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雖然號稱謙虛抑讓,但畢竟沒有達到唾面自干的境界。他無意于接受那些在他看來是不中肯的批評,否則,他又何必把過去的事實和自己的看法來回反復地寫入自己的詩文里,而且囑咐兒子們在他身后結集刻印?顯然,他期望后來的讀者稍一思索,就能理解他施政措施的真正意義,并且承認他的成就超過了表面上的平凡。
首輔申時行的執政紀錄相當復雜。他對邊境問題的處理是否全部合適,即令時至今日,也不是易于判斷的。但是有一件事情總應該提到,就在這1587年即萬歷十五年,遼東巡撫注意到一個建州酋長正在逐漸開拓疆土,吞并附近的部落。他覺察到養虎將要貽患,就派兵征討,但是師出不利。他認為失敗的原因,在其部下開原道參政不照命令行事,而堅持其個人改剿為撫的主張。巡撫參劾這參政的奏折一到北京,被參者反而取得到了京中監察官的同情,他們又出來參劾這位主剿的巡撫。申時行認為這完全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引起內外文官的不睦;所以他又以和事佬的身份出面調停,建議皇帝視雙方的互相參劾業已彼此對消,也不再作是非可否的追究。于是這位酋長今后得以為所欲為,而且還能夠繼續利用本朝內外官員的不和來發展他自己的千秋大業,此是后話,也不在本書敘述范圍之內。這位酋長并非別人,據當日記錄稱,他名叫努爾哈赤。若干年之后,他的廟號則為清太祖。
日后事態的發展證明首輔的估計并不正確。時間并沒有成為有利因素。他在文淵閣八年半的任期中,接觸過各種復雜的人和事。他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辦事方針,并不能永遠做到彌患補闕,相反,有時造成的嚴重后果,竟會大大超出他的始料所及。
但就在這前后,萬歷已經發現他想做的事情統統不能做到,于是他想勵精圖治的念頭就一天天減退。隨之而來的是臣下的奏疏中指斥他荒怠的字眼也越來越無忌諱。有一本奏折上說,如果皇帝不接受他的意見,天下臣民必將視之為無道,而列祖列宗也必將痛哭于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