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往事
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在做一個夢,同一個夢,一個我廝殺戰場的夢。
我不知道為什么廝殺,也不知道在殺誰,只知道我在很憤怒地廝殺,夢中有戰友死去,也有親人離開,總之那是一個充斥著血和淚,生死離別的夢。然而就是在那樣的夢里,我姓秦,名漢,字崢嶸。
這個夢沒有和任何人講過。
我打小在廟里長大,每天吃齋念佛,跟著沙彌們打掃寺院澆菜種地,但心卻靜不下來。
我不信因果輪回,或許我生來就是做殺手的料,或許我身上有著說不清的血債。
人家都說我是從荒野地里撿來的,撿我的是六合寺一個老和尚。
沒撿到我時,老和尚終日坐在樹下,一個禮拜下一次山,托缽化緣,挨門化七家,不管得不得供養,都會托缽回寺。
撿到我以后,老和尚每天都抱著我下山化緣,被村里的人指指點點,說他是個花和尚。老和尚從不辯解。
后來長大些,寺里的方丈(老和尚的徒孫)要我出家當和尚,老和尚未許,說我命里殺氣重,不宜出家,怕擾了佛門清凈地。因撿我的時候,我哭了三聲,又笑了三聲,就給我取名“阿三”,收我做了俗家弟子。
按輩分,在寺里僅次于老和尚,是方丈的師叔。其余弟子都喊我一聲“師叔祖”。
平日里,老和尚一句話不講,只是樹下打坐,方丈教我識字念佛,只念阿彌陀佛,除了念佛還教我打坐調息,慢慢地我喜歡上了打坐,因為那樣讓我感到內心會些許的寧靜。
寒往暑來,花開花謝,不覺間,在山中過了十幾個春秋,我也從一個小屁孩長成了半大小子。而老和尚一如既往地在樹下坐枯禪。
十八歲的一個下午,老和尚派人叫我到樹下,他像枯木似的盤坐在那里,突然開口講話了:“你本是再來之人,因與佛有緣,被我從漂流之中救下,救上岸后,見你嘴角有一血痣,知你前世身在修羅界,便持大悲咒,用大悲水洗了三個月,才將那顆血痣除去。即便如此,仍有一絲殺心埋在你的心識里,唯有送到部隊,或可造福于民。阿三,不管將來如何,謹記,殺戒可破,但所殺之人必是十惡不赦之人。除此,千萬不要妄開殺戒。若你成為禍國殃民之輩,我必派人清理門戶!你下山去吧。”
我當時聽老和尚說完如此一段話,第一反應是蒙圈兒了,那是我記憶中老和尚和我說的最長的一段話。說完他就圓寂了。端坐而逝,神情安然自在,仿佛睡著一般。
后來,寺里的和尚做了很大一場法事,每個和尚都面帶笑容,都在說老和尚功夫純一成就非凡,到西方極樂世界做佛去了,老和尚火化后,留下許多舍利,寺里造了一座舍利塔,將老和尚的舍利供養在塔內。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原來人可以如此自在的面對死亡,就好像老和尚沒有死,只是到另一個美好的地方享福去了。
再后來,我離開了六合寺,下山報名服兵役,到部隊上當了飼養員。
然而,眼前這位老者怎會知道我的夢中的名字。
老者覺察到了我的驚訝,緩緩說道:“我這里等你等了10年,你也別奇怪,為什么我會知道你的名字,我也是受人之托。十年前一個自稱野鶴的人,將這方玉石交給我,并承諾我,玉石交出之時,便是我開眼之日。他收我為徒,教我斷卦識風水,你看我現在在這里做古玩生意,其實我只是每個月出攤一次,而且只賣這兩塊玉,野鶴交待,遇到有緣的人,分文不取,將玉交于他。若不是有緣人,千金不賣!其余的時間,我都垂簾街市賣卦為生。你手中的那塊玉,名為虎賁。是塊上好的和田玉,它本白如羊脂,只是長期貼身佩戴,食人氣息,才變的黃潤,這塊虎賁與你緣分不淺。今日你拿了去,也算是物歸原主。今早我排了一卦,卦象顯示“御刀青龍攜玉去,五鬼妄動襲身來,丑未辰日開三墓,恩怨情仇皆盡了。”,料定今日你會來訪。也證實師傅言不欺我,一切皆有命數,我又何必執著與能否重見天日,若看透人心,參破生死,見與不見,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樣的光明世界!”。講完。老者大笑三聲,揚長而去,步態飄逸,如仙人一般。
我看著手中的玉虎賁,愣在了那里,等我緩過神來,再去追尋那老者,早已沒了蹤影,想想又好氣又好笑,我堂堂“刺客”級狙擊手,連一個盲了的老者都給跟丟了。要是讓“白眼狼”賀云知道了,指定會借此嘲我好長時間。雖然不知道老者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還是收下了玉虎賁和玉觀音,盡管這有可能是敵人設下的陷阱,可我無所畏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將計就計,如果不懷好意的人,有所意圖,一定會有所舉動,對于敵明我暗的形勢,我一向的做法都是按兵不動,當他出手的時候,就是其暴露的時候,也是我反擊的最佳時機。我將玉虎賁戴在胸前,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四 ?準提寺
