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的時裝界,快時尚(fast fashion)時裝業資本巨大,更以親民的價格和潮流感而日趨視強。當然,服裝作為一種商品,銷量確實很重要,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迎來了一個沒有個性的時代。
這是山本耀司的《做衣服》一書中,開篇中我特別有觸動的一句話,雖然我自己不是從事服裝行業,但十一年在帽子行業的侵染,我對所謂時尚以及反時尚的種種觀感與思考,也多少是有一些的。所以當山本耀司說,“因為互聯網的普及,使得資訊的收集越來越方便快捷,于是使得那種突破自我不斷創新的精神漸漸消失”,這點我也是非常有共鳴的。
由于一切只是都似乎變得唾手可得,反而時卻了很多殫精竭慮獨立思考的機會。
百度中有這樣一句話來解釋山本耀司:設計師山本耀司是八十年代闖入巴黎時裝舞臺的先鋒派人物之一。他與三宅一生、川久保玲一起,把西方式的建筑風格設計與日本服飾傳統結合起來,使服裝不僅僅是軀體的覆蓋物而是成為著裝者、身體與設計師精神意韻這三者交流的紐帶。
雖然書名叫《做衣服》,但其實整本書的內容當中,涉及到怎樣做衣服的實操過程篇幅并不大,更倒是像山本耀司本人的一個簡潔的自傳而已,其中敘述到自我的成長過程,以及如何從日本成立公司最終殺往巴黎的整個經歷。所有的過程看似水到渠成,都是波瀾不驚的小事在絮絮叨叨,山本耀司似乎是被那個時代推著走向巴黎最終走向反時尚巔峰的。但整本書貫穿始終的有個非常有趣的中線,那就是山本耀司的母親。
我不知道山本耀司在口述這篇回憶錄的時候有沒有故意放大母親對自己的影響,也或許是我作為一個普通母親的角度有著特殊的敏感,讓我從一本篇幅不大以至于一個半小時就能通篇讀完的書本中真切的感受到,山本耀司對于獨立女性的那種欣賞。
山本耀司的父親二戰期間應招服兵役,并死在了菲律賓戰場,他對于父親的回憶完全取決于家中父親年輕時候的照片,照片中的父親的身材纖長,且衣服的搭配與質地都十分考究,父親的影像非常的英俊,以至于他的母親常常對著山本耀司說:“真是抱歉,把你生的如此的像我。”簡單的一句話中承載著的,也許是日本女性獨有的謙恭與溫良吧。山本耀司這段看似調侃的回憶,卻成了本書開篇中第一次潤了我眼眶的細節。
父親戰死沙場,家中逝去了經濟來源。母親為了生存,把山本耀司寄宿在自己娘家兩年,只身去了東京的文化服裝學院學習了兩年,掌握了服裝裁剪縫紉的技術,并在此之后開了屬于自己的一家高級成衣店。對此,我覺得這位母親的眼界是極高的,在戰亂的年代剛剛結束的時候,她沒有用各種打短工的方式來補貼家用為生計奔波,而是首先想到的是自我學習,技能升級,用這種投資自己的方式來實現經濟上的獨立。
“母親努力的,也許說瘋狂的工作更貼切一些,所以,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找不到自己被嬌寵的畫面,當我做錯了事情,母親曾躲在店盡頭的和室里悄悄的哭泣。她跪在榻榻米上,裙擺四下散開。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的非常女性的姿態。”
母親努力工作的狀態成了山本耀司對母親最常有的記憶,這甚至影響到他后期設計風格,因為在整個巴黎時尚界,山本耀司的設計被冠以“獨立女性專屬”,這種女性甚至是“沒有男人緣”的。
更有趣的是,在他看來,一件衣服的背面比正面更重要,絲毫不會敷衍,他的設計都是要從背面開始做起,背面的姿態定下來以后再做前面。因為當身體向前移動時,背部悄悄留下了輪廓剪影。只是零點幾秒的遲緩,服裝的生命留在背面,那個瞬間美的無以言表。
山本耀司甚至還強調:我的母親含辛茹苦的養大了我,在我看來,只有工作中的女性才有魅力。為什么我那么癡迷于背影,因為在我的心里仿佛有一道難以愈合的創傷,像在呼喊:“啊,別走!”
看到這里,你一定覺得,山本耀司是個典型的“媽寶男”,是個徹頭徹尾的“巨嬰”。不過在我看來,如果說山本耀司的母親當年只身去東京的服裝學院學習兩年是一種超強的眼界的話,那么她在山本耀司的整個教育過程對山本做出的各種選擇與支持,見識就更顯得不一般了。
母親并不寬裕,她卻咬牙送山本上了一家貴族私立學校,在那里山本被嚴格的校紀校規訓練的不再像在公立小學那樣只知道打架斗毆,在那里山本癡迷上了繪畫,并開始自己手動開始做漫畫,母親為了讓他把傳統的男士褲裝畫完美,掏出了山本父親的遺物,讓山本把褲子穿在身上對著鏡子畫,山本回憶這段時的語調充滿了無盡的感恩。
山本名校大學畢業后卻因為不想入職小公司成為一個普通職員而放棄了任何求職,回到母親的裁縫店里幫工。母親支持山本再次去了服裝學院,那是一個90%都是女生的學校,男生在那里穿針引線的手指會被人當做笑柄,但是母親依舊支持了他。這件事放在今天,一個清華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重新進入藍翔學校學挖土機技術,有幾個母親能做到?
山本結合大學期間的設計與后期再服裝學院學到的縫紉技術開始拿到一些設計獎項,自己開始努力的打工,母親也拿出了積蓄讓山本去了巴黎,僅僅只是“旅行”。那時的巴黎旅行和現在我們的出國游是兩碼事,那是戰后的日本第一次開放日本平民的跨國行,一年只能一次。山本因為母親的支持,再次開闊了眼界。
母親對山本似乎已經是縱容到了極限了,而當功成名就的山本談論起自己九十七歲高齡的母親時,依舊是五味繁雜的語氣。
母親是支撐我立足于社會的支柱,我不想讓她灰心和失望,所以一直努力工作。如果這樣的動力源消失了,我會怎么樣呢?想想都會莫名的不安和恐懼。
這哪里是個反時尚的大師說的話,他敢于直面媒體的質疑的那份堅定的勇氣與不羈在面對母親的時候,反而像個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在男孩子的心里,一直住著一位母親,教育和監督著自己。母親是個很重要的道德基準,她使我們約束自己。
——看到這段話時,我有種渾身被打了雞血的亢奮,因為我意識到,以我的能力我可能永遠無法成不了大眾的標桿,但我自始至終都是我孩子們的榜樣,我是什么的人,他們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這不僅僅是基因遺傳,更會形成一種家庭的氛圍,一種家族的傳承。
這哪里是什么《做衣服》的書,這明明就是一本《怎樣成為一名反時尚大師的母親之實操手冊》,不過誰又能有山本母親的那份永遠異于常人的眼界與勇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