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永哥在奇葩說倒數第三期結辯的時候提到了“練習告別”這件事,讓我忽而想到了一年前在某條狀態里寫到了米蘭·昆德拉的一句:
——這是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自認為我是個冷淡理性的人,卻被不少朋友認為文藝又感性。就像我本不深情,卻偏偏矯情地寫下上述「這句話」。
01
早些時候和姑娘們吃飯,提及最近在物色一把傘。隨后L便寄了一把長柄碎花傘給我,我高高興興的接受了。
中國人對告別分離一類的事總是諱莫如深,就連送禮也頗為講究。不喜送傘,怕會散。忌諱送鐘,不吉利。就連吃梨,都不能分著吃,怕會分離。
可我不信這些,真正想分開,哪還需要大費周章的送一個暗示性的禮物。在這個告別成本如此低的時代,拉黑屏蔽換號碼搬家,任何一個動作都能將往日種種在頃刻之間擦干抹凈。
但講起來,我們都是怕分離的,不管是以哪種方式。曲終人散推杯換盞之后留下空蕩蕩的孤寂,連呼吸聲都蒼白的回旋在空氣中。
十來歲的時候因為一點小事和朋友鬧翻了,決絕又大張旗鼓的搞了個糟糕的分手式,一紙絕交信塞到她的抽屜,隨后是一場天翻地覆的爭吵。少時不懂一句告別的重量,幼稚的自尊心告訴我,似乎誰先邁出離開的步子,誰就贏了。
幾年后在公交車上偶遇,我們都默契的不提那些年少輕狂。像兩個真正的成年人一般相互寒暄著說一些近況,分別下車后只剩朋友圈的一個點贊之舉。
硬生生割斷的布匹,怎么拼湊也無法復原當初的絲線交纏。
后來才發覺,在這個地鐵線路張牙舞爪般越開越多,互聯網產品更替如此之快,購物中心密集的如中環車流的時代,有很多事情我們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連一個簡單粗暴的告別都沒有,便無聲無息的消失落幕了。
02
大三那年,專業課冗長又無聊,于是我瘋狂的開拓各種社交app:instagram,google+, Hangout, Flipboard...那時候的ins圖標還是個可愛的立體相機,喜歡哪張照片還可以用IFTTT導入手機的Dropbox。
在Hangout上認識了一個十幾歲的法國姑娘,每天隔著7個小時的時差聊上一段。互加微信后,我用語音教了她幾句中文,她教了我幾句法語。有時打開ins,會收到一連串來自她的紅心。
換了手機后,仍舊下了ins,卻無心再設VPN。Ins換了好看的扁平化圖標,IFTTT發郵件告訴我:親愛的用戶,很遺憾的告訴你,Ins界面升級后將不能再使用我們的網站下載喜歡的圖片了。
我甚至想不起來我的Ins賬號,也不太記得之前興致勃勃的發過哪些照片了。和那個法國姑娘的微信對話框沉在聊天記錄的最底部。
初始覺得一切無恙,復而又有種悵然若失感。過去很癡迷很喜歡的事物怎么在一夕之間就變了呢。仔細一想,這看似日常的一朝一夕實則已經過了好幾年,而我在頻繁更替的新寵舊愛之間來回廝磨,不知不覺中就和一些事物有了無聲的告別。
03
周末的時候和久未見面的朋友約出來吃飯,聊到畢業后冷清的朋友圈和大家疏遠的交流。我們銜著大學的回憶聊了一些,有那么一刻突然沒了話題。
我無所事事的支著手臂擺弄著筷子,朋友攪著盤子里的奶油似在涂鴉。忽而又覺得怪異,他便用紙巾蓋住稀稀拉拉的白色奶油。
