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我的父親與世長辭已經兩個月了,但悲傷與惆悵還是縈繞在我心頭。雖然近幾年來,父親輾轉于各個醫院的病榻,已好久不能與我們交流,但是當父親真正離開人世,還是給我們家人帶來無盡的悲傷。做為兒女,更是感到“子猶待而父不在”的深深遺憾;還有心靈深處那種沒有了父親,徹底沒有了庇護的大樹的深深悲傷;也有人間不值得,人生忽如寄的深深惆悵。
父親葬禮那日,站在山坡上父親新起的墳塋前,望向山腳下生養父親的那個四面環山的小村莊,突然覺得父親的一生非常了不起,這是平凡而偉大的一生。父親幼時失母,少時失父,貧苦的成長環境沒有讓父親屈服,反而使他成為一個極堅強的人。青年時在生產隊干活他爭第一,當民兵搞訓練,他爭第一,參加水庫建設,帶領青年突擊隊他爭第一。1969年,能干的父親被推薦進部隊,又憑勤奮肯干在他那一批兵里脫穎而出,早早提干。雖然因為父親的耿直,他在部隊的仕途并沒有走多遠,但18年軍旅生涯使對黨、對組織的信賴和忠誠植入了他的潛意識。他真正做到了,組織安排做什么,就認真踏實干好。
轉業到地方后,無論在鄉鎮工作,還是到了縣局機關,他無論干什么工作都干的風風火火,兢兢業業。我猶記得某年父親被派到某村“蹲點”,別的干部都去走走過場,父親卻吃住在那個村好幾個月不回家,累瘦了好幾斤。年少時,家里總是時不時來各色困難群眾找父親解決問題,父親總是熱情耐心的接待。年老患阿茲海默癥神志不清時,有什么事跟他說不通時,我們就會說是組織安排的,那么他多半就會同意。有時生起氣來,組織也不管用了,那么黨組織的指示一定能讓父親安靜下來。
想起父親一輩子的精彩,也會想起他一輩子的無奈與坎坷。父親性格的耿直、剛正不阿,也從不會拍馬屁,使他的工作屢屢不順,不懷好意者經常給小鞋,嫉妒者經常詆毀,但他卻從不在意。印象里父親從沒有愁苦的臉,總是樂呵呵的,嘴里經常哼著小曲,仿佛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他。即使各種疾病纏身時,他也總是不在意,還是整日樂呵呵。我猶記得,10年前我們兄妹陪父親去北京做手術,偌大的病房里別的病人都是一張張悲愁的臉,只有父親跟左鄰右舍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仿佛只是去旅游的。父親從不懼怕甚至不在乎疾病,但病痛沒有放過他,去年以來使他徹底昏迷的是腦梗,我們和醫生想盡各種辦法,在ICU堅持了半年后,父親還是撒手人寰。
父親是坦蕩的、豪爽的,好美酒美食,整日煙不離手,他酒量極好,最喜歡的就是親朋好友相聚,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父親好交朋友,但交友方式多是隨緣,有多年的戰友,有共事彼此情趣相近,變作朋友;也有起因于路遇火車上,相互對脾氣,隨即成為多年的朋友;有很多只是機緣巧合,之后不斷走動,逐漸成為朋友。父親交友不以勢交、不為利謀,重義守信,單純干凈,有狹義之氣。
父親走后這許多日,從來沒夢到過他,但是年少與父親相處的情景總是不期然涌上心頭。印象里,父親對我們兄妹從來沒有“教育”,就是從來沒教訓過,也從來沒有跟我們講過什么大道理,也沒有說過對我們的期望,在人生的各個節點也從來不指點我們該怎樣。仿佛他就是完完全全信任我們能都好自己的路,但我們兄妹的每一點進步都使父親喜上眉梢,略微的一點成就也成為他酒桌上炫耀的資本。可能就是這種信任,使我們能憑自己的心性,大步向前,遇到挫折也不屈不撓。
父親去世后,才明白一個人在時間的痕跡,很快就會抹平。名人有人會給做傳立書,而普通人呢,仿佛只是來世間悄悄走了一遭。父親平凡而偉大,于別人而言,是滄海一粟,對我們家人而言,是整個世界。而今這個世界轟然坍塌,我是真的痛到不能言。父親的一生簡短的文字不能詳盡,謹以此文告訴所有人,曾經有我父親這樣一個珍貴的生命存在過,他溫暖了許多人。他的生命也許平淡無奇,但天地間有他飛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