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3號會客室，大家只有饑腸轆轆的感覺，差點是扶墻進門。還談什么？吃飽有了力氣再說。見趙一笑跟來，忽然想起來點什么：“一笑，大會議室還扔著兩家公司，你去跑趟腿。告訴他們設計沒中標，是我們努力爭取，他們才有資格參與談判，現(xiàn)在報價是340萬，問問有沒有興趣跟標，都是談判組那套詞，可以給他們思考時間。完后你再到U、V、Z和Y公司巡視一圈，請他們在會客室耐心等待，稍安勿躁，很快就到他家了。記住，即使他們反復套你話，啥也別說，只告訴快了就成。還有，叫外面人小心，別讓客戶串門，除非上廁所，否則一走出門就給老子堵回去！我們在3號會客室隨便吃點，有啥事電話聯(lián)絡。”
“好嘞，這就去辦。”一笑說完風風火火跑走了。
剛打發(fā)完一笑，手機響了，來的是小王電話。他在電話里嬉戲道：“老大，在哪兒玩呢？”雖然分別近兩年時間，但我們電話聯(lián)絡不斷。
“公司啦。喂，哥們，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家仔仔可以四處亂跑了吧？”
“靠，你侄子在床上吃奶呢，我是想告訴你，我打算讓豬仔四處亂跑。呵呵，最近我花兩周時間在村子周邊做了個市調(diào)，發(fā)現(xiàn)養(yǎng)豬老賺錢了。你看啊，養(yǎng)一頭豬能純賺150塊，四個月就出欄，要是養(yǎng)上100頭，一年也有小五萬收入呢。銷售不愁，生豬販子都是開車到村里收豬，呵呵，要不我們哥倆再合作一把，我出人工出地，你來投資，然后一塊分錢……”
“靠，哥們，回頭再說養(yǎng)豬的事啊，我這會兒正在殺豬呢！”
“什么？殺豬？靠，只聽你說過你公司賣牛奶，賣果汁，賣礦泉水，賣服裝，跟肉聯(lián)廠沒TMD關系啊，你跑屠宰場去干嘛？”
“呵呵，公司喊我來殺豬，我也沒輒。嗨，一句話說不清，回頭再聊啊。”
“好吧，等你忙完這段再說吧。”
掛上電話，思緒打開了：“養(yǎng)豬？我去當豬倌？小王還滿口投資少見效快，他現(xiàn)在也懂投資了？哈哈，有意思！”
肖總喝口水，問道：“T公司能就范嗎？”
我把手一揮，張口就來：“我看高總難擋合同誘惑。乙方跑到A集團忙活十幾天不就為了簽合同嘛，他只要同意馬上就能簽訂合同。現(xiàn)在其他公司紛紛倒在沖鋒路上，他踮起腳尖便能看到勝利塔尖，嘿嘿，我琢磨著誘惑應該大過痛苦吧。”
“但萬一他們老板不同意呢？”肖總反問道。
我看肖總還沒看明白故事里的套頭，心里忽然有了莫名滿足感，得，咱的驕傲勁兒又上來了，生怕別人受咱啟發(fā)而頓悟，趕緊搶先說：“高總身旁的設計總監(jiān)在商務談判時，一言不發(fā)，如果高總真是副總，他們級別相差不大，他為啥不說話？如果他們互瞧不上眼，干嘛還要搭檔出戰(zhàn)？也許存在一種可能，高總就是老板！有些時候，老板裝員工，是為了談判方便。”
“嗯，繼續(xù)說。”
見肖總沒反駁觀點，我信心大增，“這些還都是表象，我覺得高總身上有股隱忍的霸氣。其他老總見談判組時各個卑躬屈膝，那是打工者應有的表現(xiàn)，唯獨他牛皮哄哄，如果真是副總，他跑到這里端啥架子啊。唉，也難怪人家狂，一年做著上億的生意，還瞧得起我們幾個蝦兵蟹將？好，再說個細節(jié)，高總說要跟老板打電話匯報時，我注意到他不自覺摸了幾下鼻子，其實男人鼻子上有一種特殊的海綿體，想掩飾謊話時就會發(fā)癢，他下意識摸摸鼻子，會不會是因為鼻子忽然發(fā)癢？當時我就感覺有蹊蹺。所以立刻阻止他假惺惺的表演，叫丫自己給自己打鬼電話去吧，哈哈。”
