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宏濤
一,陳嵐的新書
看到陳嵐的新書《我們為什么被霸凌》出版的消息,作為一直關注家庭教育的心理咨詢師和家庭教育指導師,我立刻下單買了一本。
這本300頁、25萬字的書拿在手中,我感覺沉甸甸的。因為我知道,這本書寫滿了悲劇。這些悲劇并不久遠,就是發生在我們的少年時代,并且在這個時代依然上演著。這些悲劇也不罕見,都是在我們身邊隨處可見的,甚至是曾經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的。
魯迅先生說:“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所以,我有些不忍心看。
我這一猶豫,老婆把書給搶走了。然后她如饑似渴地花了幾天業余時間,把厚厚的一本書都看完了,還忍不住和我分享(我老婆雖然喜歡看書,但不喜歡分享,這樣的事情還比較罕見),我想是因為這本書擊中了她的內心。
二,老婆和我的變態老師們
老婆小學的時候,也是一個長期被霸凌的人。不過悲慘的是,霸凌她的人是老師,所以她根本無力抗拒。
那個欠缺師德的女老師給她起了個很難聽的外號,然后全班同學跟著叫。這個老師還很得意,也常在教室里叫她的外號。這個難聽的外號伴隨了她的整個小學階段。所以,她回憶小學階段時,幾乎失憶了,就記得這一件事了。
這個事件對她的打擊非常大,即便到了大學,她也會本能地恐懼或厭惡老師,也不太會和同學相處。
我也是一個常被霸凌的人。雖然我小學時大多數時候都是考第一,偶爾考第二。但那時候的老師們大都很變態(沒錯,就是變態),認為不能驕傲,越是學習好,越要嚴厲。所以從小學二年級到五年級,我每年都會被不同的班主任以各種理由毒打。
有打耳光的(流鼻血無數次),有拿教鞭直接打頭的(教鞭打壞了無數根),有拿書打的,有拿棍子打的,有揪耳朵的……
我常被打,絕不是因為調皮(我每天都戰戰兢兢,本分得很),純粹是因為老師變態。因為被打的不止我一個“好學生”,我們嬌滴滴的才貌雙全的班花和其他學習成績好的女生,也沒少挨打,男生和“差生”就更別提了。
但是,因為我成績好,每年我爸還會給這些老師送西瓜(我們家當年種西瓜)表達感謝。幾乎所有家長(我們是農村滴)都會對老師們說:
“孩子還請老師多管教,該打就打,別手軟!”
到了初中,就好多了。沒有老師霸凌,同學之間的霸凌,就都是小意思了。因為我成績好,那些喜歡霸凌的人,多少會對我客氣點(學生時代,成績差的同學對成績好的同學會有一種敬畏),幾乎沒人霸凌我。偶爾有人試圖霸凌,我也可以靠自己的智慧搞定。
到了高中,高一和高三的班主任很好,但高二時的班主任是個會霸凌的勢利小人。我們班六十多個同學,一年時間,被他搞得只剩四十多人,其他人都被勸退或逼退學了(我們可是重點高中啊),那些同學,原本都是自己所在鎮的尖子生。
后來過了很多年,每次夢到他,我都會吐得一塌糊涂,在夢里嘔吐不止,非常痛苦。
三,我與霸凌者的搞笑經歷
不提他了,提一件與霸凌有關的搞笑的事情吧。
高一時,班里有個市里來的借讀生,成績很差,不愛學習,性情粗暴,長得五大三粗的,誰和他同桌誰倒霉。常被他揮拳打在身上。雖然不是很認真地打,也不特別疼。但總是突然被打一拳,也很讓人受不了。沒有人愿意和他同桌。他也不是我同桌,但大家都聽他幾任同桌說過被他欺負的痛苦。
告訴老師也沒用。人家是花高價來的,老師也不能怎樣。有一天上自習課時,他不知怎么心血來潮,和我同桌換了座位,坐我旁邊了。
我心說:這是什么意思啊?正想著,他就突然朝我背上打了一拳。我毫無防備,驚叫了一聲。引得不少同學來看。他很生氣,說:叫什么叫?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
不到三十秒,他又打我了一拳,好像是要問我什么事情。我沒給他機會,當他的拳頭剛接觸到我身上時,我就夸張地“慘叫”了一聲。然后更多同學朝我們這里看。
他更生氣了,又揮拳打在我身上,比原來更重一點。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我再次拉長聲音,凄慘地叫了起來:啊……!
我就是讓大家看看,他在欺負我。我可以吃明虧,但絕不吃暗虧。如果我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只會助長他這樣欺負人。如果我還手,我打不過他不說,還可能會被學校以打架斗毆為由,開除或記大過。
所以,我不還手,我就慘叫,夸張地慘叫。我不能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受欺負,既然沒人見義勇為,那我就要大家陪我一起難受。
所以,他不碰我,我不吭聲。他一碰我,哪怕只是很輕地碰到我,我都會很夸張地慘叫一聲。聲音還拖得特別長。
他都被我氣笑了,說:你有沒有搞錯,別瞎叫行嗎?我都沒用力。
我說:用力我豈不是要被打死了,那就來不及叫了。
然后他就又一拳揮過來。
我再次張大嘴慘叫:啊……
聲音震得教室都顫。
結果就是全班同學都沒法學習了,只顧聽我慘叫了。他們都崩潰了,打我的同學也崩潰了,他不想這么引人注目。何況他打得真的不疼。
班長(和我有私怨)很生氣地沖我吼:你能不能不要影響大家學習?
我也沖他吼: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和我換個座位,我保證不影響大家!
