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在接完家人的電話后,淚流滿面;我不記得,什么時候開始,我害怕手機上顯示的是家人的號碼。我開始習(xí)慣性的咬手,這是成年后才出現(xiàn)的行為。
我很喜歡的作者張德芬說過,苦難是上天賜予每個人的禮物,這個禮物經(jīng)過層層包裝,只有打開著層層的包裝,才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驚喜。那么:
上帝,這就是你為我量身定做的禮物嗎?
臺灣歌手賴佩霞說,我們每個人都要找自己回家的路,不管這條路多難走。因為,你沒得選。她說:“如果你媽媽不快樂,你會快樂嗎?你敢快樂嗎?你有真正的快樂嗎?你不會,不敢,因為如果你的媽媽不快樂,你的快樂就是一種對家庭的背叛。”對,如她所言,我無法快樂,因為,血緣讓我無力背叛。
可是,我是不是會一直背著家庭的枷鎖,永遠喘不過氣?我會嗎?
到2017年了,到春節(jié)時,我將滿27歲。我不像一個真正有著成熟內(nèi)心的人,我還像嬰兒一樣在找尋什么是愛,什么是家。家——別人說家是港灣,是在外面打戰(zhàn)累了,回去休整的地方;別人說,回到家,就覺得好溫暖,就可以安然入睡,每天可以自然醒;別人說,想念媽媽做的飯,回家會吃得特別香;別人說,……
別人說的都是別人家,那種我看電視羨慕的不得了,就是別人說的他們家。
我的家,是打開門后的各種凌亂,是到處飛灰的家具,是走到臥室,一張尚未鋪上被子的光床和需要擦拭的桌子,是媽媽永遠不知道爸爸在做什么的父母,是那進入家門后的冰冷空氣……二十多年了,我愈逃愈遠,然后又越拉越近。我在家的外面到處找自己找容身之處,外面,那件狹小,每個月要賺錢支付租金的房子,也比我從小長大的家更像個家。
朋友們聚在一起總喜歡說起關(guān)于家的話題,就像英國人談?wù)撎鞖庖粯樱S口就能自然說起。朋友間感情越深,說家的話題就越多越深入,就像男女朋友,你不僅會認識我,還會認識和我息息相關(guān)的家人。可是,我不行,我沒有在這方面可以高談闊論的資本。這是我身上的刺,外面的小口,我謹慎的藏著、掖著,生怕別人看到,肉里的痛,不停地扎著身體的每一處,我只能靠自己來添傷、包扎。
(一)遠離家后我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是吃飯
我對自己上學(xué)前(6歲)的記憶很少,現(xiàn)在想來都記不得爸爸媽媽那時候的樣子。長大后,陸陸續(xù)續(xù)聽到的消息才知道,媽媽在我小時候生了重病(鼻咽癌,估計那時我才3歲),爸爸帶著媽媽去了廣州治病。我和哥哥很小就由外婆帶著。現(xiàn)在想來,覺得奇怪,為什么是外婆帶著,而不是爺爺奶奶帶著(爺爺奶奶只有爸爸一個兒子,其他都是女兒)。我能想起最早的記憶是伸手去抓高處的熱水瓶,然后整瓶的開水順著我脖子下面流了下來。如果不是現(xiàn)在胸上和手上的傷疤,我可能這點記憶也沒了。
90年代初,農(nóng)村實行承包制經(jīng)濟,爸媽從廣州回來后,開始在家里承包土地種水果,爸爸是黨員,很早就是村干部。家里早早的蓋了新房,之后的記憶就都是搬到新家后的。
我小時候一直很瘦,讀小學(xué)時,我已發(fā)育很快,但始終沒胖起來。寫文章時,映入我腦海的第一場景就是吃飯,我迄今還能清晰感受出當(dāng)時家里吃飯時的那種壓抑,我很長時間都不能好好吃飯,想來這個和我那時的瘦有關(guān)吧。
時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記得我們一家四口吃飯的畫面,我的細胞依然沒有忘記那種壓抑,那種感覺,讓小小的我在飯前就開始不安。農(nóng)村人的早餐,一般都是吃飯,經(jīng)常是昨晚的剩菜再加一兩個新菜。中餐是最隨意,煮面條或是熱剩菜剩飯。晚上吃的最好,新煮的飯,還有好菜。白天吃飯時,爸爸端著大碗在家門口左邊的馬路上吃,媽媽端著碗在門口右邊一邊吃一邊和鄰居說話,哥哥拿著碗,不知在哪。飯菜做好后,放在桌上,沒有人坐在桌子旁邊。一家四口,各自找個各自的地方吃飯,沒菜了就回桌上夾菜,彼此沒有干擾,沒有溝通。那時候的我找不到能讓自己舒適的地方,只能每次開著電視,站在桌子和電視中間。
晚上,天漸黑了,爸爸一般回家早,回來看看天氣預(yù)報和新聞聯(lián)播。媽媽回來晚,經(jīng)常是在新聞聯(lián)播開播一會兒才到家。她經(jīng)常帶著一身泥巴,一頭散發(fā),一回家都開始做菜。媽媽準備做菜時,爸爸就把剩菜拿出來,小抿自己釀的糯米酒。等媽媽第一個菜炒好,爸爸開始吃飯,第二菜炒好時,爸爸差不多吃完。爸爸的節(jié)奏似乎把握得特別好,總是能在媽媽上最后一個菜的時候差不多吃完。媽媽炒完菜一般都是先洗澡,我和哥哥吃飯,哥哥就算天黑了,也在外面吃,我還是盯著電視。等媽媽洗完澡,我們都吃完,她一人在桌上吃。我們都各做各的。一頓飯下來,一家人都沒有溝通,就在那不大的地方,我一直感覺有團厚重的烏云一直壓在每個人頭上,大家在這里忍受著,都想逃,都在隨時找機會,可是,誰也沒有解脫。
當(dāng)然偶爾會有那么一次歡愉。那是家里請客人或有人恰巧在晚飯時間到我們家來。那下子,烏云一下就會散去。爸爸會很開心的和別人聊著天,那一刻,我會突然放松,我看著爸爸笑著和別人說話,我看著爸爸勸別人多喝點酒,多吃點菜,這時候,媽媽也能趕上,和大家一起吃,一起聊,那樣的場景多美好。
只是,和別人,我們才能聊的那么歡快。和家人,我們卻一句話也沒有。媽媽老說哥哥內(nèi)向,不敢說話,可是經(jīng)常三個女生也說不過哥哥。我們都是在外活潑,在家就突然不會說話了。
小學(xué)五、六年級,我和哥哥又開始住外婆家(此時外婆已搬來和舅舅住一起,外婆只有舅舅一個兒子,外公很早去世)。那時段的我,正處于長身體期間,特別能吃,一餐能吃滿滿兩碗飯,只是我不敢放開吃。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外人,我和外婆親,但我始終和舅舅舅媽不親,所以我很拘謹,方方面面都不敢放縱。我在另一個鎮(zhèn)讀初中,在學(xué)校寄宿,一星期回家一次。在縣城讀的高中時,差不多一個月回家一次。寄宿時,學(xué)校的飯菜很難吃,此時,我能放開吃了,卻吃不下學(xué)校的飯菜。
