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騰小追繼續(xù)主持成語競賽。

“今天的第一個成語是：不亦樂乎。”

子路毫不猶豫搶到答題機會。“夫子常說一句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亦樂乎’就來自這里，一個字都沒改。意思是：不也是很快樂嗎？”

“回答基本正確。”

“正確就是正確，不正確就是不正確，怎么到我這里還來個‘基本正確’？”子路有點不滿。

“大部分對了，只是‘不亦樂乎’的含義不準確。”騰小追解釋說，“當然這不能怪你，是在后來的流傳過程中含義才發(fā)生了變化。這個成語的意思已經(jīng)變成了‘極度’‘非常’的意思，常常用來形容達到了一個非常極端的狀態(tài)。”

“小追，你給我們舉個例子吧。”夫子建議道。

“好的。”小追想了一下，說，“以我為例，可以說：我一邊找成語，一邊出題，還要聽大家的解答，作出點評，忙得我是不亦樂乎。在這里，‘不亦樂乎’就有‘非常’‘極端’的意思。”

“變化也太大了！原本是‘喜悅’‘快樂’的意思，竟然變成了‘極度’‘非常’，這我怎么能知道？”子路好像在給自己找理由。

顏回分析說：“從小追這兩天講的內(nèi)容來看，成語的流傳和定型，有的保持原樣沒有變化，有的外形變了，有的含義變了，好像挺復(fù)雜……”

“這應(yīng)該是正常現(xiàn)象，改變才有活力嘛。我們看夏、殷以來的語言流傳、沿革，大致也是這樣的。”夫子說道。

“是的，”小追說，“不過我發(fā)現(xiàn)，來自我們這里的成語大部分還是穩(wěn)定的，有變化的只是一小部分。”

他接著出題：“下一個成語是：文質(zhì)彬彬。”

“唰”，大家齊刷刷地舉起了手，幾乎是在同時；這讓騰小追很為難，讓誰答呢？

“解釋‘文質(zhì)彬彬’，就找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人吧。”他掃視一圈，“顏回，你來答吧。”

子路好像有意見：“小追，你的意思顏回就是君子唄？”

“我沒說呀！”

“‘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夫子的原話可是這樣的！”

“噢，我忘了。不過‘文質(zhì)彬彬’的意思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小追說，“我們先讓顏回答題，然后再討論它的意思，好不好？”

顏回答道：“子路說得對，文質(zhì)彬彬我確實不敢當，我離君子的要求還差得很遠。夫子說過一段非常精彩的話，大家可能都記得：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文質(zhì)彬彬’就來自這里。這段話的意思是說：質(zhì)樸超過文采就顯得粗野，文采超過質(zhì)樸就顯得虛浮，文采和質(zhì)樸恰當?shù)亟Y(jié)合在一起，才能成為君子。這是我理解的意思，至于后來流傳過程中意思的改變，就得你來告訴我們了，小追。”

“好。”小追接著說，“夫子的這段話大家都很熟悉，是說做一個君子應(yīng)該具備的條件，文采和質(zhì)樸要配合恰當。可是后來‘文質(zhì)彬彬’的意思變了，變成‘文雅有禮’的意思了。”

“這等于意思偏向一個方面了。”子貢說，“原來的‘文質(zhì)彬彬’是強調(diào)兩個方面，既有文采，又有質(zhì)樸，文采和質(zhì)樸恰當?shù)亟Y(jié)合在一起；后面小追說的意思，只強調(diào)外表的文雅有禮，好像只有文采沒有質(zhì)樸了。”

“是的，‘文質(zhì)彬彬’的意思‘跑偏’了，”小追說，“所以說顏回文質(zhì)彬彬，并不代表我認為他是君子啊。”

子路恍然大悟：“這么個‘文質(zhì)彬彬’啊！”

“如果我說‘子路文質(zhì)彬彬’，你認為合適嗎？”

