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篇·第三章 ▎玄奘西行

、菩薩之法何處覓

不過,此時談論盛唐還有些為時過早。在連年戰亂和天災的雙重折磨下,作為帝國統治中心的中原地區,在貞觀初年事實上一直都處于民生凋敝的狀態。

曾經的廣袤田野,如今荒蕪一片,無數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他們在饑寒交迫中,或默默死去,或掙扎求生。

疾病、寒冷、饑餓、死亡,一時間世間一切悲苦似乎統統都降臨到了這個剛剛誕生不久的帝國之上。

佛語云:“菩薩有一法,能斷一切諸惡道苦。”

然而此法卻又在何處?

貞觀元年(公元627年),長安城的一座寺廟里,一名年輕的僧人手把念珠,靜靜地端坐在佛像之前。

幾個月前,來自東突厥的大規模入侵讓這座城市幾乎再次陷入戰亂之中。好在由于帝國皇帝處置得當,渭水橋頭的一紙盟約總算讓世間少了一場劫難。

但這又如何?外部強敵環伺、內部天災連連,百姓的困頓、滿目的瘡痍無時不在刺激著這名僧人的那顆慈悲之心。

十六年前,他第一次隨已經出家的兄長走進洛陽凈土寺。那一年他剛剛十一歲,那時他還有一個俗家的名字:陳祎。

如果不是父母過早地離世,生于官宦之家,從小飽受傳統儒學熏陶的陳祎估計很可能會繼承他祖輩、父輩的光榮傳統,將來在仕途上謀個一官半職。

以他的性格和智慧,估計多半還能成為一個不錯的官員,造福一方百姓。

但上天顯然不打算如此草率地安排了陳祎,因為命運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更加了不起的東西——慧根!

自從踏進凈土寺的一刻,青燈古佛、灑掃庭除便幾乎成了少年陳祎日常生活的全部。

講道理,即使對于一個成年人而言,這樣的日子也難免會令人感到單調乏味,更何況對于一個即將步入青春期的少年。

然而身處其中的陳祎不僅絲毫不覺無聊,反而對那些在普通人看來艱深難懂的佛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寺廟的深沉寂靜、佛語的悠揚深邃無一不讓年少的陳祎深深陶醉其中。

不過一心向佛的陳祎彼時只是寄居在佛寺之中,平日得空時才在兄長的引領下旁聽僧人講經。

不是陳祎不想拜入佛門,實在是那個時候,和尚這個光榮偉大且有前途的職業真心不是想當就能當上的。

為了把這事兒說得清楚點,我們不妨讓暴漫明星王尼瑪同學暫時上臺給大家跑個龍套。

假設尼瑪同學某天為情所困,從此發愿要循入空門。那按照隋唐時的規矩,他就必須先到寺廟里去生活一段時間。

雖說尼瑪同學一天到晚吃喝拉撒都在寺廟,但卻不會被剃度,平日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各種打雜,有空的時候能稍微學習一下佛法。

對于這種帶發修行的實習生,在當時也有一個固定的稱呼:行者。

沒錯,《水滸傳》里的武松之所以綽號“行者”,就是因為他雖然天天穿著僧袍,一副頭陀打扮,卻從未正式受過剃度,所以一輩子只能蹲在佛門預科班里。

那么一心想要看破紅塵的王尼瑪怎樣才能從這個讓人無比蛋疼的預科班畢業呢?答案和今天差不多:考試~~~

不過直到唐玄宗時代之前,這種考試既無固定時間,也無固定名額,至于復習范圍、歷年題庫之類的更是統統地木有。

每次的考試選拔都由皇帝陛下根據自己的心情決定,比方趕上他老人家過個生日,或者一覺睡起來感覺自己要給佛門做點貢獻攢攢人品,那恭喜尼瑪同學,機會來了。

至于考試的具體方式也相當隨機,由朝廷指派官員直接到寺院中進行面試,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還別不服氣。