從大學(xué)開始,我能好好吃飯了。少了那份壓抑,我吃得很開心。我終于學(xué)會順應(yīng)身體本能,簡簡單單的吃飯。以至于大學(xué)期間,我一直是個胖妹,畢業(yè)時體重飆到三位數(shù)。畢業(yè)工作后,一年呆在家里的時間不超過10天,在外工作后,我不僅能好好吃飯,還學(xué)會了做飯做菜,甚至還能招待幾個好友,開開心心吃頓熱鬧飯。
離家越來越遠后,我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竟是吃飯,好好吃飯。
(二)我希望有個家,家里爸爸是爸爸的樣子,媽媽是媽媽的樣子
2016年12月晚上,我又一次大哭了一場,哭了多久,我不知道,那晚,我又咬手了。那是爸爸來的電話,爸爸很久不跟我打電話了,幾個月前打電話給我,也是問我有沒有錢。這次,也是,問我有錢嗎。他的聲音有點顫,透著一種無奈,似乎這個電話,他也打得很艱難。他說,哥哥買車了,跟家里要錢,如果家里沒有哥哥就要分期付款,他不希望哥哥分期付款。他邊說,我邊咬手。12月初,我便沒有工作了,下一份工作,我不能確定具體的時間。我在外面租著房子,給自己的存款做了所有規(guī)劃,包括之前承諾他們的給家里買臺電視。幾個月前,爸爸打電話說有沒有錢,我?guī)Щ厝チ耍瑳]錢原因也是關(guān)于哥哥的。這次,我是真沒有。我跟爸爸說,我拿不出錢了,錢都買理財產(chǎn)品了,取不出。電話結(jié)束,淚水噴涌而出。
我哭,是因為電話里,沒有一句話問我好不好;我哭,是因為,爸爸開口向我要錢,我沒有的那種委屈;我哭,是因為,理由是哥哥;我哭,是因為,我不知道媽媽知不知道爸爸開口向我要錢了。各種情緒,讓我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我打電話給好友,跟她訴說,我哭著說:“世界上最大的不幸就是家庭的不幸。我寧愿家境貧窮,我寧愿出生殘疾,來交換一個溫暖的家。在這個家里,爸爸是爸爸的樣子,媽媽是媽媽的樣子。這樣,讓我可以勇敢面對來自社會的各種壓力。可是,我沒有這樣的家,我覺得自己可悲,因為別人輕而易舉就有的家,我沒有。”
第一次, 我跟他人說出這樣的話,第一次,我說出了自己的不滿。那一字一句,都帶淚。
或許,在我沒有記憶的日子里,爸爸是有爸爸樣子的,媽媽也是有媽媽樣子的。媽媽經(jīng)常說我小時候嬌氣,走路去外婆家的時候,我總?cè)鰦梢獘寢尡е绺缇秃芊e極,一路都是自己走。那時候的媽媽應(yīng)該特別溫柔吧,不然,我又怎敢撒嬌任性呢!
而爸爸在那個年代,能帶著媽媽踏上去廣州的路,他是多么愛家,多么疼愛妻子啊!不然他哪有勇氣走出村子,不然他怎么會想辦法去掙那么昂貴的醫(yī)藥費!
我還記得剛搬新家時,媽媽在爐火上燒著開水給家里的碗筷消毒。我還記得媽媽說,開水煮過的東西就會沒有細菌。那時候的媽媽多用心打點家務(wù)。
那時候,爸爸媽媽也是別人羨慕的夫妻吧。我也是別人羨慕的小孩吧。
可是什么時候就變了呢?是媽媽從廣州治病回來后嗎?那時,我還太小,對媽媽生病的事情沒有記憶。后來大人們時不時提起,我才零零散散了解些。大人們說媽媽命大,以后會享福。長大后,表姐對我說,一個人生一場大病,性情就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我不知道表姐哪里得來的結(jié)論,只是后來,我們的家給家里的每個成員都帶來了或輕或重的痛。
90年代初,農(nóng)村的承包制經(jīng)濟蓬勃發(fā)展,村民可以向政府借錢開發(fā)建設(shè)。我們村走的是水果經(jīng)濟的道路。爸爸媽媽回家后,作為村里第一批經(jīng)濟建設(shè)者,開始進入忙碌的勞作。我們有80畝的水果園,還有幾畝水稻田,家里還種蔬菜、豆子、花生、玉米。農(nóng)村里說的雙搶,我們也經(jīng)歷過。爸爸媽媽一天到晚在外干農(nóng)活,事情怎么也做不完。爸爸忙外,媽媽忙里忙外,比爸爸還拼命。爸爸挑擔(dān)子,媽媽也挑擔(dān)子。家里面,沒有時間打理,家對爸媽來說就是放東西,吃飯、睡覺的地方。我很早已學(xué)會做家務(wù),洗衣、做飯、洗碗、掃地、打理內(nèi)務(wù),從上學(xué)開始,這些事就我做了。我不會炒菜,只會煲飯,菜由媽媽干完農(nóng)活后回來炒。媽媽什么時候回家炒好菜,我們就什么時候開飯。
媽媽要顧外,還要顧我和哥哥,還要顧我做不了的家務(wù)。她變得越來越強勢,很少和我們好好說話,對爸爸,對我,她永遠是發(fā)號施令,叫我們做這做那。那時候媽媽意氣風(fēng)發(fā),精神頭也特好。她經(jīng)常抱怨爸爸,說爸爸這做不好,那做不好,說爸爸做事耍滑頭。她指揮爸爸做事時永遠是這樣的語氣:“你去給我把山上的水果挑回來。怎么老是在家里坐著,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我的事。你們所有人都只管伸手向我要。我是不是欠你們的。”媽媽這樣說,我也是躺著中槍,內(nèi)心很不好受。可是媽媽一遍遍地這樣說爸爸,似乎這樣,她才能和爸爸說上話。爸爸開始時一聲不吭,磨蹭磨蹭也把事情做了。時間一久,爸爸就像沒聽到媽媽說話一樣,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媽媽看爸爸不去做,就自己把事情做了。
我從小心疼爸爸,雖然我和爸爸交流極少,可是,我覺得自己懂爸爸。他的不作為,他的情緒,我懂得到。我一直在心中以爸爸為驕傲,爸爸很會修家電,別人家電器壞了,都是爸爸才修得好;爸爸很早就會開拖拉機了,后來我們家是村里第一個買豆腐機、糍粑機,爸爸都是一下子就學(xué)會,家里買了摩托車、三輪車,爸爸也開得很溜。爸爸很能干。他當(dāng)村干部時,組織村民修渠道、修路、搭橋,都做得很好,只要爸爸動手做的地方,都很合規(guī)范。村里接了自來手后,爸爸設(shè)計了家里的浴室,鄰居家看到后,就喜歡的不得了,說要照著我們的做,鄰居的阿姨說她丈夫就沒有爸爸這么會想。爸爸高大,長得很帥,五官很好看。每當(dāng)別人說我五官長得好看時,我都在心里想著,是隨了爸爸的。我雖然從小怕爸爸,當(dāng)對比別人的爸爸,我總覺得自己的爸爸好太多。爸爸人好,對媽媽這邊的親戚都十分和善、大方。對他人,爸爸是寧愿自己委屈萬分,也不會舍得讓別人不好過一分。