班長不吭聲了。
我對同桌笑笑,他也氣笑了,又對我揮拳,還沒碰到我呢,我就又慘叫一聲。
他氣得收回了拳頭,小聲沖朝我們這邊看的同學說:看什么看?我TM還沒打呢!
我說:這不顯得你厲害嗎?我配合得還不錯吧?
他氣得半死,卻又無可奈何,下課后他就又換回原位了。從此再也沒有騷擾過我。
是的,只要不是老師霸凌,我都不怕。但是如果老師霸凌,我就沒辦法了。因為我知道,我父母肯定是站老師這邊的。
四,被霸陵者的共同特征
老婆給我分享了陳嵐的《我們為什么被霸凌》里的一些故事和結論,和我此前想的一樣:除了極少數倒霉的人外,大部分被霸凌的人都有共同的特征。
作為心理咨詢師和家庭教育指導師,我聽到過很多父母和已經成年的年輕人的傾訴。從這些事例中,我可以很明白地看到:那些常被霸凌的人,大都是有一個不會保護孩子、甚至不相信孩子的父母。
這些父母在外人面前很懦弱,在自己孩子面前卻很強勢。不少孩子受到霸凌向父母哭訴的時候,父母居然只是讓他們忍一忍,甚至會站在霸凌者那一方攻擊自己的子女,認為是他們不好,才被人霸凌。
子女沒有父母的信任和保護,就會特別無助,再被欺負了,也不會再告訴父母了。于是,也就更勢單力薄,更誠惶誠恐,這樣的姿態,也就更容易被人欺負了。
就像童年時,我們最怕老師和父母說的一句話:
肯定是你先惹他,他才打你,要不然他怎么不打我?
有的女孩被老師非禮了,都不敢告訴父母,因為告訴父母,就會被父母罵下賤之類的,有的母親還會罵自己的女兒是勾引老師……實在無法理解這類SB父母,總是選擇相信外人,而不是自己的孩子。
很多被霸凌的人,不被父母尊重、愛護,常常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打罵,對打罵已經習以為常,且不敢反抗。他們到學校也容易被打罵,而且不敢還手。因為他們把別人當成了自己的父母,很恐懼,和在家里一樣,任人宰割。
也有人相反,在家里常被父母打罵,到學校就容易打罵別人。但他們下手的對象,也往往是常被父母打罵的人。
另一種是被父母捆綁了手腳的人。不少父母認為打架是不可接受的行為,堅決不許子女與人打架。一旦子女與人打架,他們就不分青紅皂白,把子女一頓毒打,打得比同學狠得多,結果子女就自廢武功,再被同學欺負時,也不敢還手。
越不敢還手,就越容易被欺負,越被欺負,也就越窩囊,越窩囊,也就越容易被欺負,惡性循環,久而久之,窩囊就長到了臉上,即便換了學校,還是會被人一眼就看出好欺負,接著欺負他們……
當然,有些被霸凌者的父母對子女挺好的,但人類社會和動物界一樣,還存在一個欺生的現象。如果一個人是中途轉學插班到某個班級的,就容易被霸凌。或者一個商人的孩子和公仆們的子女上一個學校,也容易被霸凌。
我高二和高三過得很慘,就是因為高二時文理分班,我那個班被打散了,和我一同被分到高二的同學只有三個,還有兩個很快就退學了,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我卻煢煢孑立。
還有就是欺軟怕硬的人類劣根性。比如一個學生的家庭條件較差,父母老實巴交,也容易被老師霸凌。老師需要立威、需要殺雞儆猴時,就會選擇這樣的孩子……老師若如此,其他同學就更會毫不留情地欺負這類學生了。
所以,父母要盡量少讓孩子陷入這種境地。
五,這是一部值得所有人讀的悲劇作品
陳嵐的書雖然只寫了13個故事,但卻很有代表性,很有普遍性,故事描寫得很深入、生動;故事后面也會有故事背景的講解和主題的分析,解剖了霸凌的心理原因,及如何防止和對待這種霸凌。
我覺得有責任心的家長都應該看看,別成了那些被霸凌者說的:“大人都是又聾又瞎。”子女每天被霸凌,他們卻根本毫不知情。這是瀆職!
尼采說:
一切文學作品,我獨愛以血寫的書!
卡夫卡曾給他的同學奧斯卡寫信說:
如果我們所讀的一本書不能在我們腦門上擊一猛掌,使我們驚醒,那我們為什么要讀它呢?或者像你信中所說的,讀了能使我們愉快?上帝,沒有書我們未必不愉快,而那種使人們愉快的書必要時我們自己都能寫出來。我們需要的書是那種對我們產生的效果有如遭到一種不幸,那種不幸要能使我們非常痛苦,就像一個我們愛他勝過愛自己的人死亡一樣,就像我們被驅趕到了大森林里,遠離所有的人一樣,一本書必須是一把能劈開我心中冰封的大海的斧子。
這本書便是用很多被霸凌者的血寫的,能夠在那些霸凌者和那些無知的家長腦門上擊一猛掌,能夠劈開那些被霸凌者心中冰敷的大海……
大家活著都不容易,為什么還要讀悲劇?
因為悲劇能夠激發我們的共鳴和深思;看悲劇故事,與主人公同悲同苦,壓抑多年的痛苦情緒可以因此得到釋放。
朱光潛在《悲劇心理學》中也說過:
悲劇給人提供了痛感形象和思想……觀眾沉溺于憂郁本身就是一種心理活動,使郁積的能量得以暢然而泄,而任何一種情緒,甚至是痛苦,只要能夠得到自由的表現,生命力便成功地找到了正當發泄的途徑,因而他們便獲得了悲劇所贈予他們的快感。
負面情緒不可怕,壓抑負面情緒才可怕。
再次推薦這本書,愿天下早日無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