“說得有道理，總監(jiān)在老板面前生怕說錯話，或者沒理解老板意圖，擅自發(fā)表個人看法，所以有些拘謹。完后你故意再留出時間，好磨他的傲勁。嘿嘿，難怪廖總開會屢次表揚你，觀察夠細得啊。是不是在看大姑娘小媳婦時，你丫也是入木三分地踅摸？”肖總嘻嘻哈哈地笑說著。
看我像吃虧的人嗎？馬上迎頭反擊：“唉，只可惜肖總是大老爺們，真浪費我這點長處啦，可惜可惜！您要是絕代佳人，別說入木三分了，我還打算入肉三分地細細研究一番呢，等研究體驗完，你知道我的長短，我了解你的深淺，咱倆誰也不吃虧，是不？哈哈。”
“去，去，去，滾！”肖總笑罵道。
坐在旁邊的廖總秘書小王聽不下去了，她紅臉嗔怪道：“喂，幾位老大，注意點成不？這兒還有女生呢。”
“哦，對不起，忘了，忘了，呵呵。”肖總和我忙擺手道歉。
收起笑容，肖總又問：“雨總，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高總不對勁的？”
“第一輪談判開始，我就覺得蹊蹺，于是多留了個心眼。不過，發(fā)現(xiàn)高總是老板沒啥稀奇，我還發(fā)現(xiàn)一個更大的秘密！”
“哦，還有什么秘密？”肖總被我賣關子的話勾起了興趣。
我一副神秘模樣，表情嚴肅，壓低聲音說：“我發(fā)現(xiàn)您才是真正的談判高手！剛才那幾套詞說得多漂亮，震撼全場！這白臉當?shù)模摲艅t放，該收則收，隨心所欲。以前不了解，現(xiàn)在知道供應部的手段啦，冠絕集團！呵呵，絕無吹捧之意，值得企劃部學。”為了團結能團結的人，我在A集團信奉高調(diào)做事，低調(diào)做人的原則，當然，對敵人一定是高調(diào)對抗，對朋友盡量謙和友善，要不為什么幫我的人遠遠大過恨我的人？
肖總被奉承話說得有些暈，他剛要回敬我，咱知道他意思，馬上打斷話頭，轉頭對阿偉說：“去廠子小賣鋪買幾桶方便面和火腿腸，再搞點咸鴨蛋回來。”
“老大，還要幾瓶啤酒不助興不？”
“滾！”
小王也是個喜歡追好奇的女孩，她笑瞇瞇說道：“雨總，沒想到你對形體語言和心理學滿有研究的嘛。”
被女孩當面夸贊，心里發(fā)飄，嘴巴沒把門的了：“呵呵，雕蟲小技啦，想學不，有空傳你幾招。”
“好呀，我要好好觀察我男朋友說話，如果發(fā)現(xiàn)他忽然摸鼻子，哈哈，我就知道他在說謊……”
“你沒注意的細節(jié)多著呢，這只是其一，剛才談判組站在樓道時，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的腳都沖啥方向？”
“啊？沖什么方向有講究嗎？”小王一個勁兒追問。
“我們四個人和你圍成一圈子，雖然站姿不同，但腳指所沖方向卻出賣了哥四個秘密。那就是每個人不論是左腳還是右腳，總有一只腳正對你！”
“啊？為什么呀？”
“不為啥，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唄，男人本能舉止。如果你也是哥們，這現(xiàn)象便自動消失。我發(fā)現(xiàn)大家都是如此，那證明肖總、龐總、阿偉和一笑不是同志，當然我也不是啦，哈哈。”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開始漫無邊界扯閑篇去了。
