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媽
池中的水一動，清遠就睜開了眼。
當初黎丘進入玉藻池修煉的時候，清遠本想著他大概也就能撐過冬天，春天一到，就該漫山遍野亂竄了，誰知，黎丘這次入定，竟然一晃就是十個春秋。
開始的時候，小白狐還是個毛球的樣子，后來就變成了一只大點的毛球，但是，沒有醒。第五個年頭的時候，大毛球漸漸沒入了水中，變得影影綽綽，看不清楚了。
清遠五次三番地站在池邊探查，感覺到了黎丘身上的靈力波動才放了心。
自五年前，清遠再沒見過黎丘的真身了。
這會兒看著從池水中慢慢浮起的白色的影子，不由愣住了。
這會兒剛剛初春，溫度還沒有升起來，玉藻池仍舊冒著汩汩的熱氣，那個白色的影子就有點模糊。等徹底出了水，清遠的手抖了一下，心也提了起來。
從水底出來的不是黎丘，哦，不是小狐貍，是個滿頭銀發的人。那人這會兒正背對著清遠，如雪般的長發傾瀉在水中，一部分在身前，一部分在背后，就露出了一半赤裸的脊背。
清遠感覺自己的心一陣狂跳，連氣息都有些不穩。
是那個人，是自己在桃花陣中看到在湖中洗澡的那個男人。
難道，那個人竟然是黎丘？可是，為什么自己會看到黎丘的人形？
黎丘站在水里，玉藻池并不深，他是狐貍的時候腿短，需要站在石階上，這會兒化了人形，卻是足夠能踩到池底了。所觸之處一片滑膩，卻是玉石的質感。
黎丘看著水中的倒影，有些出神。
自古狐族出美人，黎丘也生了一副好模樣。
斜眉入鬢，鳳眼上挑，唇色也是極艷，襯得如雪的銀發十分顯眼。黎丘抬起雙手看了看，卻是是自己在桃花林中的那副樣子，自己這次是真的化形了還是又在什么夢魘里？他咬了一口舌尖，一陣刺痛，一絲血絲漫出嘴角，在嘴角處勾勒出一道妖艷的紅。真真是個魅惑人心的狐媚子，公的。
疼，那就是真的了。自己睡了一覺，就可以化形了嗎？黎丘運了一下體內真氣，發現充沛了很多，筋脈也寬闊了很多，身體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
算上黎丘做狐貍的那些年，他不過百歲，按照人類的年齡算，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卻已經化了形。黎丘不由地就有點雀躍，自己以后可以親手為師父束發了。想到這兒，他不由地在水中蹦了一下，濺起了一池子的水花。滿頭銀發也隨著真氣的運轉飛了起來，一時，池中銀光乍現，水花翻飛。
站在池邊的清遠被濺了一臉的水，才從震驚中醒了過來。他收了收心神，把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縮在了寬大的袖子里。
“黎丘。”
黎丘這才記起來師父，猛地轉過了身，滿臉笑意和驚喜地看著師父。師父竟然一直守在這里嗎？
“師父！”
清遠心頭一震，連忙暗暗運氣壓住了翻騰的氣息，自己這是怎么了？這看遍了世間繁華的眼，見過了多少美人，竟然在看到黎丘的容顏時，晃了眼？
清遠輕輕地咳了一聲：“穿好衣服。”
黎丘這才發現自己還赤身裸體地站在水里，連忙掐了個訣，身上頓時多了件白色的長袍，竟然和清遠身上那件是一個款式和花紋的。
清遠看著兩步竄到自己面前，到自己眉毛那么高的黎丘，一時有點不適應，還是原來那個小毛團好啊。
“你這衣服……”清遠有點無奈地看著那件和自己一樣的衣服。
黎丘低頭看了一眼：“很好看啊，而且我也只見過這個樣子的。不過師父，我還是比較喜歡白色。”
“隨你吧。”
清遠擺了擺手：“十年沒吃飯估計也餓了吧？還有，你吃飯的時候要不還是變回真身？”
“十年？師父？十年？”
“對，你一覺睡了十年。”
“我，我……那，師父，你就這么守了我十年嗎？”
清遠轉頭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黎丘：“要不然呢？你入定，需要有人護法。我連天帝的帖子都回了，不過，你想吃桃子的話也得再等十年了。”
清遠說完往廚房方向走去。
黎丘呆呆地看著師父的背影，心里甜絲絲的，眼眶卻有點發脹。師父，竟然在這池邊守了自己十年。雖然仙人的生命是無限的，可是，十年如一日守在一個地方，等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的人，師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又何德何能，受師父此等垂憐愛護？
黎丘捏了捏拳頭，師父，若哪天您需要黎丘這么等著，黎丘一定不離不棄。
以前是狐貍的時候，黎丘總是在師父做飯的時候在廚房上躥下跳，卻什么忙都幫不上，這會兒終于化了人形，他覺得自己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于是自告奮勇地要殺雞，師父說要做栗子燒雞。
本以為簡單的一件事情，被黎丘搞得天翻地覆，雞被他追得上下翻飛，雞毛落了一地，盤子打爛了三個，鍋掀翻了一只，總算在師父的協助下，一掌把雞劈暈了。
清遠拎著黎丘的后領子，一把把人丟出了門外。
“你還是在外面呆著，等著吃好了。別一會兒把廚房再拆了去。”
黎丘撅著嘴蹲在廚房門口，白色的衣服沾了土都不覺。他支著下巴看著師父在灶臺邊忙忙碌碌，忽然想起了什么。
“師父，你剛剛干嘛讓我變回真身吃飯？”
清遠切菜的手沒停，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怕做的不夠吃。”
黎丘愣了一下才明白師父這是在拐著彎兒說自己能吃呢。
“我就不變！”
“不變就不變吧，我多蒸了兩碗飯。不夠的話，你吃白飯好了。”
清遠這幾年收了這么個聒噪的徒弟，其實性子已經變了很多，如果被天帝老兒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下巴估計得驚得掉地上。以前他一個人的時候，幾年不說話都不是什么問題。最近幾年島上的小妖們都在傳，住在小屋的那個啞巴忽然會說話了，聲音還好聽的緊。
黎丘看著師父筆直的背影，生生看出了絲絲溫情。
如果一直像這樣，真的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