外面的農(nóng)活占用了媽媽的所有時間。后來水果豐收,媽媽又開始到處趕集賣水果。起初,家里沒車,家鄉(xiāng)一條坑坑洼洼的路,還很長一段很陡的上坡路,那時爸爸媽媽只能挑著水果擔(dān)子走很遠的路去別的村坐車。不久,家里買了拖拉機,爸爸開車載著水果和媽媽去市場。下雨天時,泥巴路很滑,車子上不去坡,我們就一家人在路上推車。媽媽口才好,在市場上特別活躍,她賣東西比別人快很多。很多人都說媽媽是做生意的料,太會說話。爸爸比起媽媽來,木訥了些,他不會說那些夸大華麗的話,老老實實的。媽媽經(jīng)常說爸爸不會做生意,水果爛掉也賣不出去。所以爸爸盡量讓媽媽賣水果,當(dāng)然,經(jīng)濟大權(quán)也掌握在了媽媽手里。
就這樣,長期以來,媽媽在家里最忙,媽媽在家里最有權(quán),媽媽也最有錢。她指揮著爸爸、哥哥、我做事。很多時候,我做不好,媽媽說我沒用。一次,我和哥哥在別人家打牌,被媽媽發(fā)現(xiàn),她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打了我和哥哥各一巴掌。媽媽忙到?jīng)]時間洗衣服;每次做菜都是匆匆忙忙,新菜里面熱剩菜;她不會研究菜要怎么做好吃,怎么吃才營養(yǎng),經(jīng)常一做一大鍋,這餐吃不完,下餐接著吃;她也不整理衣物,鞋子、衣服、襪子都凌亂的散著。她很忙,已經(jīng)顧不上其它的了。
我上初中時,一星期回家一次。每周必做的事情是洗爸媽一周下來換洗的衣服,堆了幾天沒洗的碗,還有家里各種打掃、整理。在河邊洗衣服時,我經(jīng)常要蹲到腳發(fā)麻。有一次,我把洗完的衣服挑回去,看到媽媽在家,就央求媽媽幫我把衣服晾上,媽媽很兇,板著臉對我說:“你是看我不夠累嗎?晾個衣服也要我去做,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我一個人做,這個家是我一個人的,你們都坐著才開心,是不是。”我不再說話,從此后,我再不懇求媽媽做任何事情。
我小時候笨,總在媽媽身旁繞,媽媽就指揮我不停做事。哥哥一直在外面玩,吃飯了媽媽就會在大路上,大聲叫哥哥的名字。哥哥想要霸王機、自行車……媽媽都給買了,在同齡的小朋友當(dāng)中,哥哥擁有很多東西,所以很多小朋友找哥哥玩。我從小不會主動要求什么,有時候說了,媽媽可能也忘記。我從小和哥哥不親,哥哥有的東西,我也很少去碰。媽媽從市場回來,經(jīng)常會帶些零食回家,我一般都是吃一點,就放著,留給他們吃。每次如果是哥哥先看到,是他喜歡的,就會全部吃完。
小時候,媽媽很少給我們買衣服。我一般穿親戚們姐姐的衣服,讀書有校服后,就天天穿校服。媽媽偶爾給我買衣服又不合我身,經(jīng)常是偏大款,我也不愛,天天穿著學(xué)校發(fā)的衣服。爸爸衣服更少,媽媽給爸爸織的毛衣,爸爸穿了幾年,袖子短了一截,爸爸冬天也穿上。到了過新年時,爸爸就自己去市場上買一套,不會讓媽媽陪著(媽媽也沒時間陪)。
家里太亂,我上學(xué)后回到家的時間都是整理和清掃。家里就像個倉庫,水果豐收時,堆滿四季各種水果;稻谷豐收時,堆滿稻谷。要是下雨天,家里就泥濘潮濕。家里老鼠很多,常常睡覺時,還能聽到老鼠穿行的聲音。回家整理一次,凌亂的情況會改變很多,可是下一次回來,又是一片凌亂,又得重新整理。學(xué)校布置的作業(yè),在家根本沒時間做,每次都把作業(yè)背回家,又原封不動背回學(xué)校。
(三)生病的生病,離開的離開
我1990年出生,在我讀書前,爸爸帶著生病的媽媽在外地治病,這段記憶因為我年齡小,沒印象。96年我開始讀書了,現(xiàn)在還有的記憶大多也是從這個階段開始。農(nóng)村承包制經(jīng)濟的發(fā)展,讓整個村里的生活都異常忙碌。那時候,也有很多人的父母在外打工,很少回來。很多同齡的小朋友都是爺爺奶奶帶著。我們村情況稍微好些,在家里種水果的年輕人占一大部分。爸爸媽媽都忙著外面的農(nóng)活,我們的一日三餐,經(jīng)常不在點。爸爸媽媽很少互相溝通,除非要吩咐對方做什么事,其余的時間都不說話。在這樣的環(huán)境,我還是慢慢長大了。爺爺奶奶家住得很近,就在我們舊房子的后邊。媽媽從來沒去看過他們,爺爺奶奶來我們家也大多是估計著媽媽不在家的時間。我沒見過媽媽和爺爺奶奶之間吵架,但是他們之間似乎有什么很深的見地,總在刻意避開彼此,大路上碰到也彼此像陌生人一樣。當(dāng)時,在我們村,婆媳關(guān)系特別糟糕,吵架、打架的事情天天上演,大街上他們彼此詛咒著對方的狠話,一句比一句響。曾有就有個媳婦用尿潑向自己的婆婆。村里夫妻之間也經(jīng)常吵,嚴重的經(jīng)常是把家里碗、家具什么的砸了。婦女們,閑來沒事坐一起的時候,要么說婆婆的壞話,要么說自己老公沒用。但是,我爸媽不吵,也沒有冷戰(zhàn),就是互相離得好遠。那時候,我寧愿,他們大聲吵。
外公去世的早,我記憶中一點印象也沒有,應(yīng)該是在我出生后。爺爺是在我讀小學(xué)五年紀或六年級去世的,2001年或2002年。我記不起爸爸當(dāng)時的樣子了,葬禮的細節(jié)我也沒有很深的印象。只是多年后,爸爸做了一副爺爺?shù)倪z像,放在家里電視機旁邊,一進家門就可以看到,好久都沒有撤掉。
爺爺去世后,奶奶一下子失去依靠,經(jīng)常和別人說關(guān)于爺爺?shù)氖拢f爺爺對自己的不關(guān)心。奶奶說,一直以為是自己先走的,她沒想過是爺爺先走。爺爺去世后,奶奶就經(jīng)常放聲大哭。我一直覺得爺爺奶奶的感情很淡,他們沒牽過手散步,沒有親切的溝通過,連叫對方名字的音調(diào)都很生硬。他們的感情就像爸爸媽媽的感情一樣,都離對方好遠。爺爺在世時,奶奶經(jīng)常抱怨?fàn)敔敳唤o她花錢,她經(jīng)常說給我聽的往事是,有一次,爺爺奶奶走路去另一個鎮(zhèn)的親戚家,路上經(jīng)過賣包子店時,爺爺說,再走一會兒就到親戚家了。遇到賣油糍粑店時,爺爺又說,再走一會兒就可以在親戚家吃中飯了。其實奶奶跟在后面一句話也沒說,爺爺怕奶奶提前開口,就把話先說開了。奶奶那輩子的人,到了結(jié)婚年紀,就自然有人上門說親,面都沒見過,就嫁了過去。然后,和這個男人,生娃,建房。然而,那個年代,沒聽說過誰家離婚的,沒見過哪家男的在外沾花惹草。爺爺奶奶掐了一輩子架,說起對方時,也是各種不好。可是爺爺走了,奶奶就崩潰了。
