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匆匆碾過歲月的風塵漸行漸遠,蒼茫茫大地呈現一派蕭瑟景象。
野外,白楊樹褪去一樹繁華默默梳理著經年的心事,那光禿禿的枝丫上只剩下幾只喜鵲窩在風中嘆息。山谷里的蒲公英在風中扭著瘦弱的腰肢跳著最后的舞蹈。大地收攏了最后一抹綠,像一個蟄伏的巨人開始養精蓄銳。
纖瘦的紅沙河繞村而過,升騰起縷縷霧靄,像一個逶迤而行的女子,仙氣十足。
當裊裊炊煙升騰在村子上空的時候;當昏黃的燈光透過一家家窗戶亮起的時候,村里的那些漢子婆娘心中的欲念也在夜色中悄悄滋長。
夜幕下的紅沙河,悄無聲息,卻暗潮涌動。
2
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叫,打破了這個初冬早晨寂靜的黎明。
接生婆六大娘邊輕輕拍打孩子的后背邊說:“嚯,又是一個帶把的。”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精疲力竭的來貴媳婦山杏聽到這話,心一下就涼了半截。她連看一眼孩子的欲望都沒有了,好像那個小東西不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而是一只令人厭煩的小貓小狗。那被掏空的身體突然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沒有了一點氣力。
屋外灶間蹲著的來貴黑著一張臉,旱煙抽得滋滋響,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乍聽到孩子那嚎得底氣十足的哭聲便知道是男孩沒跑了。
他使勁嘬了一口煙,一口濁氣隨著濃黑辛辣的煙霧慢慢從胸腔里吐了出來,心里立刻清爽了不少。如今,他齊來貴是七個兒子的爹哩,走在村子里,他的腰桿都是挺著的,誰敢瞧不起!以前的皇帝老兒也不一定能生七個兒子哩。
鍋里的水已經滾開了,升騰起縷縷白霧,裊裊沖上房頂再折返往復,任性地在屋里擠來擠去。不一會兒小米粥的香味便溢滿了整個屋子。
幾只雞在柴草中刨著食,一只高傲的大紅公雞正在為身邊的幾只母雞獻著殷勤。
“哼”!再讓你自在幾個時辰。不等到過年了,待會兒就把這只公雞給宰了,好好給媳婦保養一下身子。再怎么說媳婦也是這個家的功臣吶,來貴心里想。
直到六大娘出來對他說:“妥了妥了,這就回去了。去屋里看看你媳婦和兒子吧!”他這才回過神來。
送走了六大娘,來貴踅身來到里屋。
孩子哭得小臉都紫了,山杏卻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像個死人一樣。
“咦?你咋不管管孩子哩?”來貴心里納著悶兒,拿眼往山杏這邊瞅。“你倒是喂喂孩子呀。”
“餓死算了!”山杏沒好氣地嚷:“一幫討債鬼!”
“有你這樣狠心的娘嗎?這畢竟是一個小生命啊!就是生個豬崽兒也不能不管吶!”來貴低沉的話語中明顯夾帶著火星子。
山杏哭了,兩串淚珠子撲簌撲簌地往下掉,“還不如生只豬崽呢,豬崽養大了,還能換錢呢。這一個個的都是討債鬼!”
來貴一下噎在那兒說不出話來,心里嘀咕,這臭娘們火氣咋這么大?
3
這是山杏生的第七個孩子,清一色帶把的,家里除了她,一色兒的男爺們。這個家里陽氣太盛了,盛的讓人上火——上邪火。真是邪了門兒了,她山杏到底得罪了哪路大神?
早些年村里來了一位算命先生,曾捋著稀疏的山羊胡對山杏說:“你呀,這輩子甭想享到女兒的福嘍。實話告訴你,你這肚子呀生不出閨女的,兒子擠破頭也生不出一個閨女來。”
那時候山杏已經連生了四個討債鬼了,聽了這話心里咯噔一下,臉瞬間就變了顏色,但隨即就咧嘴笑了,心里想,騙鬼去吧!前幾年還有算命先生說二狗家里的光生閨女呢,結果怎么著?人家一連生了倆兒子。嘁!都是鬼話!山杏扭著她的水蛇腰走了。嘴里不忘嘟囔著:“鬼才信呢?”
山杏后來想,人的命由天定,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么缺德事,連老天都和他們對著干?
