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一周時間閱讀了陳年喜的《微塵》,閱讀完最后一個字后,心情久久無法平復(fù)。
整本書記錄了生活不那么優(yōu)渥的普通人生活狀態(tài)。大多數(shù)跟礦工生活有關(guān)的人和事,也有其他有點特色的人和事。
為了打工賺錢,在沒有太多技能的情況下,太多人選擇了礦工生活,無論是金礦、銀礦、鉛礦。在記錄的礦工生活中,性命突然成為一個隨時可能被剝離身體的東西,隨時掉下來的石頭、隨時可能的爆破、驚險的山路小徑,都可能讓生命成為一桿可以任意折斷的蘆葦。對我產(chǎn)生沖擊最大的,就是本書作者總是采用一種平平淡淡的方式,用一句看似極為平淡無奇的文字,讓生命就那樣毫無留戀、也毫無機會留戀地離去。
為了生存或者為了過得好一些,有人選擇了危險度極高的工種。“長期的浸化冶煉提金,氰化物與汞的毒性浸入他的身體,像一棵再也拔不出來的蘆葦,根須扎滿塘底。這是大多數(shù)煉金人無可逃避的一天,只是沒有料到它來得如此兇猛,來得這么有力。”“我聞到她身體里淡淡的苦杏仁香,像一股細柔的輕風(fēng),在粗糲的朔風(fēng)里飄蕩、逸散。”“小伍不是睡著了,是死了。漆毒,沒救。”
然而,在付出了辛勞,付出了金錢,付出了身體的代價后,他們的生活并沒有特別明顯得到改善,或許只是暫時解決溫飽就已經(jīng)讓他們心滿意足,甚至有些時候毫無收獲,反因此賠上了所有。比如在黑山礦洞,發(fā)現(xiàn)了好的礦石,理論上存在發(fā)一筆財?shù)臋C會,但偷礦石行為令所有人晚上不敢睡安穩(wěn)覺,礦管科三天兩頭安全整頓、各項檢查,成為填不滿的無底洞。還有因為個別人失誤丟失炸藥,難逃罰款、封門的命運。
還有令開礦人嚴防死守的背礦行為,猶如各種礦上的螞蟥,為了獲得每天相對不錯的收入,很多人鋌而走險,但在那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喪命似乎就成為見怪不怪的事情。一個人死于背礦,大家能做的也僅僅把當天的收入全部送給其家人。如果當天沒有收入呢?人命在這里愈加廉價。
除了這些隨時有生命之憂的故事,還有一些盡管同樣生活于底層,卻擁有另外的或許對很多人有些陌生的狀態(tài)。
有些人的生活令人感慨世事無常和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懷揣三十萬元積蓄,隨妻弟南下闖明天,南地十年猶如南柯一夢,解決了至少二十人十年的吃飯問題,而自己卻僅剩下十五萬,還分給了妻弟六萬,自己的飯碗碎了一地。還有那個在平板電腦創(chuàng)作的陳族,盡管也曾經(jīng)憑借一組詩在全國性的征文大賽中獲得一萬元獎金,但終究無法依靠文學(xué)養(yǎng)活自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重新回到工地繼續(xù)從事自己的搬磚大業(yè),最終一塊磚頭從十樓上落下來,搬走了陳族余下的青春。
還有被野豬多次侵擾導(dǎo)致土地幾無收成的人,甚至多次受到野豬威脅到生命的人,當有人終于痛下決心決定徹底解決問題時,卻因為野生動物保護政策,人蹲了監(jiān)獄,準備的東西被沒收。生活的無奈令人慨嘆,這個難題該如何去解?還有那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林家老奶奶,趁兒子轉(zhuǎn)身,咕咚,把翻著浪的開水一下灌進了喉嚨。她是傷心兒子們不去看一眼,每天一個人呻吟,還是不想再給兒子們添加負擔,又或者是不愿意繼續(xù)在這個世界上受苦,干脆一了百了?
更加令人唏噓的是那位本來有著大好前途的大村,因為缺乏經(jīng)濟基礎(chǔ),令尚處單相思階段就擔心無法收獲美好的愛情,于是把所有的錢都購買了彩票。正所謂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一旦把寄托身家性命的金錢全部投進去,一個人將變得瘋狂,當然也實在無法保持冷靜。最終憑借網(wǎng)貸還了別人的錢之后,選擇偷偷跑路,坑的豈止是網(wǎng)貸公司,還有那些把錢放在網(wǎng)貸公司的普通人。但這樣的情況應(yīng)該怪誰?大村?網(wǎng)貸公司?那些借貸人?
當然,這里也有一些盡管條件不佳,卻依然充滿著對生活美好向往的人。比如從礦工走出來的歌者路亮,不僅提升了自己各方面水平,“認識了很多的人,做了很多喜歡的事”。還有因為幫助別人鍛造鉸刀被捕入獄卻仍然求人帶給自己那本讀了一半的《純粹理性批判》;外出打工賺錢為出版自己書籍的張則成;為愛情而寫作的小莉;通過公眾號說這半生經(jīng)歷過的、看見了的人間百態(tài)的安安……
本書還有著墨頗多的作者本人和家人的經(jīng)歷,有對父親、母親的紀念、懷念,有對自己陪讀日子的記錄,還有對自己參加大型詩歌文化節(jié)目、做手術(shù)中的艱難、苦悶、痛苦抉擇,還有自己接觸炸藥的歷史,讀來令人產(chǎn)生很多聯(lián)想、想象。
總的看,微塵代表了書中的大多數(shù)普通人,特別是仍然生活在溫飽邊緣的人,或許也有作者長年從事爆破,長年在礦上工作,見多了石頭細末的緣故。在我看來,書中的人物,其想法、其經(jīng)歷、其做法,與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自以為生活還算不錯之人又有何不同?或者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一個人不是微末的一粒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