一開始,爸爸說讓奶奶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奶奶不愿意,堅持要一個人住。爸爸也沒強求。
小學(xué)畢業(yè)升初中時,我突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脖子很大。終于我也病了,是甲亢(大脖子病)。我知道自己會生病,因為我經(jīng)常覺得自己活不下去。媽媽拿錢給了爸爸,第二天爸爸就帶著我去了市醫(yī)院,然后去了一個熟人那,給我?guī)Я舜蟀阎兴帯D鞘俏业谝淮沃乐兴幍奈兜溃嗟煤纫豢诰痛蝾潯0镜乃幩胰攘耍驗椋遗吕速M錢。讀書時,媽媽提前幫我熬好藥,用1.5L的瓶子裝著,讓我?guī)У綄W(xué)校。提到學(xué)校后第二天,發(fā)現(xiàn)藥有點變味了,我就一下子把一瓶中藥水全喝了,因為,那是錢買的。媽媽經(jīng)常跟我灌輸家里沒錢的觀念,加上親眼看到爸媽的勞碌,我知道他們賺錢很難,那是他們的血汗錢。后來爸爸帶我復(fù)查,我好的很快,脖子也消了下去,醫(yī)生囑咐爸爸定期帶我過來復(fù)查,只是后來我再沒去復(fù)查過。工作后,我自己去醫(yī)院復(fù)查,情況很好。我感恩上天,照顧我的身體。
初中課程突然增多,我一下子適應(yīng)不過來。不過,在學(xué)校,我不知道怎么交際,我和老師、同學(xué)都不大說話,我也不擅長任何體育活動,沒參加任何興趣班,所以我只能讀書。所以,那時成績并不算差。而那時,只要成績好,都是老師的寶,每個班級都在比分數(shù),成績好就是對班級的貢獻了。初中三年,沒有給我留下美好的印象,那時候,我只知道我在學(xué)校除了讀書,沒干任何事。
讀初中時,每周末回家,村里的小朋友就告訴我,說我爸爸媽媽又吵架了,吵得很兇。我在家,他們沒有明槍暗箭。只是,他們分開做菜,各吃各的。我不知道跟誰吃,在家總是很緊張。有一次,神情恍惚,在爸爸要我把做好的菜盛出來時,我往里面加了一把生水。
終于有一次,在我在家的時間里,我看著他們在我面前獅吼。當(dāng)時爸爸正在別人家吃飯,媽媽跑到那家人門口罵爸爸,一聲一聲,感覺媽媽的內(nèi)臟都要吐出來。我看著爸爸憋紅的臉,眼睛也是紅的,他夾著菜,一口一口、一下一下地咬著,我看著爸爸的上下齒緩慢地咀嚼著食物,似乎在他嘴里的不是菜,而是一塊干硬的皮。我能感覺得到爸爸心里的痛,那種隱忍的痛,夾著無數(shù)的無奈。我硬拉著媽媽離開,媽媽到家后,直接癱坐在門口的睡椅上。她做在那里,止不住的流眼淚。此時的媽媽已由原來偏胖的身材變成一個瘦黑的身板,她此刻在那里坐著,痛苦不堪,瘦弱的肩膀一搭一搭的啜泣著。爸爸不一會兒就帶著一團怒火而來,我看著他重重的呼吸,微亂的步子。爸爸高高地揚起手,對著媽媽沖過來,眼睛里的怒火告訴我,他現(xiàn)在只想狠狠一掌劈下去。我在旁邊看著很害怕,用力的喊著:“爸爸,你干嘛!”爸爸的手就停頓在半空,終是沒有打下去。他咆哮道:“離婚,馬上離婚。”我怔住了。他走了兩步,看著我,兩行淚滾滾的落了下來。爸爸看著我說:“女兒,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我受不了了,離婚后,你跟我,我送你去讀書。”爸爸那張通紅黝黑的臉上,躺著的兩行濁淚刺痛著我。爸爸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感受。那一刻,我知道,爸爸真的忍不住了。
我看到媽媽哭,會心里難受。可是看到爸爸哭,我會無法忍受,我會覺得全世界的痛苦都不及這百萬分之一。時至今日,我對這場架記憶依然十分清晰,每次想起爸爸說他好苦時,我依然還會忍不住地哭。
爸爸說完要離婚后開始打包自己的東西。我趁著媽媽心情平復(fù)些時,對媽媽說,離開也好,你們過得快樂就行。可是當(dāng)天下午,已嫁到外地的大姑、二姑就出現(xiàn)在我們家,他們過來勸爸爸,跟爸爸說不要離婚。姑姑們問我,要是爸媽離婚了,我會不會難過。我說,他們不合適,過得一直不快樂,我寧愿他們分開。當(dāng)時的我十多歲,說出那種大逆不道的話,被姑姑狠狠地批評了。她們大聲說我,說爸媽離婚后可能我書都會讀不起,說我不知道離婚又多大的后果。我閉嘴了,沒和姑姑再說話,我沒有考慮未來,我只知道,長這么大了,這個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好過。
后來不知道姑姑們怎么說的,總之爸爸不再提離婚。或許在那個環(huán)境下,他無處可去。經(jīng)濟大權(quán)在媽媽手里,他也不敢說走就走。不管什么原因,姑姑們的勸說平息了這場風(fēng)波。事后,我才知道,是媽媽偷偷跑到別人家,打電話讓姑姑們過來勸和的。后來,我又聽到風(fēng)聲,說爸爸和別人在一起,被媽媽撞見了幾次。
媽媽跟我說,她生病時,爸爸為她花了很多錢,她欠爸爸的,她要還給爸爸。
(四)生病的生病,離開的離開
爸爸媽媽依然在喋喋不休的吵架,我初中畢業(yè),升入高中。這段時間,不知道什么原因,奶奶住在了我們家。奶奶到我家后,我看到奶奶如同當(dāng)時我在舅舅家的樣子,深深的不安和拘謹。她主動做家里很多事情,又怕自己做得不好,動作總是猶猶豫豫。媽媽依舊不理奶奶,似乎奶奶是個透明人。住我們家的日子,奶奶哭得更頻繁,我經(jīng)常回家,看到奶奶臉上的淚痕,看得出來,奶奶不快樂。可是當(dāng)時的我,和媽媽一樣,對奶奶并不熱心,連說話的語氣都和媽媽很像。奶奶在我們家住了一年左右,非常執(zhí)意要搬回自己家,而且爸爸不幫忙搬,她就自己動手搬。我從未見過奶奶有這般的決心和速度。很快,奶奶又住回了原來的房子。
初中到高中六年時間,爸媽很少到學(xué)校看我,也很少參加家長會。初中時,學(xué)校要求我們每學(xué)期交一定數(shù)量的米,可以按月交,也可以一次性交完。有一次爸爸到學(xué)校來交米恰好碰上開家長會,爸爸就順便參加了我學(xué)習(xí)路上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家長會。爸爸坐在教室里,一句話也沒說,家長會一結(jié)束,就讓我?guī)е衙捉涣耍掖亿s回了家。我同學(xué)跟我說,我爸爸很帥,很耐看,很有男子氣概,就是感覺飽經(jīng)風(fēng)霜。當(dāng)時爸爸穿的衣服竟是泥巴,一身灰撲撲的。
