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老故事,不長不短,正好10年;這段故事不痛不癢,只關乎兩個人。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她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在她年少時,母親便因病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與父親相依為命。父親是當地一個小草臺班子的團長,自從她母親離開,父親便帶著她和小劇團離開了小山村,進了附近的城,開始了新的生活。他們在城中找活,憑著一身的本事,在城中穩定下來。但生活不易,14歲的她就體會了生活的艱辛,飽嘗人間冷暖。一個溫馨、穩定的家庭是她一直以來的渴望。
一日,城中一大戶人家擺壽宴,找來父親的戲班去家中演出。大戶人家管事的特別囑咐,是給家中的大奶奶祝壽,要唱出討喜的戲,只能成功,不能出半點差錯。
于是,父親帶著大家開始準備,她負責拉琴,這是她最拿手的。她除了拉琴,也會唱一兩支戲。平時閑來無事,她會自拉自唱,但唱的總是些悲涼的戲,父親不喜歡。但歡喜的戲,她唱不好,也不想唱。
這日,他們一班人早早來到這戶人家準備,搭臺子,化妝,換衣服,一切準備就緒,演出就要開始了。她端坐在戲臺左側,等待這出戲開始。眾人陸續就坐了,大奶奶也終于“姍姍來遲”了。她環視了臺下一周,這是她的習慣,喜歡看人,似乎看一眼,就能看透那人的心思。她看到了那位大奶奶,面色紅潤、雍容華貴,坐在旁邊的中年男人,是大奶奶的獨生子,面帶倦色,雖錦衣華服,卻遮不住他身上與心中的疲憊。再旁邊是一些女人們,百無聊賴的女人們,坐在一起說說笑笑,指指點點。
大奶奶另一邊坐著一個男孩,年齡應該跟她一般大吧,是這家里的小少爺。小少爺,臉上未脫稚氣,活潑好動,東看西看。她想,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生于富貴之家,單純的生長,快樂的長大,不需要像她父親那般低三下四,四處謀活兒,不用像她母親那般,年紀輕輕就因病離開人世。她看著男孩,眼中充滿渴望,也參雜一點哀怨。她想走進這樣的人家,享受這樣的生活。
演出開始了,她回過神來,開始拉琴。
男孩興奮地看向戲臺,他喜歡看戲,喜歡了解外邊的生活,但是父親有太多的規則,除了去學堂,不許他隨意出門,不許他隨意交友,不許他與女孩子接觸過多,尤其是沒什么身份的人。
他看著這一臺班子,想象著他們四海為家、策馬奔騰的生活,在他看來,流浪與奔波都是些快樂的詞匯,他渴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逃離這一潭死水。他想跟著這草臺班子云游四海,天涯海角。“想什么呢?”思緒被大奶奶打斷了。男孩說:“奶奶,他們唱的真好,我也想學唱戲!”大奶奶皺了皺眉頭,說:“學什么唱戲啊,這都是下九流,你要像你爹那樣,謀個一官半職,光耀門楣。”大奶奶,轉過頭去,跟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話,便搖搖頭不做聲,繼續看戲。
演出結束了。女孩兒跟著父親離開了,離開了這座大宅子。她依依不舍,因為這是她渴望的宅子,也是她渴望的生活。但現在,她不屬于這里。男孩望著遠去的草臺班子,他想偷偷跟著他們去過他們的生活,但是他沒有膽量違抗父親的命令,他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越走越遠,他不屬于他們。
十年后
男孩26歲,接管了家族生意,娶了當地另一大戶人家的女兒,可謂門當戶對,育有一兒一女。他覺得自己像極了當年的父親,面帶倦容。雖家中產業頗大,但時局混亂,家族風光不再,全靠他一人支撐。曾經,他一腔熱血,小小年紀便要跟著那草臺班子四處流浪,而今,他心中的渴望已不再,只要一家人有個容身之所,衣食無憂便足矣。
女孩24歲,在她20歲便嫁與商賈,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她的丈夫祖上是外地來這兒討生活的,以賣茶葉為生。到他這一代,家境殷實,加上他敢打敢拼,創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不僅僅是賣茶葉,還有其他產業。那商賈的父親與她父親原是一個班子的,交情很深,這才有了這一段姻緣。女孩慶幸,自己的渴望似乎都變成了現實。現在的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公婆說,男人在外打拼,女人得待在家里,那些整日在外奔波的女人不是什么好女人。她想到了10年前的自己,那個顛沛流離的自己,但那就是她的過去,永遠也抹不掉。公婆說話綿里藏針,但她不介意。她經常會回想以前的日子,似乎也沒有那么糟糕。她還會想起10年前的那個男孩兒,那個跟她一樣有強烈渴望的男孩兒,不知道那個男孩的渴望實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