雪山,聽到他這話,點了點頭過來。這兩年,李伴情不再稱呼她“師叔”,而是改成了“云姐”,云七酒對這稱呼也沒什么意見,反正她本就比李伴情大幾歲,叫什么她都無所謂。
夾了些菜放到她碗里,李伴情見她只低頭靜靜的吃飯,眸中猶豫了下,道:“云姐?”
“怎么了?”
“嗯,沒什么。”
這山已經是最后一座山了,如果還沒找到天雪猿膽,他們還要找下去嗎?他沒問出聲,可云七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的答案很明確,找不到,就永永遠遠的找下去。
在鎮上休息了兩天,第三天清晨,兩人早早的便從客棧里出了門。卻沒想到,居然遇到了故人。
斛律謙烈。
他帶著一行人正站在客棧門口,綠袖,紅嬈,白喜,還有一些黑衣勁袍的手下,眼見云七酒與李伴情從客棧里出來,眸光相對間,他唇角一揚竟微微有些發抖,眼眉間的神色仿佛凝滯了起來,喉間輕動,他極力的將自己激動的神態掩藏了起來。
云七酒也是微愣,可卻也只是微愣,抬眉間便已回了神。
“云姑娘,好久不見。”
“斛律門主,一切安好?”
“好,都好,云姑娘怎么會在此處?”
“有點事。”
她不想多說,低頭向李伴情示意他去把馬牽來,斛律謙烈見她似是要上山,道:“山上有猛獸,性情殘暴,你還是不要上山為好。”
“有猛獸?”
云七酒反問了句,斛律謙烈點了點頭,道:“長白山地處兩國交界之地,東邊乃西國地界,西邊則是云國地界,我收到當地知府的求救,說是山上有白毛大獸,常下山滋擾民舍,殺戮啃食村民無數,極其危險,雖然已經派人圍堵過幾次,可那東西聰明,次次都被它逃掉了。”
白毛大獸!
聽到這四個字,云七酒的眸間一亮,唇角微抿揚了半許:“你來是要抓這白毛大獸?”
斛律謙烈點了點頭:“我擔心它跨山到了這兒,所以來看看能不能抓到它。”
“長白山是連界山,一山隔兩國,山上有猛獸,你該知會紫行一聲,免得這里的百姓也遭其毒手。”
他微服前來,定是想自己解決這事,可現在他已不單單是那個醉龍門的門主,他還是一國之君,兩國地界間出了這種事,他理當與云國相通一聲。斛律謙烈聽她這么說,眸間暗了暗,似乎有些黯然,綠袖見狀,上前躬身行了個禮,道:“云姑娘錯怪門主了,這猛獸剛開始襲擊村莊時門主就命人通知了云國的領事,只是當時那猛獸一直在我國疆土內作亂,并未西遷,所以雖然通知了,卻并沒有引起什么注意。”
云七酒聽完這話,笑笑間向斛律謙烈看了眼,既是如此,他又何必不說呢。
“對了,我還有件事沒謝謝你,推梁之時多謝斛律門主肯讓兵不爭,遷出境內。”
雖然不知道金翠茉用了什么辦法使斛律謙烈把醉龍門的人都撤出了當時的梁國,但他既然肯這么做,便是情分,本就該重謝一番。
然而,聽到她這話,斛律謙烈卻有些不自然,臉色剎白間道:“不用。”
這話頭間,李伴情已經把門牽了過來,云七酒不再多說,沖他們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勒韁揚頭道:“如果這山上真有你們要抓的那個白毛大獸,那就不勞你們費心了,斛律門主,后會有期。”
這話說完,斛律謙烈還沒明白什么意思,就見她馬鞭一揚,隨著一聲“駕”,人已如風般遠去。
“云七酒?”
斛律謙烈一聲喊出,卻未見那粉衣人影停滯半分,幾年不見,卻沒相到再遇會是這般情形,離別離別,一離許是永別。想起那年,他們一起把酒言歡,挑枝為劍,河邊暢飲,她還不似這般冷漠,雖然笑中帶懶,可眼睛里卻都是溫溫之意,那夜的月光皎如霜花,她拾枝而起,身利影淡,想起她躺在草地上緋紅的雙頰,想起她酒后眸中的水光瀲滟,似月下水,峰上花。
美而不驚,淡亦有情。
竹梅輕起一枝花,雨落秋意三二家,蓮蜂蝶落四五行,冰破寒川六七八。
不過一意不合,他們便再沒了機會。
“門主。”
綠袖見他在那兒站了許久,上前喚了句。
“把馬牽來。”
雖情已盡,可他還是擔心。
“烈哥哥,我們還要去嗎?”
紅嬈上前問道,這幾年斛律謙烈以治國之名并未納妃,身無半女,她總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今日又見云七酒,她剛開始還有些不安,可見云七酒早已是心無波瀾的模樣,她的心也略略的定了些。
但眼見斛律謙烈要跟去,她終歸是有些不快。
“我們去看看,若是能幫得上忙,也能盡分力永絕后患。”
紅嬈不想去,可斛律謙烈根本沒給她選擇的機會,上馬便追了過去。
從鎮上向長白山上行去,看起來雖不遠,但走起來卻也沒那么近,云七酒與李伴情兩人策馬狂奔之下,也行了約兩個時辰才走到地方。
越走越是冷,越往上而去,馬也漸漸有些煩躁不安,似乎是有些畏懼這座雪山的威嚴,不管再踢打鞭抽,卻走的慢極了,云七酒心急,一氣之下干脆棄馬而行,以輕功躍地,直向山上而去。
李伴情輕功不如她,片刻間便落了一大截遠,白雪皚皚間,云七酒的身影轉眼間已消失在雪山之中。
“云姐你在哪兒?”
他出聲喊了一句,可話剛落突然想到這里是雪山,貿然大喊會導致雪崩滑坡,到時候再好的武功也難保葬身雪窩。沒辦法,喊不得叫不得,他只好尋著云七酒的方向找去,而越往上走,空氣中便越是稀薄冰冷,就算呼吸到身體中也夾著絲涼氣。
長白山秀麗陡峭,氣勢磅礴威嚴,山頂上,條條銳麗的山鋒直插藍空而去,如同一把把利劍般高峨聳立,山體之上更是如堆瓊積玉般晶瑩剔透,遠遠向上望去,人心不自覺間便會生出一種渺小無力的感覺,這山太大了!雪很厚,但質地卻并不硬,也正是因為如此,李伴情才能尋著細小的足跡跟上云七酒,他連走連輕聲的呼喊著,一天一夜過去了,而云七酒卻像失蹤了般,在這雪山中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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