“不合適，我恐怕永遠也做不到文質(zhì)彬彬。”子路爽快地說，“你可以說：顏回文質(zhì)彬彬，一看就是個書生。”

“看來你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文質(zhì)彬彬’這個成語的意思了。”小追贊同地說。

“下面一個成語是——”子路模仿著小追出題的樣子。

小追笑著接下去：“下面一個成語是：愚不可及。誰來解答？”

子貢舉手答題。“‘愚不可及’說的是衛(wèi)國大夫?qū)幬渥印７蜃咏o我們講過他的故事。說他在國家有道時就聰明，在國家無道時就裝糊涂。他的聰明是別人可以做到的，他的裝糊涂是別人做不到的。夫子原話是這樣說的：寧武子，邦有道則知（智），邦無道則愚。其知（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愚不可及’這個成語應(yīng)該就來自這里。夫子希望后人應(yīng)該借鑒寧武子的‘知（智）’和‘愚’，尤其是他的‘愚’，一般人是不容易做到的。”

小追轉(zhuǎn)向夫子：“先生，難道‘愚’我們也要學(xué)嗎？”

“這個‘愚’可不是愚蠢，實際上是知進退、懂取舍，是身處亂世的處世智慧。”

“也就是說，在這里，‘愚不可及’是夸人，是一個褒義詞？”

“是的。”

“可是后來它的意思變了，變成損人了，是貶義詞。”

“哦，是嗎？”

“我們說一個人愚不可及，意思就是他蠢得別人都趕不上，簡直愚蠢無比。”

“啊，完全反了。我本來是夸人智慧，到你那里竟變成了罵人愚蠢，變化太大了！”開明的夫子也有點意外。

子路還是有點不能接受：“我就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儊碜內(nèi)ィ驼赵瓨恿鱾飨氯ゲ煌寐铩Ｎ铱傆悬c被冒犯和不被尊重的感覺……”

“逝者如斯夫！”夫子對子路說，“我們看到的河水，既是上游之水，又不是上游之水，它看上去沒有變化，其實一直都在變。語言文字也是這樣，既是古人的，又不是古人的；在流傳、發(fā)展的過程中不斷地調(diào)整、變化，才能保持長久的生命力。”

“好有哲理！”小追說，“我只是覺得神奇。這些成語流傳幾百年、幾千年，沒有人下命令，沒有人去管理，它們會自動適應(yīng)：這些要原封不動地使用，那些要調(diào)整和改變。這不是很神奇嗎？”

“是啊……”大家也有同感。

“更神奇的是，”小追接著說，“這些成語好像得到了永生，每朝每代、每時每刻都有人在說、在用，在座各位的思想、情感也在成語里得到了永生。你們已經(jīng)永遠活在人們嘴上！”

“應(yīng)該是‘永遠活在人們心中’！”顏回糾正小追。

“我覺得，‘活在嘴上’是比‘活在心中’更高的獎賞！”小追強調(diào)說。

“吾與追也！”夫子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我同意小追的說法，他說得太好了！‘活在人們嘴上’確實是一種更高的榮譽。”

“這種說法挺新鮮，常常被人念叨也是一種榮譽！”子路一直對歇后語感興趣，就對小追說，“小追，我們在歇后語上是不是也享受到了這樣的榮譽？”

小追正要講歇后語。“當然。你們在歇后語里也經(jīng)常被提到！”

“那你快給我們講講！”

小追想了想說：“講歇后語，我打算繼續(xù)采用競賽的方式，不過這里我們要比的是猜謎。”

“猜謎？”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個歇后語就相當于一條謎語，”小追解釋說，“它的前半截是謎面，后半截是謎底。比如‘孔夫子門前講《論語》’就相當于謎面，‘不自量力’就是謎底。”

“你說歇后語的前半截，我們猜后半截，是這樣嗎，小追？”子路問道。

“對，就是這樣猜。”

“這個有點意思，小追，你快出題吧！”