“呵呵，雨總您懂得還挺多的，那你什么時候可以教我呢？”小王眼神露出羨慕的目光，一副眼巴巴樣子。
誰不想人前顯擺？不自覺我又賣弄起另外一話題：“小王，給個建議。你看你發(fā)型，漂亮的妹妹頭，雖然顯得活潑可愛，但前面的流海把額頭全給遮蓋住了，這在相書叫‘自擋前程’！有些不吉喲。最好改改發(fā)型。”
“啊？！不會吧，什么叫‘自擋前程’啊？”
“天庭飽滿吃官飯，地閣方圓掌大權。天庭是指額頭，地閣是指下頜。相士把人面部分成三部分，上部包括眼和額，稱為天；中部包括鼻和顴骨，稱為人；下部包括腮、下頜和嘴，稱為地。天、地、人各有象征，天部主要表征早年運氣，以及天賜的豐厚。現(xiàn)在頭發(fā)把你的額頭全遮蓋起來，天賜的豐厚如何送給你？簡直就是‘自擋前程’嘛。你看那些領導人，他們發(fā)型都往后梳，額頭全都齊刷刷亮出來，這樣天賜的福澤才能恩惠到個人。”好嘛，我依仗一瓶不滿，半瓶子直咣當?shù)乃剑谏置媲埃蛣哦堵淦稹皩W識”來了。
話音剛落，小王被嚇得忙用手撩起流海，我掃了一眼她額頭，又開口點評：“你額頭雖談不上有多飽滿，但日月角骨起，沒啥瑕疵，說明你運程還不錯，可謂逢山鋪路，遇水疊橋。嗯，不錯。”
“啥叫日月角骨起啊？”
“眼珠向上的額頭部位叫日月角。”
周圍人見我給人看相好像頭頭是道，龐總也顧上嗓子疼了，忙湊過來問：“雨總，你幫我看看我額頭長得成不？”
靠，滾字說順了，差點脫口而出。
忽然，站在一旁的肖總輕輕拍拍我肩頭，表情怪怪，“哥們，等談完合同，我跟廖總給你申請一座看相館，就擺在在動力車間旁，署名雨蒙蒙看相館，你坐堂給大看相，然后我們哥幾個都來捧場，成不？”
老龐估計是被憋壞了，居然也跟來調(diào)口味：“不，不，還是在迎賓酒店大堂擺攤好，人氣旺，經(jīng)銷商、供應商和基建商來A集團辦事，雨總先給他們起一卦，看看這趟來集團辦事是否順？雨蒙蒙名字不好聽，好像是在蒙人錢呢。嘿嘿，雨總是給人看相的公子，簡稱雨相公，改稱雨相公看相館更貼切些。”
“唉，龐總，看相館起啥名不重要，重要的是萬一我擺個奇門卦盤，算出您明天不宜出行，否則有血光之災，呵呵，您敢出門不？”
被誰擠兌，也不能被老龐擠兌，管他的話是善意還是惡意，我隨意一句咒人話，便把他搞得臉紅脖子粗，“喂，你說什么呢？”
眼看兩人就要爭吵起來，肖總連忙擺手示意安靜。
肖總比我年長幾歲，做事沉穩(wěn)，我聽出人家話里有話，知道自己懈怠了。也是，談判雖曙光初現(xiàn)，但畢竟還沒結果。馬上改口說：“對了，肖總，我想明白了高老板所來目的。開競標說明會時，他沒露面，投標時卻來了，按理說幾百萬工程不勞他大駕，我猜測他來無非倆目的。1、想通過這次招投標，找機會結識A集團關鍵人物，看看今后有沒有合作可能；2、為標桿項目而來。打個比方，三鹿集團在石家莊比當?shù)匚逍蔷频昝^要響得多，有裝修公司承接了三鹿投資的酒店，這在業(yè)界就是標桿工程，其意義不言而喻。A集團在省會和H市的名頭不輸三鹿在當?shù)赜绊懥Γ粯邮菢藯U，所以高老板是為標桿而來。”
肖總想了一下又問：“對，也許他是撐桿跳選手，我們?yōu)槭裁床欢鄰娬{(diào)標桿意義呢？”