山杏的大姐山菊,人家那肚子是真爭氣!生了兩兒兩女,兩年一胎,兒子女兒交叉著生。人家那兩個女兒,那叫一個孝順、貼心、懂事。不像他們家這一窩討債鬼,沒有一個省心的,全長著一幅吃心眼,就像那餓死鬼投胎,整天沒個飽,這點家底都快被吃空了。山杏心里羨慕的直癢癢,打心眼兒里盼著老天爺也能賜她一個女孩兒,可天不遂人愿吶!老話說得好,走快了攆上鬼,走慢了鬼攆上,她就沒有那好命!
那年代雖然重男輕女,但兒子多了也真是要人命的。兒子大了總要給她討一房媳婦吧!總要有個住的地方吧!那娶媳婦蓋房子的錢呢?可這錢從哪里來呀?要了他們的老命也蓋不起七處房啊! 唉!總之都是討債的鬼。有個女兒,總歸是負擔輕些,最重要的是閨女和娘貼心吶。
4
有老五的時候,山杏就發誓不讓來貴近她的身了。這個時候山杏也琢磨出算命先生的話或許有它的道理。可人吃五谷雜糧,哪沒有七情六欲?何況這冬天的夜那么長。黑漆漆的夜晚,躺在溫暖的火炕上,身體挨得那么近,要說心里沒有想法,那是扯淡!當孩子們都睡熟了,來貴熱烘烘的身體偷偷爬上來在她耳邊拱來拱去吹熱氣的時候,她就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那份柔軟。夜,揉碎了她所有的執念和堅持,她一次又一次地妥協著。那漫長的夜真的是滋生欲念的罪魁禍首啊!
有時候看著躺在炕上那一溜的半大小伙子,山杏就愁的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男人的心可真是大,一沾枕頭就打起了呼嚕。這大大小小滿滿的一大炕,胳膊大腿橫七豎八,晚上要是睡毛愣了,不定誰踹了誰的肚子,誰蹬著誰的腰呢?冬天還好說,擠著暖和,可是這夏天就不好過了,擠在一起就像熱鍋里的餃子,時時刻刻都得經受著熱浪的蒸煮煎熬……還不到四十歲的山杏,在心里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生孩子了,孩子遭罪,她也遭罪,何苦呢?
5
山杏生下老七后,就把來貴趕到了偏房去睡。山杏的理由很充分,婆婆走得早,公公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好,不定哪天睡下就再也醒不來了。她讓來貴晚上去陪老爺子,在跟前也好有個照應,這樣既顯得她大氣、明理、懂孝道,又隨了她的小心思。
山杏剛出滿月不久,一天半夜,來貴就悄無聲息地爬進了她的被窩。這臭男人只想著自己的下半身不受委屈,根本就不知道疼惜自己女人的身體。山杏狠狠心一腳把來貴踹到了炕底下。來貴氣得直跺腳,礙于深更半夜怕吵醒老人孩子不敢大聲嚷嚷。
“你個臭娘們!你就不怕我在外面找女人?”來貴壓低了聲音罵。
山杏不氣不火難得的好脾氣,“找去呀,愛找誰找誰去!”說完一把擰到來貴的大腿里子上,兩個指頭順時針旋轉了一圈,“有本事你就去外面找小的!我要是攔著,就不是爹媽生的。”
來貴疼得呲牙咧嘴,瞬間蔫了。他突然覺得山杏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山杏了。以前的山杏在兩個人纏綿的時候是何等的溫柔何等的可人兒,兩個人整個晚上都摟著抱著舍不得分開。現在她那暴躁的脾氣就像原上的干草點火就著,火星子刺啦啦往人身上蹦。唉!全是讓這一窩兒子給鬧的。
說歸說,鬧歸鬧,他齊來貴可不敢去外面惹事生非。就自己媳婦這暴脾氣,一個炕上滾了這么多年他還不曉得。真要整出點什么事,那還不把他活剝嘍?
