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金瓶梅》第十七回 潘金蓮上元賣風騷 李瓶兒深夜約情郎

《金瓶梅》中詳細描寫過三次元宵節，每一次的元宵都會著重刻畫一名女性，將她們的與眾不同表現的淋漓盡致，也使這個角色更加豐滿。

這是第一次寫元宵。

上回說到吳月娘主動要求帶女眷們去李瓶兒新買的住宅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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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這里還有元宵燈會的習俗，入夜時分人頭攢動，華燈齊明，火樹銀花，宮燈走馬燈猜字燈龍燈獅子燈人物燈！與璀璨星空爭艷。

800年前的那位老鄉辛棄疾，他的那首“眾里尋他千百度”，上半闕正是描寫元宵節花燈綻放：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p>

從除夕開始，節日的繁華將在元宵這一天升至最頂峰。經過了這一夜的狂歡，一年的辛苦打拼又將重新開始！

元宵節的前一天，西門慶先安排玳安先往李瓶兒家中送去酒菜，又因為這天正是二娘李瓶兒的生日，又送來壽桃壽面。

李瓶兒重賞了玳安兩錢銀子，又讓他吃了茶飯，才放他回去。李瓶兒有錢，大部分人際往來她總是選擇用錢開路，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

鄭重其事的請人寫了五張柬帖，派馮媽媽送來，請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和孫雪娥五位西門府的妻妾。

暗地里偷偷夾帶著一道請帖讓她悄悄遞給西門慶，也約他明日夜晚前來。

李瓶兒打得好算計，白天加傍晚請他的妻妾；深夜再請本人，一天請遍全家人！

第二天，一向沒有地位的孫雪娥被留下看家，四名妻妾打扮得漂漂亮亮帶著一群小廝丫鬟來到李瓶兒家中。

李瓶兒在臨街的樓上掛了許多花燈，又擺好酒菜，還有兩名唱曲的妓女早早來到伺候助興。

眾人吃了一陣酒，又登上樓來看燈。

樓下就是主街，燈市最是繁華，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今天雖然又是李瓶兒的生日，可她的重點情節在后面，主要人物不是她。

這里倒有一段對西門慶妻妾四人的衣著描寫：

【吳月娘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段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是白綾襖兒，藍段裙。李嬌兒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潘金蓮是大紅遍地金比甲，頭上珠翠堆盈，鳳釵半斜。俱搭伏樓窗觀看。】

（比甲是種無領無袖的長款馬甲，有排扣，長可過膝，兩側開叉）

這一段描寫除了突出眾妻妾衣飾華貴以外，還故意漏出了一個小細節：吳月娘和潘金蓮穿的都有大紅服飾。

按照明朝的規矩，“大紅”也就是“正紅”，是只有妻才可以穿的顏色！妾可以穿粉紅、玫紅、淺紅、暗紅，卻不能穿正紅。

就像明黃只有皇帝和皇后才能穿一樣。

潘金蓮是明顯的僭越行為。

一是表現出了她的小心思；二是在說商業發達大明又將滅亡時，那些道德標尺已經沒有那么嚴格；三也在暗表吳月娘其實御下無方。

開篇時說過：每一次的元宵節都有一個著重描寫的突出人物。

這次元宵節的主角是潘金蓮。

吳月娘看樓下人亂紛紛抬頭往上看，指指戳戳，就拉李嬌兒回到桌前坐了。

可潘金蓮和孟玉樓再加上兩個賣唱的妓女卻還是趴在窗口四下觀看。

尤其是潘金蓮，把袖口摟起來，露出芊芊玉指戴著六個金燦燦的戒指，身子半探出窗外，口中吃著瓜子，又將瓜子皮都吐在下面的人身上！

一會指著東邊喊：“大姐姐你看那房檐下的繡球燈，一來一往，滾上滾下倒好看?！?/p>

一會又喊：“二姐姐，你來看那門架下的大魚燈，還有些小魚鱉蟹…”

又喊：“三姐姐，你看那婆兒燈和那老兒燈?！?/p>

正說著一陣風吹來，把個婆子燈點著，燒了半截！喜得金蓮笑個不停。

街上很快就引來了一群浮浪子弟，人群也擠得水泄不通，都仰頭往上看。

有人問：“這是哪家的王孫家眷？”

有人說：“一定是哪個公侯府里的艷妾?！?/p>

又有人說：“難道是哪個妓館的頭牌當紅姐兒？”

又有一個氣定神閑地說道：“你們都猜不著，只有我倒認得。這兩個婦人也不是小戶人家的，是縣門前開生藥鋪、放官吏債西門大官人的小妾，你們怎么還敢惹她？”

又說：“那一個穿綠地金比甲的我倒不認得；穿大紅遍地金比甲的那個倒是賣炊餅武大家的娘子。武大因為在王婆茶坊捉奸被大官人踢死了，才把她娶回家中做妾?！?/p>

“后來她小叔子武松回來，誤打死了李外傳，被大官人上下買通發去充了軍。只是這小娘子兩年不出來，倒是越來越標致了！”