若是兩個不熟的人,恐怕我早拎包走人了。好在是相熟的朋友,就算沉默也不覺尷尬。心下卻蠻凄然的,才畢業一年,就已經不復往日的熱鬧與親近。
飯桌上,他吐露一句:最近還蠻懷念大學時光的。隨后又忙不迭的補上一句:懷念那時候晚上一起吃宵夜的日子。
似是怕我看出那一刻的感懷與深情。
想起大一末的一個夏日,我推著車和一個妹子從行策課離開,經過泮池邊的草地時,看到穿著藍黑相間畢業服的學長學姐們在歡歡樂樂的拍畢業照,笑聲灑了一地。
我緩著步子偏著頭看了很久,身旁的妹子被太陽曬得懨懨的,語調慵懶又頗有點好笑的對我說,別羨慕啦,三年后我們也可以拍的啦。
我瞇著眼轉回頭,太陽真大啊,連粗糙的水泥地都看上去一片金燦燦的。慢悠悠的推著車,躲在妹子的傘下,有點想不清到底是不是羨慕畢業這件事。
校園里的最后一個夏天,因著小高同學的一條狀態才恍然明了:
——久留非吾意,欲去猶繾綣。
是了。
對于離開這件事,從來沒有真正的羨慕。令我心頭一熱的是盛夏里嫩的發亮的青春,是散落一地的歡聲笑語,是竊以為永遠不分離的一張張照片。
二十幾年的人生,大概是畢業那刻才開始了解「這句話」的深情。
04
畢業那天,大家穿著清一色的學士服,坐在宏偉的禮堂。前后左右的朋友都捧著畢業證學士證急不可耐的發朋友圈宣布著:畢業啦。
大家點贊點的手軟,發狀態的人紅心收到刷屏。小聲抱怨著畢業典禮沉悶又無聊,等不及的人貓腰偷偷走出了偉長樓。那些渴望自由的身影只一秒就被入口處白茫茫的光影給吞噬不見了。
典禮結束后和室友漫不經心的走過西門油膩膩的街道,不知所謂的說著很多有用沒用的話。
嘴貧地說著“我可不能哭,眼睛這么大萬一把隱形眼鏡沖出來怎么辦”,一只手卻牢牢地攥著略濕潤的紙巾。很怕別人幫自己拍照拍出的那副丑樣子,還是松了口讓對面的開開幫我們拍了一張。
我們假意無情,以一種歡欣雀躍的姿態離開人前,把滿腹深情用些瀟灑涼薄的語言遮掩,滿不在乎的揮手再見,以為用些幼稚的伎倆就可以蓋住快要溢出來的不舍與深情,留一場未完的告別試圖成就一場不散的宴席。
極力避免望盡對方眼里的千言萬語,埋頭將那千千心緒小心翼翼的收在手中飽滿光滑的氣球里,一不留神卻還是被回憶狡黠的針腳輕輕點破。驀地想起,?那時候終究還是辜負了一場好好的告別。
可我不。我不想假裝。
我是真的不舍,所以會給大家寫畢業明信片,散場的時候想要擁抱,帶著隱形眼鏡還是要哭,會寫下很多關于你們的文章。
馬東說,在他父親去世三年后,夢到他父親對他說,我到今天才真正離開了,很高興與你父子一場。他不信,父親早在去世那天就離開了,夢里的那句話只能說明馬東自己放下了。這才是一場真正的告別。
談及告別,我們始終無法瀟灑隨性。但從少時那種帶刺又莽撞的告別儀式,再到后來學會用柔軟且坦誠的姿態面對告別,甚至會非常小女生又非常矯情的在分別的時候想要擁抱。
盡管我知道人生就是一場漸行漸遠的旅程,你牽過的手終有一天會放開,給過的擁抱還是會日漸冷卻,說好的永遠不過是彼時的一場鏡花水月。
而有些人見一次就少一次,有些回憶多咀嚼一次就黯淡一分,有些時刻錯過了就不會再有,說好的“下一次”也許就是最后一次。
所以我還是希望,在漫長的人生歲月中,有過溫柔又坦誠的告別。就且以擁抱付深情,讓每一次的分開都是一場好好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