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真正認識祥林嫂,先要看看關于她的那些事。
首先是嫁給衛祥林。她比衛祥林大了十歲。從年齡差距看,這不是正常的婚姻。她的第一次出嫁就帶有悲劇成分。不管我們做怎樣的猜測,她的婚姻都是不幸的。顯然,她是這戶人家的主要勞動力。他的丈夫比他小十歲,小叔子十多歲,三十多歲的婆婆,家庭的重擔在祥林嫂身上。而當她的男人死后,她就更成了這個家庭延續生活的希望。她被婆婆許給了賀家墺的賀老六。在封建家長制社會里,祥林嫂成了婆婆口袋里隨意出賣的一個物品。但這不是祥林嫂想要的生活,她逃離了衛家山。為什么?不為別的,她是個寡婦,她要守節。從下文看,回頭人出嫁,都是要鬧的。這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封建禮教對寡婦的束縛。不幸的婚姻,殘酷的現實。
接下來是逃到魯鎮。在魯鎮,她成了魯四老爺家的一名女工。過上了一段雖然辛苦卻讓她滿足的生活。可誰知她的命運依然掌握在婆婆手中。她被劫走了。她被改嫁到賀家墺。這是一段被人欺凌、壓迫的人生經歷。她的反抗是強烈的,但無用。最終,她不得不接受改嫁的現實。生了個胖兒子,自己也胖了;但好景不長,第二任丈夫死于傷寒,她可愛的兒子阿毛被狼銜去,她的屋子被大伯收走。她在悲慘的命運前走投無路。人們沒有想到社會的凄慘,想的是她是個“不祥”的人。
走投無路的祥林嫂不得不再到魯鎮。她用阿毛的故事博得了四嬸的同情,但卻無法博得魯鎮人對她的冷視。因為她是一個克死兩個男人的不祥的女人。她額頭的傷疤成了她的“恥辱”。她聽信了柳媽的勸誡,捐門檻;因為她也認為自己是個不祥、不潔的女人。四嬸對捐了門檻的祥林嫂再次厲聲喝止,這徹底擊潰了祥林嫂。
淪為乞丐的祥林嫂一直被一個問題糾纏著,那就是“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魂靈的?”這是核心問題。有魂靈,“也就有了地獄?”有地獄,“死掉的一家人,都能見面的?”這是最重要的問題。能見面,衛祥林和賀老六就會把她鋸開,一人一半。也就是說,死后要面對的是另一個可怕的世界。
祥林嫂遭受苦難,受到婆家的欺凌,受到魯鎮人的鄙夷,遭受封建迷信的毒害。她是一個受壓迫、受摧殘、受冷視的婦女。
要想全面評價祥林嫂,再看看她這個人。
小說三次描寫祥林嫂的外貌。三次外貌描寫展現了她三個不同的人生階段。第一次外貌描寫是祥林嫂初到魯鎮的時候。
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
服飾描寫可見她新寡,神態描寫可見她受到打擊。第二次是再到魯鎮。
???????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祆,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
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
這次外貌描寫與第一次相比,服飾沒有變。表明祥林嫂再次守寡。兩次死了丈夫,這是極大的不幸。從神態看,臉上的血色消失了,眼睛多了淚痕,少了精神。可見悲慘的命運對她的打擊之大。但她還沒有喪失對生活的希望。第三次外貌描寫是“我”遇見她的時候。
????????五年前的花白的頭發,即今已經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全白的頭發、消盡悲哀的神色、間或一輪的眼珠都表明她已經徹底被生活打垮了。她喪失了生活的能力,消盡了生活的希望。臉色的變化、眼神的變化預示著祥林嫂的生命之花即將凋落。
再看祥林嫂的表現。初到魯鎮時,她“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可見她的“安分”。“試工期內,她整天的做”,可見她的勤勞。“到年底,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的煮福禮,全是一人擔當,竟沒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滿足,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勤勞的祥林嫂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只要沒有壓迫,苦點累點是不算什么的。
祥林嫂被迫改嫁的時候,她嚎、罵、撞香案角。祥林嫂的反抗,一方面表現了她的倔強的反抗精神,另一方面表現了她守節的愚昧。
祥林嫂再到魯鎮,開口講起阿毛的故事。她講得詳細、動情。苦難的祥林嫂需要得到他人的憐憫和同情。她從四嬸那里得到了。于是四嬸又一次收留了她。她從魯鎮的男人那里得到的是“漠然”,從魯鎮的女人那里得到的是“嘆息”“評論”。不管男人、女人和老女人,來聽祥林嫂的故事是為了滿足虛空的心理。祥林嫂不開口了,只是一瞥,不回答一句話。祥林嫂面對大家的冷漠與欣賞,變得沉默,滿懷悲痛。
祥林嫂面對柳媽額角上傷疤的詢問,自己“笑了”,她是多么珍惜那段美好生活。男人做活,女人持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但柳媽說的“一件大罪名”,讓祥林嫂“顯出恐怖的神色”。無知的祥林嫂被迷信嚇壞了。此后面對人們的嘲笑:
總是瞪著眼睛,不說一句話,后來連頭也不回了。她整日緊閉了嘴唇,頭上帶著大家以為恥辱的記號的那傷痕,默默的跑街,掃地,洗萊,淘米。
她憤恨,她抗爭,她用自己的勞動換取生活的尊嚴。可喜的是她在斗爭,可悲的是她不知道斗爭的方式是錯誤的。直到她捐完門檻“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她被四嬸的一聲斷喝嚇呆了。從此以后,她失了精神,沒了膽量,徹底喪失了生活的能力與希望。
善良、質樸、安分耐勞的祥林嫂,被各種可怕的力量壓迫、摧殘、打擊、陷害,最終走向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