“我覺得每位老板的理解力、眼界和公司現(xiàn)狀參差不齊，即使咱們反復解釋，效果也不盡相同。兩輪談判下來，感覺Z公司楊總和T公司高老板能搞懂標桿含義，而U公司錢總和V公司王總似乎只聽進一半。再說標桿概念，說它意義重大也成，說它有點意義也行，并沒固定標準，沒法用具體數(shù)據(jù)精確衡量，理解會有偏差。比如，高老板覺得承接酒店對公司發(fā)展意義重大，是雪中送炭，但U公司錢總并不這樣想，他覺得只是錦上添花。”肖總如此發(fā)問，不難理解，我明白他也是在故意轉話題，想緩和剛才鬧過勁的尷尬氣氛。
“今天談判怪事蠻多的嘛，現(xiàn)在想來，楊總沒準也是老板呢。”一笑自言道。
“觀察過他談判表現(xiàn)，他應該是本色表演，頂多是二老板。”我搖搖頭說道。
“雨總，肖總，我剛翻過T公司營業(yè)執(zhí)照，他們法人姓曾。”
肖總微微一笑，“呵呵，法人可不等于老板，高總即便不是法人，但他如果是控股方或大股東，一樣是東家。”
“既然高總十之八九是老板，他會同意付款條件嗎？”小王忍不住插話問道。
“一切皆有可能！現(xiàn)在有345萬打底，吃完飯做最后攻堅，爭取再簽下340萬！這幫人從下午到現(xiàn)在，水米未沾牙，估計餓得已經(jīng)嘴歪眼斜，而且經(jīng)過兩輪談判，每個人神經(jīng)都高度緊張，誰都想趕快結束戰(zhàn)斗。但熬鷹嘛，越熬才越有勁！到時候咱們揣著340萬的合同，再去挑逗U、V、Z和Y四家公司的脆弱神經(jīng)，最后搞定330萬！爽！爽！哈。”我使勁跺著腳，放肆地大笑起來。
肖總贊同我觀點，他也將自己想法和盤托出：“其實，高老板打電話純粹是吃酒陪新娘，裝模作樣嘛。要么他需要借機冷靜下來縷頭緒，要么借老板名義再拉鋸，談點打折條件。但不論乙方花樣百出，我們都是在和T公司老板面談，這比跟其他人談判效果好得多。從他現(xiàn)場反應看，我們吃定丫了！”
“哇，肖總，真乃吾知音也！高總心機重，喜怒不掛臉，為人又內(nèi)向，沒表現(xiàn)欲，很不好斗。我的觀點是，跟強勢乙方談判，誰表現(xiàn)合作欲望越越弱，誰就能獲得最后勝利。我們執(zhí)行的是軟硬兼施的談判策略，該硬時比石頭堅硬，該軟時比流水柔軟，他看得出我們到底想不想與他合作？看不出來吧，呵呵，沒摸清咱們底牌如何跟我們斗？相反，我們卻掌握了他的秘密。他不被動誰被動？ MD，各位，一會兒我們就準備去簽340萬合同吧！”
眾人被我一席話鼓舞的信心倍增。
整整一個下午高強度的唇槍舌戰(zhàn)，不僅熬對手，也熬我們，累！阿偉買來方便面、火腿腸和咸鴨蛋，會客室里有桶裝礦泉水，加熱后正好沖水泡面。晚飯大家吃得，狼吞虎咽算個啥，我恨不得嘴巴一直張著吃流食！只不過席間趙一笑打來一通不爽電話：“老大，那倆家公司聽說報價只有340萬，還沒談到付款就直接撤了。走之前還留下一句話，他們瘋了。”
靠，撤就撤了唄，本來考察時就沒看好他們實力，屬于湊數(shù)角色，要不干嘛把他們放到最后才談？壓根就沒指望他們是一支奇兵。我將情況向大家通報一遍，靠，沒人理我，只顧埋頭猛吃。別人不理我倒也罷了，老龐總該發(fā)個感言吧。就他那套談判謀略，最后的結果不是乙方瘋了，而是甲方瘋了。嗯，撤退的公司在夸我嗎？像，真像。
算了，現(xiàn)在沒工夫搭理他，我還是集中精力打好殲滅戰(zhàn)再說吧。風卷殘云般晚飯進肚，精神為之一振！大家又商量一會兒，談判組信心滿滿，再次踏上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