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本文參加馨主題第六期寫作征文。

女兒滿十歲，過生日切完蛋糕后，由她爹帶著去壓馬路，挑選她心心念念的生日禮物，一聽說女兒愛書，我和她爹都相當高興，于是父女倆開開心心去了。

當天買了多少書回來，我沒注意，反正一大摞快把她自己給壓趴下了，最后還得是她爹給碼整齊，再堆上書架。

一周后，女兒因半夜躲被子里偷看小說被我抓包了。

窩在被子里打著電筒看書很傷眼睛事兒小，大事兒是，她爹給她買回來的這堆少兒不宜小說。

我當即把小說全沒收鎖進了保險柜，只留了女兒正在看的這本在手上，甩給她爹，讓他用標準普通話播音腔大聲朗讀出來。剛讀一行，她爹便氣得差點把書給撕了，拒不承認這是他給自己閨女買的。

“爸，這就是你買的，收銀小票都還夾里頭呢。”他閨女反駁道。

“我相信你爸，他若看過封底的簡介，絕不會給你買。”我說著，瞅了她爹一眼，只見后者正在連連點頭，“你那一摞生日禮物，我差不多都翻了一下，看了一眼，基本和這書屬于同一類型，你知道這類小說，它算什么類型嗎？”

“言情，”女兒噘著嘴說，“老師說過，言情小說和你書柜里的武俠、科幻都是并立的，沒有誰比誰更高貴，就連媽媽你帶我看的《倚天屠龍記》不也有言情的部分嗎？”

我的內心OS是，小兔崽子，你拿你媽崇拜的金老爺子大作和你這些小黃書相提并論，你是被腦子里的獵奇心態(tài)占了上風，根本不知道區(qū)別在哪兒，更不知道名著的尊貴之處在哪兒。

“你怎么不帶女兒看莎士比亞，反而帶她看武俠，你……”

她爹仿佛找到一個反駁口，不過很快他又住口了，因為我正“毒辣”地盯著他，他只好假裝捧了小說，轉身背對著我們母女開始認真研讀起來。

見爸比不再搭白，女兒的眉頭皺得更厲害，小嘴也翹得更高，滿臉寫著“不開心”。

“過來吧，寶兒，讓媽媽告訴你，這類小說應該如何將它分類。”我把女兒牽過來，挨著自己坐下，“你知道言情小說是什么，那媽媽便不必多費口舌去說，你只需要知道任何時候沉迷言情小說都是不可取的，因為，生活不是小說，生活更不是言情小說。至于這本，你以為它講的故事也是兩位男性主角一邊談戀愛，一邊工作生活，那就是你認為的耽美小說嗎？其實不然，你爸給你買的這類，它既算不得言情，更不能劃進耽美。”

“怎么不算？”女兒急了，“這就是最最時尚的耽美小說啊，同學們都愛看，都會互相推薦，廣播劇里也多得是。大家都看得，我為什么看不得！”

我笑了，耐著性子笑了，女兒畢竟只有十歲，還搞不明白書里的男人們除了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以外，還寫了些什么不可描述的內容。

“而且，你看，”我把書的封面封底分別展示給她看，“這些書連出版社都沒有，更別提標準書號，所以，它只是一些打著青春小說、耽美小說旗號的‘少兒不宜’，是為了牟利的非法出版物，如果它真寫得那么好，它有必要通過非正常手段來出版嗎？這才是媽媽不讓你看的原因，媽媽且不追究你是帶爸爸上哪兒去買的，反正，絕對不是正規(guī)書店。”

“當然不是正規(guī)書店，”她爹開始接嘴了，“我本想著買盜版的便宜，哪知道竟是非法的！”

“可布克文軒西西弗里沒有啊，我才……”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它無法通過正規(guī)的方式方法來出版、售賣呢？”

“就因為它講的是唯美的美少年之戀，所以……所以媽媽才覺得它們不配入流嗎？”女兒還是不解。

她爹依舊在旁邊豎著耳朵偷聽，聽到自己女兒這一觀點時，不由得“咳咳”兩聲，回頭說道：

“寶兒，世上感情千千萬，沒有誰比誰更時尚，也沒有誰比誰更入流，甲不必看不起乙，乙也不必覺得自己高甲一等。不過，這書吧……也確實有那么點兒問題……”

“才一點兒問題？”我說。

“啊不，是確實有問題，”她爹立馬糾正道，“就像你媽說的，擦邊球，其實根本算不上言情更算不上耽美，只是利用小孩子的獵奇心理打擦邊球，賺黑心錢罷了。”說著，他雙手捧了書遞給我，遞完不忘把手在沙發(fā)上擦了擦，“既然，這書有問題，那還是由媽媽沒收了吧，等你長大了，再考慮要不要還給你。”

看得出來女兒始終不服氣，但她也看得出來媽媽其實比她想象中更生氣，于是也沒道“晚安”，便自己回房去睡了。

講真我很想把這書給撕了，她爹連連安慰我，算了算了，一本書而已，已經(jīng)沒收了，就算了吧。

“可不能算了！”我搖頭道，“這根本不是耽美小說，男主高大威猛身高一米八氣場三米八，小受弱柳扶風裊裊娜娜媚眼如波還頭牌花魁，我都不知道這跟女的有啥區(qū)別，言情小說里霸道總裁愛上失足少女的狗血套路改個性別，一本書有大半都在詳細描寫島國愛情動作片……這是嚴重的少兒不宜！十歲的小孩子，她能明白這代表什么嗎？如果說她的同學們都在看這些，那得是多嚴重的問題！”

“小孩子是不能明白，而且可能她根本就看不懂，”她爹接著安慰我道，“也別那么一驚一乍，見風就是雨，那賈寶玉不也夢游太虛嘛！”