高中有一次家長會,班主任強烈要求我們通知家長過來。我告訴了爸爸。后來媽媽趕過來參加的,還給我?guī)砹艘恍┒斓囊路希瑡寢屪隽司实恼f話,說了很多,也很振奮人心。她說,曾經(jīng)我在電話中哭著跟她說,不想讀書。但是學(xué)生時代,一定要努力讀書,努力奮斗。說了很久,下講臺時,我看到媽媽笑了,很會心的那種笑。老師和同學(xué)都熱烈的鼓掌,說媽媽講得好。英語老師后來還跟我說,感覺我和媽媽很像,就是我們給人的感覺很像。我不大明白老師說的那種感覺,我不想和媽媽很像,我不想像她那樣沒日沒夜的勞作,我不想像她那樣無助。
那次家長會后,我因為成績好,學(xué)校給獎勵了兩百。我告訴媽媽,媽媽讓我把錢留著,自己用。哥哥和我在同一所高中,比我高一屆,他知道后,向我要錢,我不記得給沒給。同在一所高中,當(dāng)我還整天穿著校服時,哥哥已經(jīng)穿上名牌。當(dāng)我還是只會讀書時,哥哥已會買很好看的記錄本,讓同學(xué)在上面給自己留言。后來一起在那所高中的同村伙伴說,中秋節(jié)收到哥哥送的月餅,是那種挺貴的月餅,說哥哥給很多人都送了,問我有沒有。哥哥沒給我送,他根本不會提起他有個妹妹在這所學(xué)校。爸媽給我的零花錢很少,我很節(jié)省,在外面吃個炒菜都扣著、省著。我依然是個書呆子,只會讀書。我害怕和別人交際,畏畏縮縮的過著校園生活。那時候的我,就像生活在層層的套子中的人。
2008年,我高三,到了整個學(xué)習(xí)生涯中的沖刺階段。高三最后一學(xué)期時,我跟隨著班里緊張的學(xué)習(xí)氣氛,刻苦的奮斗(我當(dāng)時所在的是理科重點班)。就在我沖刺的時候,爸爸來學(xué)校找我了,他告訴我,奶奶生病了,在離我不遠的第一醫(yī)院住院。爸爸帶我去奶奶病房,告訴我每天三餐給奶奶送吃的,然后給了我一筆錢,說要是沒錢了,就給他打電話。我問:“媽媽呢。”爸爸說,媽媽去長沙了(當(dāng)時哥哥在長沙念大學(xué))。爸爸回去了。我留下,照顧奶奶。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離接觸奶奶,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奶奶真的很可憐。奶奶兒女眾多,一子三女,可是,此刻,奶奶病倒在病床上,身邊卻只有我。她在離家這么遠的地方,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等我上學(xué)去了,偌大的醫(yī)院,奶奶連個說話人都沒有。
爸爸交代后,我便每天早、中、晚趁著課間休息時間給奶奶送飯。我去外面的餐廳點快餐,每次都告訴老板要把菜炒很熟,還少油、少鹽、少調(diào)料。有一日,我剛好給奶奶送去中飯,聽到外面一群人熙熙攘攘,笑聲不斷。他們推開門,我抬頭一看,是姑姑和姑父們,他們一大群人,一人手上拿著一個大大的油糍粑,吃得油光滿面。看見我在,問我要不要。我說,吃了。那段時間我一般是早早地給奶奶送飯,然后趕回學(xué)校食堂吃飯,如果食堂關(guān)門了,我就餓著肚子。我很餓,可是,我看到他們一大波人,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我吃不下。他們說,原來我在照顧奶奶,這樣,他們就放心了。我借口說要上課了,趕緊跑了出去。走出病房的瞬間,我淚流滿面,跑著回了學(xué)校。
有日下午,奶奶說想出去走走。我扶著奶奶出了病房。可是才走不到兩百米,奶奶就走不動,說腿軟要回去(奶奶住院是因為當(dāng)時身體已經(jīng)不能很好造血,來醫(yī)院的第一天就輸了一罐血)。后來奶奶跟我說,她便秘,醫(yī)生給開了一種從肛門入藥的藥,可是她自己做不到。我說,我?guī)湍恪D棠滩蛔專龖?yīng)該是知道我怕臟,不喜歡做這些。護士給奶奶測體溫,過了好久也不取,奶奶不敢動,等到我來,才告訴我。她的手,因為打針腫的很大,也不敢說,只是悄悄告訴我。奶奶說,隔壁床的病人,趁家人不注意,把醫(yī)生開的藥給扔了,奶奶說,那藥都是錢,那人一點都不珍惜,藥也不好好吃,還給扔了。有時候我給奶奶買的包子,奶奶吃不完,就放在熱水杯上,說留著晚上吃,叫我晚上不要給她帶飯。奶奶不知道,她每次跟我說完這些,我一離開病房就哭得不行。
這世上很多人懂事得讓人心疼,竟然上天也不舍得多給她們一丁點愛;這世上很多人任性得不行,偏偏很多人圍繞膝下,噓寒問暖。懂事,是多么無助的成長。
期間,我給爸爸打過一次電話,說醫(yī)院這邊沒錢了,已經(jīng)停藥了。爸爸在接到電話后的幾天趕到了醫(yī)院。時間過了不久,奶奶就出院了,這次回去直接住在我家。爸爸給奶奶的臥室打通了一個門,這樣門打開,外面的人可以直接進來。奶奶也可以在里面上廁所,每次上廁所都需要小姑姑幫忙攙扶。這段時間,我回了一次家,和奶奶看了會電視。這次后回學(xué)校才沒多久,我就接到家里消息,說奶奶去世了。我平靜的參加了奶奶的葬禮,看爸爸媽媽忙進忙出的身影,看到姑姑們在奶奶棺木旁放聲大哭,看到幾十張宴客桌上貴重的菜肴。看著這些,我吃不下飯。我知道奶奶解脫了。
高中的最后一次班會,班主任讓我們暢所欲言。在會上,我問老師,讀書的意義是什么,我們?yōu)槭裁匆ψx書。我的提問得到同學(xué)們一致的認同,我不記得老師是怎么答的了。后來,高考失利,我的分數(shù),連二本也沒上。我也沒什么所謂,我已經(jīng)不知道成績和學(xué)習(xí)是用來干什么的了。我只知道,這么久了,我背著枷鎖一直走,我很累,我想逃,想解脫。
高考成績出來后,要馬上填自愿。我對外面的學(xué)校一無所知,更談不上對社會的發(fā)展的認識。沒人告訴我,我要怎么做,沒人給我一丁點兒指導(dǎo)。我一個人翻著學(xué)校發(fā)下來的關(guān)于各大學(xué)校的書,隨便找了些長沙的學(xué)校填了。我沒有選擇三本,因為三本學(xué)費太貴了。我不想給家里太大壓力。哥哥比我早一年高中畢業(yè),他高考后,成績很差,爸爸媽媽到處找人,給哥哥做安排,哥哥后來的專業(yè)也是在親戚的建議下選的。媽媽事后指責(zé)爸爸不關(guān)心我時,爸爸讓我自己聯(lián)系親戚,從親戚那里我才知道,我自愿上填的全是民辦學(xué)校,親戚建議我復(fù)讀。我自然沒有聽從。