走了沒多遠,隨著人群,我進到了一座寺院,看匾牌上中規中矩地寫著“準提寺”,這是一座供奉準提菩薩的寺院。今天是農歷初一,寺院香火鼎盛,來上香的人很多,不時聽過往的香客們贊嘆,這里的準提菩薩很靈驗。我本無信仰,但對于寺廟中供養的仙佛我都是抱著一種敬畏的心,雖不信,但不可不敬。畢竟這世上有太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到了大雄寶殿,迎面而來的是塑了金身的準提菩薩,威嚴和藹,我滿懷恭敬地上前鞠了三個躬,并向功德箱里投進五百塊香油錢。轉身離開時,一位老和尚叫住了我。
老和尚合十問候,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老僧有幾句話要說。”
我回過身,合十還禮,說道:“師傅請講。”
老和尚拋出一句極俗套又很應景的話:“施主,你與佛有緣,能否到禪房一敘。”
我微微一笑:“老師傅,我不信輪回心無鬼神,您又從哪看出我與佛有緣?”
老和尚手掐念珠說道:“施主,剛才您布施錢財那一剎那的清凈恭敬,無欲無求,只這一念至誠,就已與佛接下不小的善緣。”
老和尚說的坦然真切,不像是在忽悠,而我不知怎的心中起了些許游戲心態,我笑著問老和尚:“既然老師傅說我與佛有緣,那么按照佛家說法,每個人都有前世,您看我的前世是什么?”
老和尚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淡淡地反問:“施主覺得自己前世是什么?”
我撓撓后腦勺,笑著說:“不知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也罷,我想施主不是不知自己的前世因緣,只是不便說明罷了。施主前世是一位護國良將,戰場廝殺,立下赫赫軍功,乃至今生依然對行伍生涯向往不已。現為護國利刃,滅敵與無形。”
聽完老和尚的話,老和尚的笑容依然淡淡的,而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在想,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總碰到顛覆我人生觀的奇人異士,甚至讓我對佛教都產生了信仰。雖被說中,但我還是打了個哈哈:“老師傅說笑了,我身無扛鼎之能,手無縛雞之力,又怎會對行伍生活有向往,還成為護國利刃?但還是感謝老師傅的一番教導。”說完雙手合十向老和尚施了一禮,轉身走出大殿。
老和尚在身后緩緩說道:“是真是假,施主自知,有緣還會見面,我說過,你與佛有緣,我會在此恭候,慢走!阿彌陀佛!”
老和尚的話輕如飄絲,卻印在了我的心上。我隨著敬香的人在寺廟里轉悠,不知穿過了幾個庭院,我來到一拱形門前,正要進門一觀,被一個不知從那里突然冒出來的小和尚擋在前面。只見小和尚合掌施禮,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這里是菩提內院不準香客進入。還請見諒。”,小和尚眉清目秀嗓音稚嫩。我點頭稱是,便轉身離開。待小和尚離開,好奇心驅使下,我三兩下越過圍墻,四處觀察,發現小和尚拐入一禪房內。提氣輕聲躍到地面,順墻前行,原來這里是菩提寺的戒律堂,一塊寫著“以戒為師”的匾額掛在木門之上,古樸大氣,意味悠長。繞過戒律堂往里有一間禪房很特別,禪門用鐵鏈鎖著,還貼著封條。禪房因年久失修,顯得有些破舊。相較于周邊的房屋的干凈整潔。這間禪房透著一種古怪,觀察四下無人,我慢慢靠近禪房,來到禪房門前,發現封條上寫的是梵文。畢竟大小在寺里長大,這梵文還是認得的,是六字真言觀音心咒,難不成里面鎮著什么妖魔鬼怪?輕輕的將門推開一個縫兒,只晃見一個身穿軍裝模樣的人在里面打坐,雙手結印托著一個請帖一樣的東西。此時,我感到身后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迅速靠近,我本能地閃到一邊,回頭一看,是個肥頭大耳的胖和尚,面帶怒相:“阿彌陀佛,施主,這是內院禁地,請趕緊離開!不然貧僧不客氣了!”。看剛才的身手,這胖和尚內功深厚功夫了得。我只得了表歉意后,退出菩提內院。那破舊禪房里的軍人引起我極大的興趣。只是匆匆一瞥,仿佛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或許我真的與佛有緣,我這樣想著,出了菩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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