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鳳串串香---------清湯（2）

晚上，劉東來又蹲在石板橋，周圍靜靜的，偶爾從身后傳來土狗的吠叫，面前只有月光照耀著云影從溪水里緩緩飄過。王紅裝又把一碗吃的放到劉東來身側，緩緩坐了下來。劉東來沒有動，王紅裝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默默的坐了許久，劉東來終于開了口，“我要去當兵了，明天你別送飯了。”

“哦，那今天你趕緊吃吧，冷了。”王紅裝的語氣里有一些遺憾。

劉東來嗯了一聲，端起碗開始吃了起來。王紅裝沒有再說啥，只是默默的看看劉東來，又看看月光下流云的溪水。

劉東來很快吃完飯，又跳下橋把碗洗干凈，放到王紅裝面前。王紅裝拿起碗筷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急促的說道，“我等你！”然后轉身就跑，正在翻橋欄的劉東來手一松滑到橋下，等他重新爬上來的時候，王紅裝已經消失在村落的暗影里，他嘆口氣也向家走去，只留下一溪的云彩，一橋的月光。

部隊來接新兵的那天，劉東來看到了父母，看到了王紅裝，看到了張小鳳。父母的叮囑就不說了，王紅裝的臨別禮是一筐雞蛋和一張照片，王小鳳在遠處揮了揮手就不見了。

當兵三年，劉東來進的是炊事班沒資格摸槍，也專門請求連里借了槍支拍了幾張照片發給張小鳳，張小鳳先還鼓勵劉東來好好當兵，后來回信就越來越少，劉東來還是樂此不疲的十天半個月寫信寄去。至于王紅裝，幾乎是固定了一個月? ，劉東來也勸過她找男朋友，王紅裝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依舊一個月? ，劉東來的回信越來越少，她也沒有介意，依然維持著那個頻率。倒是快退伍的時候劉父在信里含糊說過張小鳳去G城打工了，過年的時候還是一個男人開著小轎車送回來的。劉東來多少有些明白，恨不得馬上回去，所以連里希望他轉志愿兵的時候，他堅決拒絕了。

當時的政策，義務兵基本上是原地返回的，志愿兵還有可能提干安置啥的，劉父知道劉東來是自己放棄的以后，把劉東來痛罵了一頓，卻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了現實。

劉東來穿著一身舊軍裝回到了村里，他想穿給張小鳳看，但是除了劉家親戚，也只有王紅裝來迎接他。張小鳳不在村里，聽某親戚說，是去G城打工了，劉東來有些失望，敷衍的看著歡喜雀躍的王紅裝笑著，內心卻沒有一絲欣喜。

放下行李吃過飯，劉東來就迫不及待的到了張家，說是幾年不見，來看看伯父伯母。真實的原因，他不說，張家老兩口也知道，但是兩個人都只說張小鳳去G城了，但是到底去哪里了不知道，怎么聯系也不知道。G城有多大劉東來還是知道的，雖然不能和北上廣深比，那也是幾百萬人的大城市啊，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劉東來只好告辭。張父把他送出院外，他隱約聽到堂屋里張母的嘆息，也沒有放在心上。

劉東來離開張家，不知不覺走到村口，遠遠看見一個女人坐在石板橋上，是王紅裝？他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聽到腳步聲，王紅裝警覺的回頭，看是劉東來，就微微一笑，看著他在身邊坐下才轉過頭去。

“你穿軍裝很好看呢。”王紅裝埋著頭說。

“嗯？嗯……”劉東來有些猝不及防。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默默的看著溪中流淌的云彩。過了許久，王紅裝站起來說，“時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吧……”劉東來也不知道怎么說，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王紅裝嗯了一聲，兩個人第一次一起離開了石板橋。

回到家里，王東來習慣性的關掉電燈，躺在自己熟悉的木板床上，卻還是有點睡不著，畢竟習慣了部隊里的集體宿舍，突然一下換到寧靜孤單的空間，怎么也還是有些不習慣。劉東來起身重新打開關上的窗戶，一陣夜風卷著一股花香撲騰進來，蚊帳上漾起了波紋。劉東來躺到床上，借著月光看著隱約的波紋。他回想著今天的事情，張家二老的態度，他何嘗不明白，是去G城找她？還是就這么放棄了？他胡亂的想著，突然覺得這花香好像王紅裝身上的味道？王紅裝？好像也可以啊，王東來看著蚊帳外一追一逃的兩只蚊子，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脫下軍裝休息兩天，劉東來又去了張家兩次，沒有進屋，只是在屋外望著，張家父母也有瞥見，只是點頭示意，沒有邀請他進屋，他也沒有要求進屋，第三天就跟著父親下了農田。王家的地離得不遠，每次劉東來下地的時候，王紅裝總是忍不住看，周圍的鄉親都善意的取笑著，王父雖然認可劉東來，也放不下面子的呵斥，王紅裝這回過頭去，卻暗暗注意劉家父子的節奏，一看劉家父子要完工了，就催著老爹完工，一起踏上回村的歸途。慢慢的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劉父和王父在前面談著家長里短，兩個年輕人在后面談著郭靖黃蓉，鄉親們不以為意的在田坎上走著，孩童和土狗們在坎上坎下追逐著。

俗話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以前劉東來不答應，那是他心里有張小鳳，即使這樣，村里也議論紛紛，現在他一放下，這事情就迅速沸沸揚揚起來。看著他倆長大的鄉親們樂見其成，劉家王家的長輩也都知根知底，劉西西（劉東來的妹妹）王武裝也都認為理所當然。劉東來和王紅裝的關系迅速升溫，鄉下沒有訂婚的風俗，但是兩家已經說后了大致的日子，開始選日子，各自準備聘禮嫁妝。

臨近春節的時候，劉東來和王紅裝說說笑笑的從田里回來往村里走，卻突然發現劉父和王父停了下來，周圍的鄉鄰也在嘀嘀咕咕，王紅裝先抬頭一看，臉色馬了下來。劉東來不由一愣，也順著王紅裝的目光先前看去，他的視線剛越過兩個長輩的肩膀，就看到一輛G城牌照從石板橋上駛過，去的方向正是張小鳳家。劉東來看著周圍人的動作，再看看王紅裝的臉色，迅速明白過來：張小鳳回來了…….