在決定要不要繼續(xù)讀書時,我在樓頂上和媽媽商量,說我不想讀書了,大學(xué)費用貴,家里會負擔(dān)不起。媽媽告訴我,她已經(jīng)幫我把學(xué)費存好了,叫我放心讀書。這樣,我讀了大專。
進入大學(xué)后,爸媽每個月往我卡里打五百生活費(哥哥第一次來長沙時,爸媽往哥哥卡里打了一萬,不久哥哥就把錢花完了,之后,我們都是定期收生活費)。大學(xué)的自由氣息,終于讓我嗅到一絲快樂。我頂著鄉(xiāng)下姑娘的形象,在大學(xué)有點自卑、有點興奮地過著。在大學(xué)發(fā)生的變化,讓我一再很感謝媽媽對我讀書的支持和鼓勵。上大學(xué)時,哥哥依舊很少聯(lián)系我,我想,我當(dāng)時的形象會讓哥哥覺得丟臉吧,他的妹妹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小胖妞。所以我們在各自的學(xué)校,各自生活,各是一番形象。
在遙遠的大學(xué),我遠離的家里的壓抑和紛爭。只有每次寒暑假回家,我才會感覺爸媽又老了好多,當(dāng)時在農(nóng)村,讀大學(xué)的人不多,像我們家連著兩個同時讀的,更少。爸爸媽媽必須很努力賺錢,來支撐家里所有開支(后來我才知道,哥哥在高考后的體驗中,檢查有乙肝,所以每個月,媽媽還要給他打醫(yī)藥費)。當(dāng)終究因離家遠,而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大學(xué)生活上。
當(dāng)經(jīng)濟吃緊時,爸爸媽媽就必須和諧,賺更多的錢。這樣,他們自然無暇關(guān)注其他方面的需求,因此,家里相對平靜。
外婆在我工作的第三年去世。去世前,外婆住院,媽媽每天在旁邊守著,伺候左右。在外婆的葬禮上,媽媽哭得聲音嘶啞,說不出話。媽媽說,外婆走了,她以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對媽媽來說,外婆是自己的媽媽。奶奶只是爸爸的媽媽。
(五)不休止的風(fēng)波
2010年,哥哥順利畢業(yè),在親戚推薦下,在一家大公司工作。2011年,我畢業(yè)。畢業(yè)前的實習(xí)工作,我賺了第一筆錢,給爸媽買了衣服。畢業(yè)后,跟著同學(xué),去東莞工作。在東莞工作時工資是一千八一個月,是一個只有幾個人小家庭公司。做到春節(jié)時,我做不下去,辭了工作。當(dāng)時因為辭職被老板扣了部分工資,那時還不懂維權(quán)。工作了半年左右,卡里存了差不多七千,回家過年。這時哥哥說要創(chuàng)業(yè),要家里支持,我便把積蓄卡給了哥哥。等哥哥還我卡時,里面只有兩位數(shù)。2012年的上半年,我來到長沙,和哥哥一起創(chuàng)業(yè)。我守著哥哥開的獸藥店,負責(zé)店里零售,去物流市場接貨、送貨。哥哥負責(zé)跑鄉(xiāng)下市場。爸媽給我們打了幾次款,讓我們支付門面租金、進貨成本。我的生活費全來自店里的零售,有一天,我賣了將近五百,哥哥讓我給他打款四百。很多時候,我連一塊錢的公車費有湊不出來,就走路來回店里,走差不多一個小時。一天,去物流市場給哥哥發(fā)貨,我當(dāng)時只能拼出一塊多錢,其中很多一毛的,我?guī)е刂氐囊幌湄洠隽斯嚾トィ貋頃r,把總共不夠一塊的七八張一毛錢卷在一起,做了公車回來。那時候,自己很勇敢。也不擔(dān)心沒錢的第二天要怎么過。
哥哥跑市場效果很差,我們的收入離支出差一大筆,幾乎靠家里支撐或哥哥借錢。他日漸頹廢,去買了張財神爺?shù)膱D像貼在店里擺設(shè)的電腦上,經(jīng)常對著財神爺發(fā)呆。
我第一次咬手,就是在幫哥哥看店這段時間。因為哥哥費了很大心思弄來的個體戶工商戶營業(yè)執(zhí)照被我弄不見了。當(dāng)時哥哥下鄉(xiāng)跑市場去了,我去領(lǐng)來的營業(yè)執(zhí)照。領(lǐng)來后,我放在了店子電腦桌抽屜里,等哥哥回來跟我要時,我才發(fā)現(xiàn)不見了。哥哥找遍店子所有地方,就差把屋頂掀了,可是找不到。他一遍遍問我,放哪了。我只記得自己放在了抽屜,現(xiàn)在不見了,我根本不知道那張紙飛哪去了,我也很傷心。哥哥不停地在店里找,我就不知不覺開始咬手,一口一口,很用力的咬,等我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左手上已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后來哥哥的店開不下去,搬東西時才發(fā)現(xiàn),那張我們到處找的營業(yè)執(zhí)照掉到了抽屜下邊,那個抽屜是壞的。
哥哥開店這段時間,家里操心著哥哥的事,媽媽無心關(guān)注其他,日子算平靜。
2012年6月,我離開長沙,到深圳找工作。從朋友那里借來一千五,就到了深圳。當(dāng)時住在朋友的公司宿舍,我急著安定,很快就找到一份提供住宿的工作,工資三千一個月。從朋友那里借的錢,在新工作工資沒發(fā)下來前,就用完了,公司不提供吃,所以還要解決吃的問題。我當(dāng)時沒有買鍋,中午在公司叫外賣,晚上回來就買兩根黃瓜吃。領(lǐng)到第一個月工資時,哥哥問我要錢,我大概算了下,暫時還朋友部分錢,還能有剩,就給哥哥打了過去。到第二個月領(lǐng)工資時,哥哥又問我要錢,當(dāng)時我還了朋友錢后,除去自己開支,所剩無幾,所以沒給。之后,我存了一筆錢,買了電腦,每天晚上跟著電腦運動一小時,哥哥知道后,說應(yīng)該把買電腦的錢給他,他算借。我沒說話,之后再也沒給哥哥打過錢。到了年底,我給爸爸媽媽每人買了一臺手機。同時,因為運動和自己調(diào)理,我鄉(xiāng)下小胖妞的形象也有所改變。
