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很小,只有幾縱幾橫方方正正的馬路。城中心是一個胖胖的女人笨拙地反舉著琵琶的雕塑。小城最氣派的建筑是中國電信大樓,樓頂上怪異地頂著兩個中式的亭子。那天接我來的出租司機說:“開車三分鐘,就能從街這頭開到街那頭。”這兩天,我沒事就在這十幾分鐘就走到頭的小城里晃來晃去。
我想找敦煌的古風,但到處都是新新的建筑,方方正正的馬路;是八百輛滿地亂跑的菜青蟲顏色的出租車;播放著周杰倫音樂的音像店;一家接一家的二三四星級標價昂貴的賓館;一個挨一個賣著夜光杯和棕色毛絨駱駝玩具的紀念品商店。
小城看不到大巴,只偶爾有幾路小巴躥來躥去:3路車從市區到鳴沙山和月牙泉;12路車從市區到火車站;還有一路車從市區到莫高窟,三十分鐘,需要八塊錢。路邊停車牌的廣告做得非常有趣,“廣告作用,力大無比。”


我還看到一個貼著許多紅紙的公告欄,那里是招聘和征婚廣告。招聘廣告很有意思,全部寫的是“招xxx人”,比如摘葡萄人,牧羊人,做飯人,摘菜人,看機器人。摘葡萄人每天的工資是三十塊;而招牧羊人最吸引人的一點是包吃包住還包抽煙。這兩個崗位都是我非常感興趣的:能在塞外摘幾天葡萄和放幾天羊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最好玩的是征婚廣告,這里似乎和深圳一樣,富余的全是女人,小紅紙片上全部是打包進行征婚的女人:“二十八至五十歲女人八個,離婚到喪夫都有”;另一條這么寫:“征婚:女:二十一歲,姑娘;女:二十七歲,姑娘;女,三十二歲,姑娘......”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界定姑娘和非姑娘的范圍?是不是沒有結過婚的就被稱為姑娘?我站在下午五點多的陽光里,望著這一面充滿幽默感的紅紙告示牌,笑著。
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塊雕滿字的黑色巖石鑲在人行道上,用連載的方式寫著敦煌的歷史,還畫出絲綢之路的詳圖。我喜歡一個城市用這樣的方式向每個來到的人講著故事。這讓敦煌小城彌漫著溫融的文化氣息。還喜歡道路兩邊隔幾步的木頭長椅,那天下午,走累了,我坐在夕陽下的木頭長椅上寫著日記。身外的車聲和人聲都越來越遠,我沉浸在文字里。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坐在一條舒服的街邊椅子上,不緊不慢地記錄著此行的點滴心情。我喜歡這種陌生環境中無意找到的舒服。
敦煌小城讓我最喜歡的是它的沙洲市場,就在我住的靈巖賓館對面。它是這個到處都方正嶄新干燥得沒有新意的小城里唯一活躍而生動的區域。那里市聲擾嚷,雞飛狗跳,充滿了煙火和生活氣息。
市場分為幾大片區,從第一區的水果到第二區的小吃一條街再到第三區的服裝百貨。一區的水果堆成山:五毛錢一斤的西瓜;七毛錢一斤的李廣桃;一塊錢一斤的本地脆極了的梨和哈密瓜。那個賣水果的男人說著河南話,我立刻轉成河南話和他說,駐馬店的他馬上給我這個密縣“老鄉”很大的折扣。回到賓館,我就坐在成堆的水果中間。這時只恨肚子太小,無法同時裝下所有的品種。
晚上八點多鐘,太陽依然眷戀地懸在天邊,在淡淡的金色中,我來到沙洲市場。在一片大廣場上,堆滿了罩著黃綠格子的椅子,無數人坐在這些黃綠格子里,舉著一串串油滋滋的燒烤和啤酒,笑語歡然。
市場里的小吃店一排排列過去,每家店面都不過十來平米,店頭被嚴格整齊地編著號。羊雜店,涼皮店,四川餐館,新疆大盤雞店......陜西的肉夾饃到這里就成了肉夾餅。走在層層香味的海洋里,我最大的困惑是應當到哪里?吃什么?

我在一家小店第一次吃漿水面,老板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吃完這酸極了的漿水面后,對著老板娘驚呼:“她竟然吃完了!”我無意中走進一家羊雜店,事后才知道這是市場里味道最好的。在這里我碰到兩個同樣是準備獨自游南疆的女孩。我要了一份粘極嫩極的一塊五一只的鹵羊蹄,一面歡快地啃著第一次吃的羊蹄,一面與她們倆交流著此行的心得。
第二次去那家店的時候,我一面吃著辣辣的羊雜,一面與一個剛剛啃完四只羊蹄的敦煌本地老太太聊著天,知道了她家有八畝棉花地,一年賣棉花可以賺一萬來塊錢。老太太臉上的皺紋笑成了花,說:“這里生活還是不錯的。”
這個市場就像一座寶藏,充滿了未知的美味和沒完沒了的驚訝,我還不知道冰冰的杏皮水是什么味道,還沒喝過裝在大玻璃瓶里三塊錢的酸奶,還沒有嘗嘗圓胖胖的表面描著花紋的本地鍋盔。但是我明天晚上就要搭火車去下一站土魯番了。我只恨時間太少,無法同時裝下如此多的美味。難道,又要把很多的遺憾留到下一次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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