來貴是一村之長,當然會有別有用心的女人上趕著投懷送抱。當初,田寡婦為了給兒子要一處上好的宅基地,什么招沒使過?要是他齊來貴的褲腰帶松一下,那田寡婦還不是甘愿做他身下的肉?可人要臉,樹要皮,他不會趁機去偷腥摸魚。名聲是他最看重的,快活那三五分鐘,一輩子的名聲可就臭了,不值!這個道理是人都懂得。雖說山杏長得俗了點,不如田寡婦漂亮有魅力,不如來喜家的豐滿、性感,但晚上吹了燈上了炕還不都是一個樣。如今這臭娘們一門心思和自己對著干,真是反了天了!來貴氣的把拳頭往自己大腿上擂。
6
俗語說,大雪不封地,不過三二日。大雪節氣過后沒幾天,老天爺真就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大雪把地上的溝溝坎坎都填平了,一眼望去,世界白茫茫一片。院子里,枝頭上,那些嘰嘰喳喳四處覓食的麻雀,成了這白色畫卷里最真實的聲色點綴。
從公社開會回來的來貴邊撲打身上厚厚的雪花邊對山杏說:“趕緊上飯!肚子都餓扁了,前胸快貼后背了。”
“急啥呢?喘口氣再吃,鍋里熱呼著呢。”山杏接過來貴手上的手提包。
來貴雙腿盤在炕頭上,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棒子面粥,又夾了一塊脆生生的蘿卜咸菜,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嚼著,神神秘秘的對山杏說:“告訴你件大事,全國都開始計劃生育了。其他鄉里已經搞開了,符合計劃生育條件的一律結扎戴環。”看山杏不作聲,來貴又接著說:“這第一槍肯定是我先上,村里老少爺們兒都看著呢,作為一村之長我必須去帶這個頭。”
山杏瞪圓了眼珠子,玉米餅子都忘嚼了,“親娘唉,你可不能去!那可是要動刀的,你殘廢了我可怎么辦?這個家可咋整?再說了咱們都分開睡了,不那啥了,上哪生孩子去?”
來貴嘴里含著一口玉米餅子,嘴里嗚哩哇啦的,“哪有那么玄乎,你沒見給豬仔結扎嗎?肚子上劃一刀子,刀口都不用縫,照樣活蹦亂跳的 。人也是一個道理。再說了,整殘了才好呢,最好整一太監,省得整天想這雞巴事!”
“放狗屁吧你就!”山杏剜了來貴一眼,假裝一個巴掌要扇過來。
來貴揶揄地說:“要這破玩意兒有啥用,沒地方發泄,整宿整宿憋得難受。再說了,我是一村之長,一村子的人都瞪著兩只眼睛瞅著呢,我不帶頭這工作咋做?”
“大不了不干了!”山杏把碗摜桌子上,“整天忙來忙去、一天到晚的,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再說了,我還想生閨女呢?說破天你也不能去帶這個頭!”
“還想生閨女?炕都不讓上了,上哪兒生閨女去?”來貴把飯碗一丟說:“您老人家還是留著您那一畝三分地終老吧!”
“我呀,什么時候想生了就什么時候生!”山杏剜了來貴一眼,不陰不陽地說:“自家的男人就在眼么前呢,現成的,想咋生就咋生!”
“我要是不跟你生呢?”來貴故意板著臉說。
“不跟我生呀?好辦啊!我就去外面找別的男人生去!”
來貴雙手一攤,學著山杏的樣子,“去吧去吧!愛找誰找誰去,我要是攔著,就不是我爹媽生的!”
說完來貴嬉皮笑臉的看著她,嘴里嘟囔著:“也不看看現在什么形勢,臭娘們,凈跟我對著干!”
7
計劃生育就像一場責無旁貸、來勢洶洶的革命,可不是鬧著玩的。說歸說鬧歸鬧,第一次整這玩意兒誰都害怕,來貴也不例外,萬一把褲襠里的家伙弄蔫了,這一輩子真他娘的就成太監了。
鄉長擲地有聲地回答了所有人的顧慮,“這玩意兒出不了人命,也整不成太監。你們啊,就放一萬個心好了!”鄉長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是我們鄉第一個帶頭結扎的。哈哈,啥事兒都沒有,該咋想咋想,該干嘛干嘛!啊~哈哈哈……當然了,為非作歹的雞巴事可不能干……啊~不能干……”
來貴在村里的動員大會上好說歹說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一個主動報名的。一屋子的人一個個東倒西歪的,不是悶頭抽煙就是倚在墻角瞌睡。最后他不得不下了硬杠杠:去結扎的獎勵半年的工分,不去的,生下的孩子不上戶口,不分田地,還要重罰。來貴最后又補充說明,“當然了,重罰的標準我們還要再商議決定。重罰當然不是說著玩的,罰就罰你個底兒朝天,罰就罰你個傾家蕩產!上頭也是這么指示的,我可是按照政策辦事,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來貴第一個報的名,作為一村之長,作為七個兒子的爹,他責無旁貸。第二個報名的是來喜,來喜正好和來貴相反,生了一色兒的女兒沒有一個兒子,這讓來貴非常感動。畢竟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年代,這覺悟是非常高的。來喜嘴上叼著旱煙默默地吸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面上青筋暴頭,顴骨高突,剛剛四十出頭的漢子,被歲月折磨得像個飽經風霜的小老頭。