2013年,我以為會是相對太平的一年。因為那時我的工作穩(wěn)定了,哥哥也把店轉(zhuǎn)了出去,又回到原來的公司上班,哥哥的工作也穩(wěn)定。說起來,爸爸媽媽不用有那么大的經(jīng)濟壓力,也不用太多操心我們,那時,我認為我們家日子會好很多。可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給了我的“以為”重重一棒,平靜的生活一下子就來了海風(fēng)。2013年的一天,媽媽打電話給我,說她在車上,在去東莞的路上,一個人。我在深圳,媽媽說她要來東莞,我一下子就懵圈了。媽媽沒出過遠門,大城市的各種恐怖她完全不知道。我接到電話后,就一直在擔(dān)心,根本無法安心工作,整個人不在狀態(tài)。我不停給媽媽打電話,了解她的情況,直到媽媽說,她已經(jīng)到朋友家里了,我聽到了她電話里熟悉的鄉(xiāng)音,我才松了一口氣。城市生活,人人壓力都很大,我擔(dān)心媽媽住別人那里給別人添麻煩,于是拜托媽媽一位從東莞上深圳的朋友,把媽媽帶過來,然后把媽媽接到了我的宿舍。
在深圳見到第一眼媽媽時,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干干瘦瘦,體重不到八十斤。黑黑的皮膚干干的貼在骨架上。那個曾經(jīng)指揮我們干活的她不見了,那個很有精神的她不見,短短的時間已經(jīng)讓她變了個人。她現(xiàn)在很不自信,總說自己丑,總是在閃躲著眼神,她局促不安,又假裝鎮(zhèn)定。繁忙的農(nóng)活和冰冷的家庭,終于摧毀了她。在這個繁花似錦的深圳,她格格不入;在這個走在時尚前沿的城市,她落后太多;在這個人潮擁擠的地方,她孤單一人。
趁著不上班,我?guī)寢屓ベI了幾套衣服,只要媽媽喜歡的,我都給媽媽帶上了。媽媽在深圳幫我準備早中晚餐,下了班,我?guī)寢屓ヌ鴱V場舞。走在路上,媽媽似乎總是不安,這時,我會挽著媽媽的手,一起走。那是第一次,我牽媽媽的手。她的手因為長期勞作,變得十分粗大,和她瘦小的身軀不大搭。
同時,我又發(fā)現(xiàn),媽媽聽力急速下降,需要大聲說話,她才能聽到。她吃飯?zhí)貏e慢,如果飯里沒湯,就會吃不下去。這些情況讓我很擔(dān)心,多年前的治療方法現(xiàn)在開始出現(xiàn)了不可恢復(fù)的負面影響。媽媽說,樓下賣菜的應(yīng)該很賺錢,要不她也去賣菜(當(dāng)時住在菜市場旁邊)。媽媽說,如果她在這里住一年,會不會變胖些,變好看些。短時間內(nèi),媽媽是不想回去了。
媽媽的突然到來,讓我一下子青黃不接,我打電話給哥哥,要他給我打錢,哥哥說好,卻始終沒行動。我跟爸爸打電話,說媽媽在我這里,要他放心。爸爸說,怎么能跑你那里去麻煩你。我說,當(dāng)旅游吧。
我?guī)寢屓ヅ励P凰山,爬到一半,媽媽就說要回去。她看上去很枯萎,悲傷就像從她身上生出來的一樣,彌漫她的全身。下山路上經(jīng)過一個算命攤,媽媽就怔住,不走,此時剛好算命的人在招攬另一個顧客,就跟顧客說:“你看你是一副好命,就算命里有點不平,我給你算算就過去了。如果是這位(指媽媽),給我再多錢,我也不幫。她是苦命。”我不知道媽媽有沒有聽清楚這話,拉著媽媽就走了。我在想,難道一個人的命真的可以從外表就看出來嗎?
后來我去上班的時候,表姐從深圳去東莞,媽媽也收拾行李跟著去了。媽媽本來是想在東莞那個朋友那里住幾天,如果有事情做,就在東莞做事。結(jié)果,表姐就直接連蒙帶騙把媽媽帶到了汽車站,把媽媽送到了回家的車上。表姐出車站后,跟我打電話,問我她這樣做可不可以。我說不出話,淚流不止。表姐說:“我知道你不好受。我也不想這樣做,可是你現(xiàn)在沒這個能力。你知不知道,你媽媽老是背著你哭。她人在深圳,心還是在家里。”
我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朵朵(表姐的名字)開始說一起回家,然后又一起回來,票也買了兩張,可是我上車后,朵朵就說不去了。”我忍著淚,說道:“哦,你車上注意安全,到家了,我叫爸爸去接你。”
我給爸爸打電話,告訴爸爸什么時候去接媽媽。爸爸起初不愿意,說媽媽知道怎么去,就會知道怎么回。我各種勸說,爸爸才答應(yīng)去接。后來有沒有去,我沒問。但是我知道,向來爸爸說出口的事情,他就一定會做到。
我給大姨(媽媽最大的姐姐)打電話,拜托大姨近段時間內(nèi)到我們家陪媽媽聊天。
整個事情下來,我虛脫了。后來,媽媽老念叨,要出去,說在家里呆著,很煩,說家里都是說不上話的人,而且家里人很壞,見不得人好,經(jīng)常在背后做手腳,老說要我在附件看看有沒有她可以做的事。有時候和媽媽打電話,我說自己沒時間做飯菜,媽媽就會立馬說,要不她過來幫我做飯菜。
我接到了很多個來自媽媽的電話,每個電話都透徹著穿越幾千公里的悲涼。在電話里,媽媽抱怨爸爸怎樣的不負責(zé)任,說爸爸整天不務(wù)正業(yè),不幫她干活,整天就是喝酒、打牌;她說爸爸現(xiàn)在會哄人開心了,會說謊話了,水果地里的水果掉了一地,爸爸也不取采摘;她說爸爸現(xiàn)在一句話都不會和她說了,連她問話,爸爸都懶得回;她說爸爸帶著別人到處玩……
每接一個媽媽的電話,我就哭一次,每個電話我都需要我好幾天時間才能消化掉那些負面能量。那時遠在深圳的我,工作換了好幾家,搬家也搬了好幾次。我拼命努力的工作,晚上經(jīng)常睡不好。工作和心理的各種壓力,讓我臉上長滿痘痘,長久不消。體重也下降很快,之前買的衣服一下子大出許多,不需要運動,我也站在了瘦子行列。
我也經(jīng)常給爸爸打電話,媽媽不好過,我認為爸爸應(yīng)該也不會好過。可是每次爸爸在電話中都跟我說一切都好,我聽不出他有什么負面情緒。我們的每次電話結(jié)束語都是:
我:爸爸,你在家注意身體。
爸爸:嗯,我會的,不用擔(dān)心家里。你一個人在外面好好的。
(六)風(fēng)波依舊,人已變
2014年11月底,我因為工作和身體的原因,離開深圳,到了家鄉(xiāng)小城這邊工作,工作是在深圳時提前找好的。新工作包吃住,工作很輕松。這段時間,我的身體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因為離家近,我回家次數(shù)很多,差不多一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去都從超市帶上家里用得上的,他們會覺得好吃的。我一周一天假,我一般上午去,下去回。可能在外面久了,我特別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時光。