“好，那我就‘馬兒伸腿——’”小追上來就拋出一個歇后語，同時做出一個伸腿的動作。

大家正等著聽他的下文，卻突然沒了動靜；小追又伸了伸腿，微笑地看著大家，還是不作聲。

“噢，我明白了，小追，你這就是一個歇后語，是不是？”子貢反應(yīng)過來。

“對。你們猜猜是什么意思。”

子路比較夸張，他甚至站了起來，模仿著馬伸腿的動作。

宰我看到這個動作，一下子恍然大悟：“‘馬兒伸腿’就是‘出蹄’呀！這是諧音啊。這個歇后語應(yīng)該是：馬兒伸腿——出題！”

“嘿！這個巧妙，風(fēng)趣……”顏回回味著歇后語的意思。

夫子笑著說：“我看由也有一半功勞，沒有他的演示，予也答不上來。”

“你看，夫子是最公平的！”子路有幾分得意，他接著催促小追說，“那你就繼續(xù)‘伸腿’吧，小追。”

大家都笑了。

“好。請聽好了：孔夫子的嘴巴。猜猜它的下半句應(yīng)該是什么。”

眾人猜了半天也不得要領(lǐng)，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夫子，仔細去看他的嘴巴。

“嘿，我的嘴巴有什么好看的！”

小追只好公布答案：“孔夫子的嘴巴——出口成章。是說夫子文思敏捷，口才好，說出話來就成文章。請大家接著猜下一個：孔夫子念書。”

還是沒有人猜對。

小追公布答案：“孔夫子念書——咬文嚼字。大家可能對歇后語還不熟悉，仔細體會，慢慢琢磨，逐漸就能猜出答案了。聽好了，下一個是：孔夫子講學(xué)。”

顏回舉起了手。“孔夫子講學(xué)——之乎者也。”

“答對啦！”小追喊道，“就這樣，接著來：孔夫子背書箱。”

冉有舉手了。“孔夫子背書箱——里面大有文章。”

“對啦！下一個：孔夫子拿笤帚。”

子貢舉手答題。“孔夫子拿笤帚――斯文掃地。”

“正確！下一個：孔夫子搬家。”

子路舉起手來。他佯裝不滿地說：“小追，你要把夫子累死啊！一會兒讓他講學(xué)念書，一會兒讓他掃地搬家，還腦力體力全有了！”

小追也忍不住笑了：“剛才不是說了嘛，這是一種榮譽啊！誰讓夫子那么有名、那么厲害呢！一般人沒有權(quán)威、沒有說服力呀，所以只能麻煩夫子了。”他接著說：“實際上，和夫子有關(guān)的俗語、成語多了去了，我們今天只介紹了一小部分。對了，這個歇后語你猜出來了嗎？”

“孔夫子搬家——凈是輸（書）。對不對？”

“對了。下面我們讓夫子歇一歇，請在座的各位出場。這個歇后語是：孔夫子的弟子。在座各位可都有了。”

“弟子不就是我們這些人嘛，有什么好說的？”

“你們這些弟子可不簡單哪，你們可都是圣人的弟子啊！是圣賢之輩！”

“是‘剩’下來的‘閑’人！”子路調(diào)侃說。

“你這個意思就比較接近了，這個歇后語是：孔夫子的弟子——閑（賢）人。”

“啊？真說我們是閑人哪！”

“說你們是‘圣賢’的‘賢’，然后才轉(zhuǎn)為‘閑人’的‘閑’，還是利用了諧音，這么說是為了好玩。歇后語就是這樣的。”

“你看看，為了你們好玩，我們做了多少犧牲，都把自己變成閑人了！”子路故意夸張，“小追，我真羨慕你們，有那么多成語和俗語可以用；我們現(xiàn)在能用的就非常少，和我們比起來，你們真是太幸福了！”

“你這么說，讓我又想起一個俗語：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些都是你們打下的基礎(chǔ)，我們應(yīng)該感謝你們的付出！”小追動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