劉東來想去看看，好歹還算明白那對王紅裝意味著什么，走也是不走也不是，只好低著頭不言語。周圍鄉鄰和兩個長輩都沒有說話，看了他倆一眼就走了。兩個人靜靜的沉默著，終于王紅裝開口了：“你去看看吧，你和她三年不見了。”話一說完，她迅速的低下頭，隱藏著自己緊張的臉色。

“不了，我還是送你回去吧。”劉東來壓著內心的欲望。

王紅裝抬頭看了劉東來一眼，沒有再言語，提腳往家里走去。劉東來默默的跟在后面，兩個人都沒有言語，一直走到王家。王紅裝強笑著說了聲再見走進屋去，劉東來很想往張家方向走，可是一側頭卻發現王紅裝站在門檻后，他只好回了自己的家。

劉東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躺著，他在糾結，糾結到底去不去找張小鳳。劉西西過來叫他吃飯，他說沒胃口，劉母來叫他吃飯，他說沒心情，劉母怎么勸也沒用，就問他是不是病了，他說沒病的，就是不想吃，門外偷聽的劉父就罵了起來，“你踏馬的就想去看那個狐貍精是不是，王紅裝到底哪點不好？兔崽子！你踏馬的今天要敢去張家，老子跟你斷絕父子關系！”劉母只好轉身把劉父勸走，一邊走，劉父還一邊罵罵咧咧。或許是年輕人都有逆反心理吧，劉東來本來還在猶豫，劉父的這一頓罵，卻堅定了他的決心。聽見家里人都在堂屋里吃著飯，劉東來就躡手躡腳的從后門鉆了出去。

劉東來像竊賊一樣心虛的移動著，他害怕遇到自家人，也怕遇到王家人，即使鄉鄰們一個尋常點頭，也讓他膽戰心驚。劉東來盡量回避著每一個視線，足足用了以前兩三倍的時間終于挪到了張家。張家門口停著一輛桑塔納，劉東來在部隊上見過小車，都是團以上首長的座駕，他心里益發緊張，站在車后好一會，才下定決心往屋里張望。堂屋里張家人正在吃飯，都沒有言語，坐主位的張父瞥見了悄悄張望的劉東來，臉色益發木然，左手放下飯碗，敲了敲桌面，坐在左側陪客位的張小鳳抬起頭看向父親，張父向門外努了努嘴，張小鳳看到劉東來的身影就明白了，端著碗想了想，就放下碗走了出去，坐客位的男子納悶的回頭看著張小鳳走到車前停下，沒有說什么，繼續夾起菜來。

劉東來看著張小鳳一步步走來，有些想走，有些不舍，正糾結間，張小鳳已經到了面前：“你退伍了啊…….”

“嗯……”劉東來有些緊張，不知道該說什么。

“還真想看看你穿軍裝的樣子，呵呵”張小鳳咯咯的笑著。

“我沒想到你今天回來，就沒有穿……”劉東來慌忙解釋。

“哦，以后一定要看看。”張小鳳并不是很在意軍裝的問題，她似乎覺察到什么，轉頭看了看屋里正回過頭去的男子，簡潔的對劉東來說道：“我正在吃飯呢，你也趕緊回去吃飯吧，我這次回來要呆兩三天，我們下次再聊。”

“我已經吃…….”劉東來靦腆的終于開口的時候，卻發現張小鳳已經走回堂屋，和男子說著什么，張家老兩口木然的向自己望了望，一起低頭刨著碗里的飯食。劉東來幾次想沖進屋里，卻總是邁不開步子，最后只好轉身離開。

劉東來回到家剛想悄悄鉆進自己屋子，堂屋里坐著的劉父瞥見了，就開始了斥罵，然后揚起煙桿有沖上來的架勢，劉母連忙起身攔著，好不容易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嘴里也一直罵罵咧咧。劉西西拎著抹布從廚房里出來，看見劉東來僵在門口，就向他努努嘴，示意他出去避一避，劉東來只好又出了門。

晃晃悠悠的走到村口的石板橋，劉東來又下意識的蹲了下來，他想靜靜，靜靜的想一想該怎么面對張小鳳，怎么面對王紅裝。突然，身后傳來發動機的轟鳴，他下意識的回頭一看，一輛小轎車從村里駛了出來，正是張家門口的那輛桑塔納。桑塔納揚起一陣粉塵駛過石板橋，在橋那頭的不遠處停了下來。劉東來先還沒在意，不一會，晚風傳來一陣女子的呻吟，他回頭一看，車子在激烈的搖晃著。等等，這聲音不就是張小鳳嗎？劉東來站起身，向桑塔納走去，才走了幾步，桑塔納停止了搖晃，副駕位的車門打開，一個女子胳臂伸出，又縮了回去。劉東來停住腳步，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該上前。

轎車又抖動了幾下，一個女子從車上下來，正是張小鳳。劉東來呆呆的看著張小鳳下車，又向車內做了一個飛吻，然后把門關上，劉東來覺得張小鳳的動作好美，就那么呆呆的看著，直到桑塔納發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