當然,一旦佛祖顯靈,讓你有幸通過了這種選拔,那隨之而來的好處也是大大地。

除獲得剃度的資格外,還能拿到由朝廷祀部司頒發的度牒。

可別小看了度牒這玩意兒,那可是身份的象征,有了這個才算是得到國家注冊認可的僧人。

否則就算您把腦殼刮得錚明瓦亮,出門也還是個招搖撞騙的野和尚,嚴重點還極有可能被按上個“私度”的罪名。

而且更重要的是,凡是經朝廷注冊認可,拿到國家正式編制的和尚,還會獲得相應的土地。換句話說,當上了和尚其實也就順帶當上了地主。

照此推算,那個年代當和尚可比今天當公務員實惠太多了。人家手里捧得那才叫實打實的金飯碗。誰要是敢搶,那就是和佛爺過不去,簡直穩得不要不要地~~~

所以盡管隋唐時期看似滿大街都是出家人,但真正揣著度牒,拿到國家正式編制的僧人其實有限。

這情況和今天某些行政事業單位有點像,看似一個辦公室里坐得滿滿當當,可一旦出了事兒時才發現,原來都TM是臨時工~~~

好的,假設我們的王尼瑪幸運地趕上了朝廷的選拔并順利通過,那也別高興太早,因為接下來的剃度還是有講究的。

佛門的剃度大約分沙彌戒和比丘戒兩種。按當時的通行做法,對于尼瑪同學這種尚未成年且初次受戒的小和尚,一般受的是沙彌戒。

雖然只是混了個初級職稱,但好歹也算正式成為了一名僧人。

至于高級職稱比丘戒,那還需要尼瑪同學再接再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等到自己年滿二十歲之后,再到國家指定的大寺院中申請。

強調一句:以上內容,僅限隋唐,后世變化,不予深究~~~

、拜入佛門

應當說陳祎運氣還是不錯的,在凈土寺待了兩年之后,他便在自己十三歲那年幸運地等到了一場預科班畢業考試。

隋大業八年(公元612年),隋煬帝楊廣派大理寺卿鄭善果到洛陽選拔七十二名僧人。

聽到消息后的陳祎當即便興沖沖地跑去參加面試。

可一到地兒他便當場傻了眼:院子里烏壓壓地足足站了好幾百號人。他別說參加面試,連鄭大人的面都沒見著就被直接判了個負分滾粗。

不過這事兒也確實怨不得別人。

按照現在的標準看,十三歲的陳祎也就是剛剛脫離歡度六一兒童節的序列。

可以想象,當那些負責審核的人聽到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說自己要六根清凈時,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

但這次遭遇絲毫沒有動搖陳祎拜入佛門的決心。為了能讓自己擁有一個被面試的機會,隨后的幾天里,他整日徘徊在鄭善果的官邸前。

雖說這招守株待兔看上去有些笨拙,可笨法子到底是比沒法子要好得多,鄭善果很快注意到了這個天天在他門外溜達的孩子。

得知眼前的小子是因為沒能參加僧人選拔而在此整日張望后,鄭善果不禁饒有興致地向陳祎問道:“你如此年少,為何一定要選擇出家呢?”

聽到大人詢問,陳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低頭思索了片刻。接著他抬起頭,用異常堅定的眼神看著鄭善果,幾乎一字一頓地說:“我出家是為繼承佛祖釋迦牟尼的事業,讓佛教教義發揚光大,流傳百世!”

是的,我一不圖名,二不圖利,既不祈求今世佛祖的恩澤,也不希冀來世西天的極樂,但為探尋佛法之究竟,讓大道真理散播于世。

看著陳祎無比認真的眼神,鄭善果心中不禁為之一動。于是,他又連續問了陳祎幾個佛家問題,結果陳祎的從容對答讓他再次對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

確定了陳祎的志向和才能后,鄭善果當即破格錄取了陳祎,讓他接受剃度,拜入佛門。

看到陳祎正式成為僧侶的一刻,鄭善果感慨地對他身邊的同僚們說:“這孩子風骨難得,將來必定能成為有道高僧,只可惜我年歲已大,看不到他成材的那一天了!”

好一個鄭善果,果然不負其名!甚至連他自己也無法想象,這個破格錄取的決定三十年后會結出怎樣一個流芳萬世的善果。

因為從陳祎受戒的那天起,他便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法名——玄奘!

、悟道之難

作為隋朝的東都,洛陽當時也是著名的佛教中心。正式出家后的玄奘在接下來的六年里,一直留在那里跟隨寺廟中的高僧大德研習各種佛學著作。

錢穆先生在《國史大綱》中曾提到,佛教在其積極方面,可與中國儒家思想融會貫通。

由于家學淵源,童年的玄奘曾在父母的教導下,接受了大量儒學啟蒙教育,這無疑使玄奘在面對佛經時,多了一個相對獨特的學習、思索角度。

加上他本就天生聰慧且異常用功,所以短短幾年,他便成了洛陽佛學圈子里小有名氣的人物。

時間轉眼便到了武德元年(公元618)年,此時的天下風云激蕩。整個洛陽在王世充的實際掌控下,早已不復往日的安寧。

為躲避戰亂,玄奘追隨兄長離開了洛陽。二人先在長安滯留了一段時間,隨后南下入蜀。

與在洛陽的經歷差不多,幾年之后,身在巴蜀的玄奘再次聲名鵲起。

按理說,二十出頭便有如此成就,怎么看都應該算是人生贏家了。

可作為標準學霸青年的玄奘對此不僅沒有絲毫滿足,反而隨著知識的增長,心中亦發有了更多疑惑。

眾所周知,佛教是與基督教、伊斯蘭教并列的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但與基督教有《圣經》、伊斯蘭教有《古蘭經》不同,佛教從它誕生之日起,就沒有那個唯一的經典。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其它宗教是由神靈賜福于凡人,而佛教的佛祖釋迦牟尼則是由凡人修道成神。

