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書房的獨語
凌晨十二點,臺燈的光暈在書桌上投下一圈暖黃。深夜的落寞總是能夠將孤獨的意境放大,屋子周圍只剩下空調低沉的嗡鳴,和我指尖敲擊鍵盤的輕響。三十六歲的夜晚,總比年輕時多了幾分沉默的重量。
開年以來,業務受阻,前路成謎;遠在老家的愛人獨自帶娃的兵荒馬亂;市場的風云變幻……生活的褶皺一層層堆疊,像被揉皺的紙團,攤開后滿是裂痕。
某一刻,我忽然想起蘇軾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原來九百年前的月光,也曾照見這般踉蹌的身影。
原來,心繭剝落時,方見微光。
年輕時讀《莊子》,總嘲笑“心齋坐忘”不過是文人的矯情。直至近年,祖輩的老人陸續離開,在靈堂前,看著香灰一截截跌落,忽然覺得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咔嚓”碎裂。
阿炳失明后創作的《二泉映月》,何嘗不是如此?當黑暗吞噬雙眼,靈魂卻在琴弦震顫中涅槃。苦難從來不是終點,而是讓生命裂開一道縫隙——光,便從那里滲入。
欲望如潮,渡者需自渡
三十六歲的男人,像一艘載滿貨物的船。房貸、學區房、父母不斷佝僂的背影……欲望的潮水不斷上漲,幾乎淹沒甲板。某個下班的雨夜,我在公司樓下遇見流浪漢蜷縮在公交站旁避雨。他捧著半塊冷饅頭,卻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那一刻,我竟嫉妒他的自在。
想起王陽明被貶龍場時的頓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世人總以為福祿在外求,卻不知真正的“道”,始于放下執念。陶淵明辭官歸田,丟掉了五斗米,卻換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千古風流。如今我學著每晚關掉手機,蹲在陽臺看蝸牛爬過瓷磚——原來最珍貴的道,藏在最微小的凝視里。
肉身之苦,靈魂之翼
前年體檢報告上的脂肪肝和血脂粘稠,加之2次莫名其妙的身體疼痛住院,像幾記悶棍敲醒了我。開始晨跑的第一周,雙腿酸脹得仿佛灌鉛,卻在某個拐角遇見滿樹玉蘭花苞。它們裹著絨毛瑟縮在寒風里,像極了人生某個階段的自己。
白居易四十歲時寫下“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如今才懂其中深意。那些在跑道上揮汗如雨的時刻,獨自一人生病住院的煎熬,在職場酒局強顏歡笑的忍耐,原來都是命運贈予的“燒玉之火”。當身體在疼痛中覺醒,靈魂的羽翼正悄然豐盈。
古人的跫音,今人的鏡子
讀《史記》至孔子困于陳蔡,弟子們餓得直不起腰,夫子卻弦歌不輟。年輕時只覺得這是圣人的倔強,如今卻品出一絲悲愴的浪漫——原來堅守道義的人,早把苦難當作磨刀的砥石。
前日跑步時恍惚間哼上幾句古詩,哼到陸游“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心頭有個聲音在問自己:“你迷路過嗎?”我怔了許久。想起兜兜轉轉的十幾年職業生涯,仿佛置身于四通八達的高架橋路線,偶感前路盡毀,亦能柳暗花明,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個需要多繞幾道彎的岔路口。
后記:道在低眉處
昨日步行上班,路邊野草叢中的不知名的花朵朝我招手,興許是晚間下雨的緣故,花朵滿身傷痕卻依然在清晨綻放,那些殘缺的白色絨球,正借著風勢跌跌撞撞地上升。
三十六歲的我終于懂得:真正的道,不在九霄云外的頓悟,而在寒風中的冷暖自知,在妻子深夜留的一盞燈,甚至在一朵破碎蒲公英的飛翔里。
佛陀說“煩惱即菩提”,那些讓我們流血受傷的裂痕,終將成為光照進來的地方。而我們要做的,不過是像阿炳撫琴、蘇軾煮茶般,在塵埃中活出尊嚴,于苦難里綻放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