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梭羅之間有接近200年的歷史距離,但我卻感覺和此人一見如故。
梭羅的名著《瓦爾登湖》不是小說,沒有什么故事情節,雖說是散文集,但經過翻譯后的描寫和議論也幾乎讓我看不下去,但奇妙的是,這本書似乎有一種東西一直把我吸引住,我想,大概是他的理想、勇氣和價值觀吧。
30歲的梭羅沒有妻子兒女,沒有金錢,他像苦行僧一樣,放下塵世,安家在瓦爾登湖邊,自己蓋木屋、刷灰漿,與自然相伴,與林獸為鄰,聽著在人類社會里聽不到的各種鳥的鳴叫聲,看著各種各憑手段的小動物的謀生生活,過著極度簡單的生活。衣服穿破了自己打個補丁,食物只需要面包和蔬菜。沒有電燈,沒有現代生活里的一切電器,白天耕種、看書,天黑就睡覺。他還算了筆賬寫在書里,告訴我們他蓋這座小木屋的花費可以如何的少。
早上,梭羅會外出耕種糧食和蔬菜,他說只要勞動一兩個小時就能維持自己最低限度的食物需求。他認為人只要吃點面包、蔬菜,營養就足夠了,為了獲得非必需品,讓自己付出額外的勞動和消耗是沒必要的。
他中午會打個盹休息一下,醒來后再看兩個小時的書,偶爾下午出去消遣一下,釣個魚、打個獵,或者去拜訪一下鄰居。他認為人們所謂的“娛樂”和感官享受也是可有可無的,把勞動當作娛樂消遣就可以了,沒有必要分什么勞動和消遣。他喜歡釣魚、打獵,這些活動對他來說,既是勞動又是他的娛樂消遣活動。
有一天,梭羅去拜訪一個愛爾蘭農夫。這個愛爾蘭農夫租著地主的土地,每年只得到不成比例的報酬,生活拮據。但是這個愛爾蘭人和梭羅想的不一樣,他需要更多的食物,比如黃油、牛肉。為了滿足這些欲望,他要比梭羅消耗更多的人體燃料,付出更長時間的如牢籠般的勞動來獲得。上一個欲望被滿足,下一個欲望又緊接著誕生,惡性循環,而這個愛爾蘭農夫對此卻不自知。因為現在吃上了那些以前吃不上的食物,所以覺得自己比當初在愛爾蘭生活時過得更好了。
梭羅問農夫為什么不去釣魚吃呢?農夫說他偶爾也去釣。梭羅馬上邀請農夫一起去釣魚。結果那天,他隨隨便便釣到了一長串魚,農夫只釣上來一兩條,農夫抱怨是自己的位置不好,運氣不好,但就算和梭羅換了位置,農夫還是釣不上魚。
梭羅認為這位農夫為了一些可有可無的欲望浪費勞動、浪費時間,把自己的一生耗費在生計上,是不明智的。他認為人應該勇敢一點,要敢于去追尋自己的本心,要敢于過自己夢想的生活,也就是有精神生活。
梭羅在書中大篇幅地描繪瓦爾登湖的美,瓦爾登湖的水且深且藍,清澈無比,而且物種豐富。四季的風景都饒有趣味。瓦爾登湖的美,與其他鄰近的被人類破壞污染的湖泊形成鮮明的對比。
但是如此美麗絕塵的瓦爾登湖也正日益遭受人類的破壞,讓梭羅更堅定地認為人類應該控制和降低欲望需求,求得大自然的健康,同時也求得人類自己的健康。
王東岳有本書叫《物演通論》,提出一個概念叫第弱代償,認為萬物不是進化,而是演化,萬物演化的方向都是,越來越弱,“生存度”越來越低。但是作為補償,萬物的屬性越來越豐富,花樣越來越繁多。人類文明也同樣在這個規律之中,貌似越來越強,但是條件越多,科技越發達,個體依賴性越來越大,生存度越來越低,也就是說實際上個體對自然環境的適應能力越來越差。
梭羅所做的一切,仿佛就在反對這種演化,他把自己拋回接近野蠻人的狀態,放下那么多依賴、條件,放下對物質的無度追求,為的是增強個體的生存能力、適應能力,從而過上自由的生活。這也正是我所理解的極簡主義的內涵。梭羅自己說這就像一個試驗,告訴人類,我們的物質欲望的最低限度可以低到哪里。
當然,我們不至于要像梭羅做的試驗那樣極端。但我認為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們可以往梭羅的方向去靠,給物質生活做一些減法,讓自己依賴的條件少一些。
我們可以試著學會放下一些可有可無的追求,逃脫一些不必要的人生枷鎖,過上更加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做物質的、金錢的奴隸。
18-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