潘金蓮只當聽不到，倒是吳月娘見下面吆吆喝喝不成樣子，將金蓮玉樓叫了回來坐下，聽兩個粉頭唱曲猜燈謎。

這一段也有趣！潘金蓮最想忘記的黑歷史，偏偏有人知道！

盡管他們作過很多的隱藏和掩飾卻依舊不能將真相掩埋。

事情過去了兩年多，人們不但知道，還清楚地知道真相和細節！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做過了就必然留下痕跡，掩耳盜鈴只能自己欺騙自己，卻無法蒙上別人的耳朵和眼睛。

潘金蓮在這一晚故意惹人注目，十分有心機，又表現的十分風騷！卻又讓人記憶十分深刻。

就算讀完《金瓶梅》好多年，回想書中的精彩場景，也會常常想起她在樓上賣弄風情的這一副畫面。

我想假如有人可以把它畫下來，一定也是很美很寫實的一副作品。

這邊吳月娘帶著李嬌兒先走，又派轎子來接了金蓮玉樓，回府不再多說。

再講講西門大官人這一邊。

西門慶和應伯爵謝希大又帶了兩個小廝，在燈市上游玩。因為牽掛著晚上李瓶兒的約會，又怕吳月娘等人看見，只是在東街逛，不到西街來。

幾人指指戳戳正看得高興，就遇到孫寡嘴、祝實念兩個。

孫祝二人見到西門慶連忙行禮問好；轉過頭去卻對應伯爵謝希大兩人一陣諷刺，罵他們陪著西門慶卻不叫上他倆。

西門慶撒謊說也都是剛剛碰上。

十兄弟有親有疏，看著他們演戲，再想想我那些早已不聯系地拜把子兄弟，也是心里唏噓！

大過節的既然遇上，西門慶這個做大哥的又免不了破費請這些人去酒樓吃酒，雖然他并不愿意。

祝實念卻說：“去酒樓吃，倒不如去李桂姐家吃去。前幾日她見了我，哭得好不傷心，說哥哥從臘月到現在連門也沒進去呢！今日正是好日子，一起去走走吧?！?/p>

西門慶牽掛著晚上李瓶兒的秘密約會，擺手推辭。

孫寡嘴和祝實念這兩人平時就靠替妓女拉客，又給客人幫嫖，賺上一口吃的，賺上一些銀子。

這是他們的職業。

今日見了西門慶，哪里聽他推辭，死拖活拽，口燦蓮花的把西門慶拉到了麗春院。

祝實念進門就喊老鴇子，向她表述自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大官人拉來……又半開玩笑地說應伯爵謝希大霸攔著大官人去別的妓館，不來麗春院！

都是突出自己的功勞，只為了從老鴇子手里賺幾個大錢。

老鴇子對著西門慶滿臉堆笑，打趣道：“姐夫莫不成又新看上了個新婊子？連日也不來看看桂姐！”

西門慶還沒開口，孫寡嘴笑道：“我知道，哥如今新看上的婊子不是院里的，卻是院外的?！?/p>

氣得西門慶趕著打了他幾下，又掏出三兩銀子來叫老鴇子準備酒菜上來。

孫寡嘴說的院外的婊子，指的就是李瓶兒。

西門慶和李瓶兒以為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其實通過孫寡嘴的這句話已經說明：大家全都知道，只是并不點出來。

應伯爵謝希大是聰明人，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西門慶身旁，卻從來不提，從來不讓西門慶難堪。

畢竟李瓶兒是他們十兄弟之一花子虛的娘子，西門慶其實是犯了兄弟相交的大忌，他是不愿意讓人知道的，知道了也不愿意讓人公然講出來。

孫寡嘴和祝實念相比應伯爵謝希大就差了好多，并不知道哪些話該不該說，就只圖痛快地講出來，也難怪后來西門慶和他們越走越遠。

酒菜上來，李桂姐打扮了出來相陪。

其實自從西門慶兩年前梳籠了她，就每個月都給送來三十兩銀子包養著她，不要她再出來接客。

可李桂姐是什么人？西門慶又不經常登門，她在西門慶不來的時候一直也沒停止營業。

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可大家都遵守著一種不必言說的暗規則只瞞著西門慶一人。

西門慶這一個人在不知不覺間花了好多冤枉錢，養活了好多人，除了這張桌上坐的，還有其他的一些閑人。

這些閑人打聽到西門慶來了麗春院，連忙來拜見討喜。

幾個乞丐一樣的人拿了三四升瓜子，進來就磕頭：“大節間，孝敬大老爹?！?/p>

西門慶摸出一兩銀子扔在地上，三個人喜得又連連磕頭走了。

剛走不久，又來了一幫踢毛毬的圓社子弟，捧著一只燒鵝兩瓶酒上前打了個半跪，也說孝敬老爹！

這群人明顯比剛才的幾個架兒要高一些，只是打了個半跪，并不磕頭。

并且捧了只燒鵝來。

燒鵝在那時是非常重要的一道菜，往往是重要席宴的第一道主菜。

這次西門慶掏出了一兩五錢銀子打發了他們。

這一段兩個來打秋風的描寫看著好像無關緊要，與主題沒有太大關系，好像閑筆一樣。

其實不是。后面西門慶做了官，這樣的場景再次出現，西門慶的氣勢和官威借著這些人表現的非常強勢，正是因為有如今這一段描寫做對比。

西門慶牽掛著李瓶兒這個新歡，偷偷地借尿遁逃走，也不去管李桂姐這個舊愛會怎么想了！

他和李瓶兒的幽會又是什么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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