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美的東西無論怎樣都是美的)
下午渾身覺得有點軟,窩在床上抱著兔子娃娃昏昏欲睡。在每個春天深處的時候,我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宿舍的窗簾半掩著,臨上床前我開了陽臺的窗子,有風(fēng),很舒服的風(fēng)。四月里的空氣有陽光的味道。
中途被電話吵醒,我渾身都是軟的,剛剛好能拿得動手機的力氣。我一邊接電話,一邊看風(fēng)吹著半掩的窗簾,這是好時光。
清明前后的時候,南方多是在雨天里。今年的北京的清明,多是風(fēng)和日麗的藍(lán)天白云。玉蘭花碩大的花雖然美,但是花期很短,不到一周的時間里,滿樹的花剩下七零八落的殘瓣,容易惹起人傷春的情懷。而此時桃花和櫻花開得正艷,坐公交的時候,綠化帶、路邊和人家小院里一個接一個的開著滿樹的花。一整個春天里,排隊的花占據(jù)北京城的整個春天。春和秋是北京最美的季節(jié)。
傍晚的時候約了室友一起去吃涼皮,回來的路上天已經(jīng)黑了。路過一個小區(qū)的公園的時候,有人在小區(qū)公園門口的三岔路在燒紙,低著頭用樹枝攏火,看不清表情,但是我一心覺得是沉重和肅穆的。
當(dāng)年我還沒這么大,我奶也沒有現(xiàn)在那么老。清明的時候我奶去我家前邊那條路上燒紙,用隨手撿來的樹枝攏火,臉上帶著沉重和肅穆的表情。我在旁邊站著等我奶,我奶擤著鼻涕擦著眼淚。我上前想給我奶遞一下手絹,我奶示意我別靠近,煙火熏人會流眼淚。我就那么看著我奶燒完,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回家。
清明是祭奠已故親人的節(jié)日,祖先怕我們思念的情感憋的太久,特意用這一天讓我們?nèi)ピV說。
我奶以前跟我說過,過去的交通不發(fā)達(dá),嫁的遠(yuǎn)了回趟娘家很不容易,有很多甚至嫁出去了就一輩子再也沒有回過娘家了。在婆家有什么事情的,如果回不去,就會托人捎個信。往年的時光里沒有節(jié)假日的概念,以種田為生的老農(nóng)們更是不會有節(jié)假日的概念,一年到頭都是在為了莊稼做準(zhǔn)備,我奶和我爺都是這么過來的。
我印象里我奶很少回娘家,我只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有那么點記憶。我依稀的記憶力我奶是有一個哥哥的,也就是我的舅爺,當(dāng)我有記憶的時候我的舅爺就已經(jīng)是病重的狀態(tài)了。我奶也有一個姐姐,佝僂著身子的一個老太太,我很小的時候我姨奶來看過我奶奶,拄著一根滿是瘤疤的拐棍,蹣跚著去小賣店給我買了兩根果丹皮。我吃得很開心,我爸媽罵我不懂事。
后來我奶就沒有回過家了,如今我二十二歲,至少有十五年,我奶就沒有離開過了。清明的時候,我奶回不了家,就去路邊燒紙,托路上的游魂捎點錢給父母送去。那個時候我奶奶已經(jīng)沒有爸媽了。我奶一邊攏火一邊說,爹媽在的時候天天盼著回家,現(xiàn)在爹媽沒了,就不想回家了。
上個冬天的時候,正是年底。我辭了工作回家,打車去的火車站。司機說,看著過年回家的人真羨慕。我不解。他說以前父母還在的時候,快過年連著開十多個小時,準(zhǔn)備一箱的紅牛開車回東北老家過年?,F(xiàn)在大年二十九還在接客人拉活,過年讓人覺得很沒意思。我心里復(fù)雜的挺不是滋味。
來北京之前的時候,我家和我爺爺家過年、清明、寒食都會去祖墳上上墳,我二爺、我姑姑,四散的子孫能回來的就回來了。帶點貢品和紙錢,偶爾放一掛鞭炮。我在旁邊看著,似懂非懂的經(jīng)歷這場儀式。
每次我爺都很平和,如今看來像是看淡了生死的樣子,皺紋層里攜裹了很多的滄桑。我爺跟我說過,將來有一天他也得埋在祖墳墳地里。我很難過,當(dāng)天晚上我就夢見我爺爺死了,夢里我第一次感受到心碎的感覺。醒來之后枕頭濕了一大片,忽然想起有人說過,如果夢見誰死了,這個人就會很長壽,我又異常的開心。
某年過年我跟我媽媽回姥姥家,那時候已經(jīng)懂事了,看著一大家子人,理解了一個真理,一個家庭里老人才是所有家庭關(guān)系的紐帶,老人如果沒了,這個家族多半是要散了的。
我高中的時候,我大奶去世了。大奶去世前的一晚,我夢見一只小白狐貍回頭依依不舍的看我,像是尋求心理安慰一樣的,我覺得那是親人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托某種意象去寄托告別或者不舍的情感。再后來我姥爺也去世了,臨終前的一晚,我握著他的手,后來被我媽趕去我三姨家睡。
那一晚我還不知道我姥爺不行了,睡得不好,想了很多。想起我姥爺?shù)慕憬阍谖冶硇纸Y(jié)婚的時候來家里,我姑姥姥臨走的時候抱著我姥姥姥爺哭。歲數(shù)大了身體都不好,姑姥姥家在沈陽不能常來,沒準(zhǔn)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后來一語成讖,那一面真的就是最后一面,意料之中卻也意料之外的復(fù)雜情緒。當(dāng)親人們看到姥爺?shù)氖w的時候,發(fā)出替姥爺也替自己解脫了一般的哭聲。
今年快清明的時候,我忙于備考沒有回家。前幾天給我爺爺打了電話,跟我爺聊了很多。掛了電話看樓下的碧桃開得正好,心里覺得狠愧疚,也很抱歉。以前每年的清明我都會陪我爺爺一起上墳。
傍晚的時候看到路邊燒紙的人們,很容易的被人帶入傷感的情緒里。那也是一群像是我奶一樣回不了老家去上墳的人,老家里也許還有剩下的親人們在享受孤獨。燒紙的人沒有哭,是因為哭過,在后來的悲傷里和歲月一起變得滄桑了,像老酒一樣越來越醇厚,不再那么的嗆人。
離了家之后的人,越來越身不由己,離了家之后的人,也越來越滄桑。假如當(dāng)時我就懂,我絕不會像當(dāng)初那樣急于離開家想去闖蕩。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每逢佳節(jié)也倍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