我一聽就無語了，“別侮辱名著了，《紅樓夢》里總沒有用詳盡的語言去描述寶二爺那尺寸，沒事無巨細寫過他用手還是用嘴、在上還是在下，叫了些啥吧！”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她爹把書抓起來又塞給我，“那還是鎖了吧……”

這事兒可不是沒收小說那么簡單的，幾天后，女兒說要參加同學的生日趴，我同意了，便讓她爹送去。回來后，她爹悄悄爬我背后說道：

“老婆，我咋覺得，這小孩子的生日趴，搞得有點過于隆重了？”

然后他手舞足蹈地給我描述了半天，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小孩子的生日趴，搞得像一場盛大的婚禮，直奔頂流小花出嫁的那種派頭。

“要不，改天你也給你閨女辦一場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生日趴？”

其實這事兒是被我們兩口子給想簡單了，嚴重的還在后頭。當約定時間到了，我們到酒店外等著接女兒時，才發(fā)現(xiàn)問題真嚴重啊！

一群小女孩，和女兒年齡差不多，其中也不乏有大一點的，約莫十三、十四歲左右的模樣，都是雙手叉腰，頭上綁繃帶的造型。我一看她們頭上綁那繃帶，秒懂。

“七彩繃帶代表啥，明白不？”我問她爹。

孩兒她爹連連搖頭。

“不明白的話，就閉嘴。”我說，“這群丫頭片子是來為你女那堆書干架的。”

她爹瞬間閉上了嘴。

果不其然，小姑娘們立馬圍了上來，推了個代表，敲開車窗開口道：

“阿姨，你沒收小佳的課外讀物是不對的，你限制了她的自由，更限制了她思想的先進性，所以，請還給她！”

女兒正低著頭，躲在人群中，看我掃了她一眼，腦袋埋得更低了。我笑著說：“還給她不可能，不過，如果是你想要，我可以考慮當著你父母的面，送給你，如果合適的話，可以請你父母跟我來約個時間。”

代表聽罷，退下了，又換了個胖嘟嘟的小女孩上來，“阿姨，你這種迂腐的思想是很危險的！現(xiàn)在都2022年了，你怎么還守著舊社會的那套不變呢？”

我笑道，“愿聞其詳啊！”

小胖妹見狀，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大清已經(jīng)滅亡100年了，你還不許小佳看突破世俗崇尚自由的小說，這說明你的內心極度恐同，甚至是憎惡的態(tài)度，所以，你以你家長的權威來壓榨我們小佳，不給她自由的空間，迫使她放棄自己的愛好，但即使如此，你也擋不住小佳對真愛的向往！”

說著，小胖妹又從別的小姑娘手里拿了張海報過來，上面不知是用美圖秀秀還是光影魔術手P了兩位我不認識的小愛豆結婚照，反正P圖手法相當粗劣，一眼就能看出功底之LOW，她又接著說道，“今天，我們不顧這世俗惡毒的眼光，在這里為我們鐘愛的哥哥們舉行世紀婚禮，小佳不僅沖破你們的束縛來了，還大方地向姐妹們講述了她在家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阿姨，面對我們所追求的戀愛自由，你真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我依然笑道，“小妹妹，你有什么追求，與阿姨無關，阿姨也管不著。但是，小佳在我——她的媽媽面前撒了謊，她說是來參加好朋友的生日趴，而不是來參加愛豆的婚禮，這令我很生氣！作為家長，我認為小孩子應該誠實，你怎么知道說了實話，媽媽就一定不會同意呢？”

女兒深埋著頭，不敢看我。

“寶兒，媽媽又怎么不了解你們的‘一如腐門深似海’啊？你若也‘只恨今世女兒身’，想要‘來世也做斷袖人’的話，等你長大成人了，有自己的主見了，再去考慮要不要去追求也不遲。但現(xiàn)在你只有十歲，你應該相當清楚四年級小學生的主要任務是什么！上車吧！”

雖有人阻攔，但女兒還是埋著腦袋上了車，一言不發(fā)。

見女兒上了車，這群小姑娘便更來了興趣，不顧危險紛紛攔著車，拉著車把手、后視鏡：

“阿姨，你不能因為你反感，你就禁止你的女兒看，哪兒有壓迫哪兒就會有反抗，我們今天就是來為小佳討個公道，你必須馬上把書還給她！”

我還是那句話，“還給她不可能，但我可以送給你們，或者，通過你們的老師轉交給你也可以。反正，你比她更喜歡，你還應該把你的所喜所愛分享給父母和師長才對，是吧？”

又兩個小姑娘退下了，不過還有更多的小姑娘在嘰嘰喳喳，有些干脆就撕破了臉皮：

“阿姨，你就承認了吧，你其實就是思想有問題、政治不正確，你老公說不定就是個0，你就是被騙了婚，才會如此恐同！你不順應時代的潮流，你就注定會被社會和時代所拋棄！”

“就是，你這態(tài)度在歐美是會被當街打死的，你想想清楚吧，老女人，你女兒是在拯救你們全家人的靈魂，你卻不知好歹！”

終于，孩兒她爹聽不下去了，反駁道：“別……別造謠啊，小朋友，我不是同不是0，我更沒有騙婚！”

“叔叔，你就承認了吧，你是在沒有遇到真愛的男人之前才誤以為你愛她！你們在一起不過是為了人類的繁衍和附庸世俗隨波逐流而已！異性之間怎么可能有真愛嘛！”

“就是，叔叔，我們都是支持你尋找真愛的，離婚吧，現(xiàn)在就離，世上好男人千千萬，等待你的多著呢！”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孩兒她爹忍無可忍，扯著喉嚨一聲大吼：

“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