有傳言他的媳婦蘭英是一個榨人骨血的白虎星,特別熱衷于男女之事,沒日沒夜索取,把自己男人的那點湯湯水水都榨干了。她卻像吸了人血的妖精,被滋潤的又豐滿又性感。所到之處,勾魂攝魄!總讓一些不著調的男人想入非非,做夢都想著爬她家的墻頭。
或許是受了來喜的鼓舞,或許是重獎之下必有勇夫,一下就有五六個報名的。
首戰告捷。
8
這天,村里專門派出了一輛“專車”,拉著村里第一批人去結扎。正在拖拉機發動的檔口,來喜媳婦蘭英一路嚎啕著跑來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舌頭長的給傳的話。
她一來就抱住來貴的腿,坐在地上哭爹喊娘起來。她的衣服由于用力過大被擼到胸部,露出半截白花花的肚皮,她全然不在乎,生怕一撒手這抱緊的大腿就沒了。
來貴尷尬的不知說啥是好,他的腿被牢牢地抱住,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那豐滿的胸和兩只胳膊的力量。如此近距離的和除了自己媳婦以外的女人貼得這么近這樣緊,來貴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在別的女人面前無能為力、無話可說。打、打不得,罵、罵不得。有句話說得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跟女人來干架。來貴平時再威風再果敢,到女人這里卻威風掃地沒了主張。
來喜蹲在地上悶頭抽煙,像個沒嘴葫蘆半天沒有一句話。煙,似乎能解決所有的難題。
看熱鬧的村民在那里嗤嗤笑。
“來喜家的,你抱村長的大腿有啥子用?”有人訕笑著說。
蘭英一把鼻涕摔在地上,“我一個大字不識的農家婦女,我不找村長我找誰?是他讓我斷子絕孫的,我要找他要兒子!”
“村長厲害呀,百發百中,人家山杏一下生了七個兒子哩。”有人在一邊開起了粗俗的玩笑。
“這得問問人家山杏樂不樂意呢?”
哈哈哈……
看熱鬧的人群又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村民越聚越多,來貴的臉越來越難看。他低下頭沉聲道:“在家里耍賴撒潑也就算了,當著這么多老少爺們的面,你讓我的臉往哪擱?你這是帶頭反對計劃生育反對上面指示。趕緊起來!”
蘭英哪聽得進去這些?敲山震虎對她一點作用都沒有。她把眼淚一抹,“大不了把我抓去蹲監坐牢呀!正好家里揭不開鍋了,不花錢的旅店還真想住它個十天半月三年五載呢,只是老娘我一天晚上沒男人摟著可睡不踏實……”
人群中又傳來一陣轟堂大笑。
來貴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他無奈地看向來喜。
來喜呼地一下站起來,瘋子一樣沖了過來,一巴掌扇在了蘭英的臉上,“奶奶個頭的,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這一巴掌打過去,蘭英確實松手了,但直接躺地上打起了滾。她滿嘴白沫哭爹喊娘尋死覓活,全然不顧了自己的形象。
在她心里兒子當然比面子重要,和兒子相比自己的顏面算什么,有了兒子才有面子,沒有兒子哪來的面子。
“哭哭哭,哭喪呢?我還沒死呢!”來喜的倔脾氣上來了,他一下跳上拖拉機,“不管她,我們走!”
拖拉機突突突地發動了,蘭英一下急了,她呼一下跳了起來,“我看誰敢走!”不知什么時候,她的手上多了一瓶敵敵畏。
天吶!眾人一陣驚呼,這是要出人命啊!
“來喜,你給我下來!”來貴沉下臉來一聲怒吼:“把你家屬的工作做通了再說,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來喜乖乖地下來了。
“看,那不是山杏嗎?”
“村長!山杏坐著車結扎去了。”有人大聲喊。
車上,山杏圍了一條大紅的圍巾,鵝蛋型的臉被初升的太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在來貴眼里是從未有過的美。
蘭英的哭聲戛然而止,村民們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是真的,山杏在車上呢。
“這臭娘們,凈跟我對著干!”來貴在心里罵。但臉上卻像春風拂過的紅沙河,連細紋里都蕩漾出了暖暖的春潮。他就知道自己的女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她平日里咋咋呼呼、嘴上跟你較死勁兒,心里可軟著呢。到了緊要關頭,她一定是沖在前頭的。他村長的女人覺悟就是高!來貴的眼里蒙上了一層霧氣。
突~突~突……拖拉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蓋過了紅沙河上空所有的聲音。
太陽越過東山頂,靜靜地照著紅沙河。村前那棵高大的白楊樹上,一對白肚皮的喜鵲正忙著筑巢壘窩。
大地還在酣睡,她安心等待著驚蟄后的第一聲春雷,等待犁鏵穿透她豐腴的身體,等待綿綿春雨將她從睡夢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