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邁的父親自退休后便無事可做,原來精神矍鑠的樣子,如今全不見蹤影。整日陷在沙發里,呆坐著看電視上的醫藥保健品廣告。
一天,父親收到了某雜志社寄來的一封掛號信,內附一份獲獎通知單,告知他中了100萬美元,須在某月某日之前前往另一個城市親自領取。
這件事在父親心中埋下了種子,他掙扎著離開了柔軟的沙發,并打算一步步挪向那個領獎的目的地。
嘮叨的母親嘲笑父親還做這種美夢,順帶諷刺一下年輕時怎么不努力賺錢。大兒子也訓斥不止,并明確地告訴他這是騙局。帶他去領獎?想都不要想。
只剩這個話語不多的小兒子。即便父親已老態龍鐘,形體彎曲,站在自己面前好似在給自己鞠躬,他仍然不敢如大哥那樣對父親隨意呵斥。
也是他,幾次三番地把獨自步行去領獎的老頭兒從看不見盡頭的公路邊載回家。
而他自己,正值而立之年,仍一事無成地在商場推銷視唱機,同居了兩年的女友也離開了,面對這個頭發花白、走路都顫顫巍巍的父親的執拗做法,該怎么辦?
這是電影《內布達斯加》給我們講的一個故事,彌漫著那種味道,父親與兒子相處時的味道。
2
成年的兒子與父親之間的關系,一直是一種神秘的、難以親近的、相互認同又相互抵觸的、最為復雜的關系之一。
弗洛伊德用俄狄浦斯情結的爆發來描述男孩在潛意識中出現的與父親最初的對抗,俄狄浦斯情結大約出現在4~5歲,它指男孩在潛意識中出現“弒父娶母”的內心沖突。
度過這一沖突之后,力比多(性動力)進入一段長長的潛伏期,在年齡段上,這時男孩進入了少年期。對父親的形象開始認同、內化,并把他作為理想的男性形象,期待自我也向這一形象靠攏。“年少時的記憶中,父親身材高大威猛,無所不能”,這往往是存在于很多人記憶中的形象。
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智的成熟,自我的全面發展,對外面精彩世界的了解和拓展,男孩與家庭之間的沖突,往往都得由父親來扮演“鎮壓叛逆者”的角色,也就是通俗說的“唱白臉”。
血氣方剛的少年,荷爾蒙不停地沖撞著大腦,他們向往著外面更寬廣的世界,他們琢磨著如何征服經過窗前的嬌羞妹子,他們時刻準備著與命運赤身搏斗,他們希冀著盡快走向人生巔峰。此時,父親幾十年如一日的形象在自己日益拓寬的視野中已變得渺小、模糊,少年的桀驁不馴與父親的絕對權威不停地沖撞著。
而父親的溫情,藏在了那最不易察覺的角落。
等少不更事的兒子被滄桑洗禮,再回頭想與父親示好時,卻發現兩個男人之間的愛如此難以接近。沉默反而是最好的替代品。
3
小兒子選擇辭掉工作,載著父親去兌獎,盡管誰都清楚,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局。
那是一段不太短的旅程,在美國西部荒涼的公路上,載著父子二人的車恣意奔跑。車胎的噪聲充滿了車內狹小沉默的空間,兒子只說了一句,I just want to stay with you for a while,Dad.
期間,他們經過了父親小時候住過的房子,那是祖父親手搭建的。父親的童年在這里度過,兒子卻對此知之甚少,父親不提起,也無從聽說。
遇見了父親年輕時戀愛過的女子,現在獨自經營著一家小報館,是一位淑雅、嫻靜的氣質老人。從她口中得知,父親曾是一名飛機維修師,駕駛的飛機還曾被敵軍擊落,險些逃生。老人從收藏的大本裝訂報紙中翻出一頁,父親身著軍裝,那么年輕,英俊挺拔。
旅程越深入,越感知到,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通的人,他的前半生,你竟然茫然無知。
在暮色沉沉的老年期,有的老人坐在沙發上眼神呆滯地盯著屏幕看球賽,任憑解說員再高亢激昂的情緒也扯不動他們的嘴角絲毫。有的老人半躺在一張搖椅上,看稀疏的公路上過往的人流,從午后一坐到黃昏。
與之相比,故事的最后,滿頭銀發的媽媽坐在駕駛位子上載著父親,兩個兒子在后面奔跑的場景是多么讓人激動。
或許,有時候,父子之間的愛意與溫情,只是需要相處,需要多一點時間在一起,那些過往的故事自會不經意地流露。
就像小兒子說的那樣,I just want to stay with you for a while,D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