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映在黑色煤炭中的白色包裹顯得既突兀,又神秘。配合晃動的畫面,懸疑與緊張的氛圍被自然地營造起。畫面微暗,鏡頭拉起,視野并沒有因此變的遼闊,出現的反而是昏黃的隧道,載著黑暗中那些未被人發覺的真相去往未知的地方……
《白日焰火》是刁亦男導演創作的國內一部較為出色的黑色電影,其對色彩的運用亦是非常精巧。就如影片中再次借用了隧道元素的巧妙串場,時間自然地被過渡至2004年,但眼前之景依舊是皚皚雪地和點點路燈映照下漫天飛舞的冰雪。作為整個故事展開的環境,雪不僅僅在其象征上傳遞掩蓋真相欲蓋彌彰的含義,更會在視覺上直接帶給人寒冷嚴峻的感覺。大面積的白色往往會讓人產生一種孤立無依的無望之感,這也為故事的發展奠定好了情感基調。
影片對于黑與白的運用已是十分出彩。“Blank Coal, Thin Ice"是對比十分強烈的兩種物品,色彩上的黑與白,溫度上的熱烈與冰冷……導演把其用作了這部影片的英文名稱,以及影片的主要色調。黑與白的交織,卻交織起了真與假、正與邪、善與惡、愛與欲……這不僅僅是故事的復雜性,更是對人性本身復雜性的探討與表達。
影片中,象征著罪惡的碎尸是都是被丟在黑色的煤炭中隨著煤炭的焚燒化為灰燼。而在梁志軍最后一次殺人后,卻有一個非常有趣的鏡頭,白色的冰塊被黑色的利器剖開,裝著碎尸的包裹顯露出來,此時隱藏著罪惡的又變成了冰冷的白色的冰塊。再如白色床單上既有張自力的貪婪與欲望的釋放,也有著吳志貞對于梁志軍愧疚的補償;白色浴缸中身著黑衣的女富婆給人以奢靡淫亂的視覺沖擊,卻又有著掩不住的牽掛、孤寂與悲傷;燈光下的滑冰場顯得夢幻而美麗卻也是梁志軍隱匿罪惡的藏身之所;泛著白光的滑冰冰刀承載著那么多人的快樂卻也是梁志軍沾染了獻血的罪惡……在這樣對比性的鏡頭中人性與社會的復雜性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影片中非常值得探討的是對于吳志貞這一蛇蝎女性的形象塑造。區別于西方黑色電影中對于蛇蝎女性淫、冷靜、充滿魅力的特點塑造,吳志貞身上還多了一些新的設計。她同樣具有重重謎團下的神秘感和致命的魅力,但同時多了幾分溫暖與柔弱。 ? 吳志貞出場的第一個鏡頭是隔著一層簾幕,隱約看得到簾幕后纖細的身材,只有象征著誘惑又似致命毒藥的小腿與腳部是清晰可見的,而之后也只是吳志貞掩面哭泣的樣子。吳志貞的第二、三次出場都仍是著黑衣遠遠的一個身影,這個人們還未得知其相貌的女性形象也愈發變的神秘。吳志貞的服裝起初全都為黑色,隱匿著無法言說的秘密,顯得無助、悲痛。黑色像是吳志貞埋葬自己的一座墳墓,她把自己隱匿在黑色之后,卻又深陷其中難以得到解脫。直到張自力為她買了處理傷口的藥品,在那一絲的關心中她才感覺到一絲溫暖與救贖,但綠色的衣服外依舊被黑色的圍裙掩蓋著,并且在其后與張自力相約滑冰時又馬上恢復回黑色,光影下的面孔依舊木然,身影依舊疏離無望,也依舊充滿著吸引力。“我是來救你的。”張自力這樣說。吳志貞服裝的色彩最終也慢慢出現暖色,駝色,甚至紅色。這是一場因為愛的救贖,也是一場自我的救贖。
吳志貞的形象非常的豐富立體,而這樣的她在最后揭開真相,被剝去了全部的尊嚴時,人們也會更想去探究在經歷了這樣一段生活的起落后看到那些白日中的焰火會是怎樣的情緒,那些跳躍著的火花也因此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影響。
焰火只有在黑夜中才顯得絢麗,但吳志貞與張自力在摩天輪上所見的“白日焰火”燈火通明、絢爛多彩的招牌卻是罪惡的源頭。同時遠處那來自“白日焰火”的絢爛置于茫茫的黑暗中,又成了只能遙遙相望卻無法企及的美麗。當一切歸于沉寂,白色,依舊是白色,甚至是蒼白。白日中的焰火顯得那樣無力,那是孤獨者的狂歡,是醉酒者對規則的挑戰。白日中的焰火依舊短暫易逝,卻不再能顯現出它的美麗,反而顯得那樣多余,如同跳梁小丑的把戲。白日中的焰火依舊是熾熱的,似乎是張自力對吳志貞最后的訴說,表達地那般強烈,但最終還是融于滿地白雪不見任何意義……黑色的欄桿終是將兩個人的生活分割成各自的獨角戲。
人是群居與社會的生物,卻都具有各自的孤獨,劇情中對于舞蹈情節的設定就對此做了很好的詮釋。舞廳的部分是影片中少有的整體脫離冷色調的場景,人們在舞廳中各自步調,揮灑汗水,昏暗燈光下隱藏著的心緒在這里宣泄、揮灑。不過最出彩的還是張自力的獨舞,如韓國影片《母親》中那位最后起舞的母親一般,近乎癲狂地胡亂舞蹈著。與之不同的是,《母親》中起舞的母親逐漸融入人群共舞,寓意其實每個人內心都一樣有著無法言說的陰暗面。而張自力的舞蹈卻是那樣的不具章法,與身后的人群格格不入,反而更加突出了張自力自身的孤獨。舞蹈其實是一種無聲的表達,張自力如此宣泄著心中壓抑著的情緒,動作愈是癲狂無章,靈魂愈是孤獨無依,最終在那些似是自嘲的舞蹈中變成如同失魂軀殼般的存在,就如播放的舞曲所唱的那樣:“每當我走出夢鄉,你不知去向……”
雖是黑色電影,卻沒有完全的采用傳統的黑色電影的黑夜、低照明燈光、陰影的手法。反而是以白襯黑,甚至增添了很多溫暖的色調,這樣更具反差的色彩運用手法反而讓影片人物以及故事情節更具張力。煤與冰,冷與暖,愛與痛,相交相織,是人性,亦是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