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方邇,李蒼已經不認識她了。
那日的陽光和十年前一樣明媚,風也依舊溫柔,不同的是他們不再年少,不再是一起在教室里打鬧的同學,而是成了陌生人。
十年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滄海一粟,但于他們來說,十年的變幻說是滄海桑田也不為過。
十年前填報高考志愿的時候,方邇因為李蒼在班群里說的一句“組隊去大理啊!”就去了大理,這一去就是十年,像是生了根,發了芽。
十年前的他們是怎樣的呢,我無法形容。但都不會是現在這樣,相顧無言。
方邇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李蒼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可是年少的喜歡不就是這么不講道理嗎?那時因為“那天下午的陽光迷人眼,而你又剛好穿了一件我也喜歡的襯衫。”這樣簡單的理由而喜歡上對方的姑娘比比皆是。
十六歲的方邇是個好學生。留著娃娃頭,白白凈凈,愛穿校服。
十七歲的李蒼高高瘦瘦,吊兒郎當。喜歡收集硬幣,不同面值的,不同花紋的,不同年份的他有一布兜。
有次他們逗著玩,把他那一布兜硬幣搶了,像拋繡球一樣拋來拋去就是不還他。拋累了,班長就把那一布兜硬幣都塞到方邇抽屜里。李蒼氣喘吁吁的跑到方邇課桌前,問她要硬幣時。班長他們都沖著方邇搖頭說:“不給,他還能搶不成。”是呀,面對嬌小玲瓏,如兔子般溫順怯懦的方邇。他還能搶不成?班長他們早就算好了他不會。
可是,不成想李蒼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東西拿回來了。只見他把手往方邇課桌上一撐,另一只手扶著方邇的椅背。看著方邇說:“那包硬幣我不搶,可是你確定不還給我?”方邇看看班長他們,然后搖了搖頭。
李蒼兩手一拍說:“好,那這就是我給你的聘禮了。大伙做個證哈!”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哄堂大笑,有幾個女生笑得都直揉肚子。方邇羞得耳朵都紅了,臉紅得要滴血似的。趕緊把東西拿了出來,塞到李蒼手里。惹得那些個男生笑罵李蒼“這貨太賤了!”那時的日子真是無憂無慮,自在愜意。
自那之后,班上的同學便愛開他們玩笑。見到方邇就故意叫她“老李的小媳婦”,看到李蒼的時候,他們也會說“你小媳婦呢?”。但其實大家都沒有當真,笑笑就過了。只有方邇,每次大家說,她都會臉紅,但大家也只是以為她害羞,畢竟她是一個連上講臺講講題目都會臉紅的人,沒有人知道,原來她當真了。
從此,方邇的心里裝了一個人,藏了一個甜蜜的秘密。曾以為這樣的日子沒有盡頭,畢業也遙遙無期,可是轉眼間大家就各奔東西。畢業前,方邇沒有想過要和李蒼在一起,她覺得現在這樣每天能見著,能聊天,能一起學習就足夠了。可是,畢業在即。大家都將各奔東西,突然她心里就開始不安了。心里的陰霾,任是六月的陽光也無法驅散。
填報高考志愿的時候,方邇看到李蒼在班群里說“組隊去大理”時,便毫不猶豫的填了云南的大學。她要和李蒼一起去云南上大學,一起去看蒼山洱海。甚至不曾問過李蒼到底是不是報的云南的大學,她就已經想好了未來的幸福美好。
學校出高考紅榜的那天,太陽像被點著了似的,空氣中散發著三伏天特有的熱氣。方邇早早就去了學校。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被錄取了,她也不關心學校今年出了多少清華北大的,一本上線率是多少,在市里排第幾。她只想知道李蒼有沒有被云南的大學錄取。她一排排的往下看,直到看見李蒼的名字,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了他名字后面的XX大學。
明明是六月天,她卻像身處極地,讓她瑟瑟發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公交車上人很多,平時她覺得夏天的公交車簡直臭氣熏天,又熱又悶,她是不愿意坐的。但此時,她就像突然失去了感知力,已經感覺不到了。
她想問問李蒼為什么沒有去云南的大學,是沒有報,還是滑檔了,還是......拿起電話的那一刻,她卻悲哀的發現不知道該怎么說。那個電話還是打了,她告訴李蒼她被云南的大學錄取了,李蒼知道她要去云南上大學的時候,特別高興的說那我以后去找你啊,我們一起去看蒼山洱海。可是關于組隊去大理的話卻只字不提,就像沒有說過似的。
一年,兩年,三年.......李蒼一直沒有來找過她,也沒來看過蒼山洱海。后來方邇畢業了,留在了云南,在蒼山洱海邊開了一家客棧叫“蒼邇”,她想李蒼遲早會來的。如果李蒼來了,她一定要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她暗暗下定決心。其實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怯懦的小姑娘了,可是面對李蒼,她卻總是這么怯懦。
十年前,方邇覺得能在一起上課,天天能見著就夠了。十年后方邇覺得,能一直在蒼山洱海等著李蒼,就像小狐貍等小王子一樣幸福。可是她忘了,她和李蒼并沒有馴養關系,于李蒼而言,她不是獨一無二的。而故事里小狐貍也沒有等來小王子。
李蒼是來了,帶他的未婚妻來進行最后一次婚前旅行。
他們進來時,方邇一眼就認出了李蒼。方邇愣了一下,直直的看著他。可是,李蒼已經不認識她了,奇怪的看著她。直到他未婚妻問:“老板,還有房間么?”
方邇低頭佯裝翻著預定本,咳了一聲說:“不好意思,沒有了。”
他們走的時候,方邇聽到李蒼說:“我很帥么?她剛剛一直盯著我。”
他未婚妻說:“少自戀了,估計是人家沒見過長這么奇怪的......”
其實,一直只是說說而已啊。說是聘禮,說去大理,說來看她......都沒有人當真的,只有方邇一個人都當真了。
一不小心就莫名其妙的喜歡了一個人十年,等了十年。
可關鍵是從來都沒告訴人家,人家壓根都不知道啊。
這真的是暗戀,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暗戀。從不曾見過天日,一直都是獨角戲。最最可笑的是,對方從不知道有出戲,觀眾也不知道。方邇突然想問自己,這真的是喜歡么?還是只是一份執念。
這樣想著,方邇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不知道是笑十年前的自己傻,還是笑現在的自己依舊傻。傻到什么是喜歡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為自己的怯懦流淚,還是為自己的青春流淚。亦或是為那份不知所謂的暗戀。
愛至蒼山洱海,心如古木不驚。
或許自己愛的從來就不是那個人,而是自己青蔥懵懂的年少時光,是這風光逶迤的大好河山。
方邇依舊留在這蒼山洱海,等著她的良人。即使良人不歸,那噠噠的馬蹄聲總送來過客。
方邇都會一直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