回家次數(shù)多了,和爸爸媽媽的溝通也變多,我和他們的關(guān)系一下子親密了許多。親密了,話也敢說了,我越來越多說媽媽不會整理,家里一直亂糟糟。經(jīng)常告訴媽媽,這要怎么做,那要怎么做。媽媽變了,她不像以前那樣一句話就讓我噎住,她按著我說的去改、去做。我在家的時候,媽媽也不去干農(nóng)活了,就陪我在家坐著,想辦法給我做好吃的。爸爸變了,他不在遙遠的躲在一邊,爸爸會幫我拷個大紅薯,讓我當(dāng)零食吃。我回到家時,一日三餐,我們圍一個桌坐著,開心的吃飯。每次這樣的時光,總讓我恍惚,以前的生活就是個大騙子。
可是真他媽的以前生活就不是騙子。沒有改變的還是沒有改變。改變了的,又是讓我害怕的看不透。比如,在爸爸媽媽心里,兒子永遠是最重要的;比如,媽媽骨子里的強勢;比如,爸爸已經(jīng)變得對媽媽一點感情都沒了,媽媽再難受,在不好過,也不會讓他有一點點憐憫;比如,爸媽的家庭地位已經(jīng)傾斜;比如,爸爸心思真的放在她人那了……
就在一次我們?nèi)覈酝盹垥r,我興沖沖的跟爸爸說,要在家里弄個廁所,我興奮地跟爸爸比劃著怎么裝熱水器,怎么裝洗水盆。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的媽媽,突然冰冷的說:“裝什么廁所,以后這個房間就是你的臥室。要是哥哥成家了,二樓哪有你睡覺的地方。”媽媽說完這話,我似置身冰天雪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我的興奮勁瞬間消散。原來,在媽媽眼里,我做再多,再乖巧,再懂事,不管我如何的為他們擔(dān)憂,我也不在這個家庭的規(guī)劃內(nèi);原來二樓裝飾那么好,都是為哥哥準備的,跟我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怪不得,只給哥哥買了席夢思,電腦桌,而我還是木板床,舊桌子……小時候,哥哥能一天到晚的玩,而我要洗碗、做飯,媽媽從來不分配任務(wù),要是我也像哥哥那樣玩,不做事,就被媽媽罵;家里來了客人,我要去廚房幫忙洗菜,不主動幫忙也被媽媽罵,罵我們都顧自己開心,不顧家。有一次家里客人來很多,媽媽就跟我說,家里坐不下這么多人,叫我去奶奶家吃飯;小時候,有一次在媽媽耳邊一直噥噥,媽媽揚起手,直接給了我一巴掌,說她累得要死,我還煩她……
原來哥哥說,家里一切都是他的,是對的。
原來,兒子才是家里的繼承人,在我們家也沒有例外。
我抓起自己的背包,忍著淚,就要沖回自己的臥室。爸爸在我身后說:“你放心,我給你弄個室內(nèi)廁所。”我“嗯”了一聲,回到房間,淚如雨下。
原來,爸爸也是懂我的。
2016年中旬的時候,爸爸把室內(nèi)廁所給做好了,完工時間距離我們談?wù)撨@事大概一年左右的時間。年底,哥哥給家里買了熱水器,我買了電視。家里從2015年開始,爸爸開始掌握部分收入。爸爸手里的資金越多,在家的時間就越少。如果我和哥哥都不在家,爸爸幾乎連飯都不在家吃。媽媽吃飯還是很慢,如果不在飯里加湯,就不能下咽,所以媽媽自己經(jīng)常煲粥,一個人喝。在我和哥哥愈發(fā)不用家里操心的時候,爸媽兩人的心就離得越遠。近段時間來,我再不像以前那樣能讀懂爸爸,他越來越遠,行為方式讓我有點害怕。爸爸跟我打電話說沒錢時,媽媽不知道,事后我跟媽媽說這事,媽媽就說爸爸手上有錢。哥哥讓爸媽養(yǎng)了一批豬,年底時,爸爸手上收入幾萬,當(dāng)哥哥買車向家里拿錢時,爸爸說沒有。家里如果有什么開支,爸爸一般不出,都讓媽媽出,有時候媽媽讓爸爸出,爸爸就會用很冷的眼神看著媽媽,媽媽不敢再開口,自己想辦法湊。
最近一次和家人的通話是媽媽打來的,她說自己在山上劈柴,告訴我爸爸最近手里有點錢,就帶著人到處溜達去了,大清早就騎摩托車出去了。她還囑咐我,不能把錢給爸爸,怕爸爸把錢玩掉。她說,以后我買車買房都得靠自己,所以自己的錢自己存著。如果哪天她不能賺錢了,我和哥哥每人每月給她生活費。
一邊聽媽媽說電話,我一邊咬手。嘴里應(yīng)付著說,好。
可是,我在想,我在媽媽心里,到底算什么。她只要難受了,給我打個電話,從不分時間段。哥哥結(jié)婚,買車,買房她都考慮了,我之前問媽媽干嘛那么拼命賺錢,媽媽說要給哥哥做準備。我呢,我得一切靠自己。哥哥照樣瀟灑,花錢大方,可是媽媽永遠都是只打電話向我訴苦。
爸爸變了,他不在對家用心付出,他要追逐他的那份快樂,不管后果,不管代價。
2016年12月,哥哥車買來了,沒有分期,一次性付款,媽媽取了五萬給哥哥。一年前,哥哥打電話,讓我?guī)退嬉还P錢,給他買車,我呵呵兩句,沒再回答。我們開車回家當(dāng)天,家里很熱鬧,很多人到馬路上放鞭炮迎接我們。哥哥一下車,媽媽給了哥哥一個紅包。然后就去廚房忙了,我依然主動去廚房幫忙,聽媽媽抱怨:“看你爸爸買的什么菜,都不知道要怎么炒菜。”我不說話,靜靜做手上的事。
客廳,哥哥在主座上暢飲,招呼著客人。說著自己的各種牛逼,還說:“我給家里買了最好的熱水器,還給妹妹買了手機,以后我不欠妹妹任何東西了。”2個月前,哥哥給了我兩千讓我買手機。
此時哥哥意氣風(fēng)發(fā),爸爸在旁邊的次桌陪著另一桌客人,媽媽坐在沙發(fā)上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她驕傲的看著她的兒子,我在沙發(fā)的盡頭,盯著電視。吃完飯后,哥哥一直嚷著要去外婆家,爸爸以為哥哥要買煙,就說自己開摩托車去。說完爸爸就去穿外套,拿錢。哥哥不讓,一定要自己開著新車去。等我剛好收拾好餐桌,拖好地,就聽到爸爸和哥哥的吵架聲,原來剛買的新車,今天第一天開,哥哥就開著刮花了。
當(dāng)天晚上,我去到小姑家,看到那個人也在。我留心細看,很久不見,她越發(fā)比以前有福了,臉白凈了,人也變胖了。她,被滋補得挺好。
有天晚上,我給好友打電話,跟她說起家里的事,她說:“這么久了,你怎么還是這樣,還沒從家庭影響中走出來。”
一瞬間,我醒了,是呀,我怎么這么久了,還拘泥在家庭這個池潭。2017年的新年馬上就來了,我即將滿27歲,我該往前走了。
2017,我的新年愿望是,在勇敢些,直面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