神靈給凡人的啟示當然是要言簡意賅、惜字如金,能給你那么厚一大本子的神諭實在已經很夠意思了。

但凡人修成神靈,這事兒就復雜多了。不光要給大家指明前進的道路,還要告訴大家具體的修行法門。

換句話說,就是既要有世界觀,還要有方法論。

傳說當年釋迦牟尼于菩提樹下悟道成佛后,失去導師的眾比丘在古印度一個名為王舍城的地方集會,一起商討如何將佛祖的智慧保存于世。

而后,大家推舉出五百阿羅漢,由他們逐字逐句地回憶佛祖一生所講過的話,然后大家再將這些回憶錄集結成冊,形成最原始的佛家經典。

其中三個最著名的尊者阿難、優波離和大迦葉分別誦出了經藏、律藏和論藏,即后世所稱的三藏。

而其他比丘們當然也沒閑著。這些人雖說不像前面那三位整日追隨在釋迦牟尼左右,但多少總是與佛祖打過交道,至少也是親耳聆聽過佛祖教導的人。

所以他們同樣聚集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能想起多少算多少,最終將這些零散的語言同樣依照經、律、論的分類,統統整理進了佛經當中。

因此,佛學從它誕生之日起,便是一門凝結著凡人智慧的深奧學說。而后人更是在這個基礎上,不斷加以探討、闡發,不僅出現了浩如煙海的佛家著作,而且形成了風格迥異的佛門派別。

于是問題來了。這么多法門,究竟哪家之言才真正道出了佛祖的本意呢?

沒人知道答案,一切只能靠自己去參悟。

對于普通的修行者而言,只要悟到最能照亮自己本性的方法,那便是成功,便是大徹大悟。

但對于年輕的玄奘而言,這遠遠不夠。

從踏入佛門之日起,他便發下宏愿,要為世人探尋出一條更加通暢的修行之路,要讓佛法至理從此不再如水中月、鏡中花般令人難以捉摸。

是的,做一個勇敢的開路人,這便是玄奘真正的偉大之處。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我們始終應當堅信,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的開拓者,我們的文明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們,終將被歷史永遠銘記!

、為佛尋條出路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已是名滿巴蜀的玄奘在成都接受了比丘戒。

作為佛教的最高受戒形式,比丘戒因戒律全面、嚴格,也稱具足戒,唯有對佛虔誠謙恭、對求得正果堅定自信之人,方能受此戒。

受比丘戒后,玄奘便有了獨自游歷修行的資格,而這也正是玄奘選擇要在此時受此戒的原因之一。

在蜀中待了四年后,玄奘漸漸發現,他身邊能見到的經文基本都已被他翻遍,能與他相互交流啟發的僧人彼此間也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但他心中的疑惑卻依然沒有答案。

為了徹底揭開佛法中的道理,尋到那條度盡世間苦難的途徑,玄奘于是離開四川,用了三年時間,遍訪各地高僧。

在游歷求佛的的過程中,玄奘時常應人邀請開壇講經,漸漸他成了大家熟知的那個玄奘法師。法師者,講經說法的師傅是也。

武德八年(公元625年),此時的李唐政權已經干掉了包括劉黑闥叛亂在內幾乎所有的國內割據勢力,長安作為帝國都城也逐漸找回了全國政治文化的中心的感覺。

跑遍了大半個中國的玄奘在這一年重新回到了長安,并在大覺寺落腳。由于他學識淵博、見多識廣,當時長安的僧人便直接送了他一個綽號佛門“千里駒”。

綜合玄奘日后的經歷,不得不感嘆一句,人這一輩子名字可能起錯,但綽號這玩意兒真是叫不錯~~~

不過玄奘對這個稱呼卻沒有半點自得之意,多年游歷,讓他認識到一個比探尋佛法至理更加現實、更加嚴峻的佛門難題。

自東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原后,未等發展壯大,便趕上了我國歷史上的第二次大分裂時代。

盡管佛教在隨后將近四百年的時間里得到了廣泛傳播,然而南北政權對立并存的現實,卻也讓佛教逐漸發展成南北兩個風格迥異的派別。

長期以來,南北雙方圍繞“眾生有無佛性”這個學術話題展開了曠日持久的爭論。

無論是已經覆滅的隋朝,還是剛剛建立的大唐,或許他們可以依靠武力一統天下,然而對于佛法這種形而上的東西,顯然拳頭再大也沒啥卵用。

或許您會覺得,學術本就應該是百家齊鳴、百花爭艷的嘛,有分歧是好事兒。對于一般的學術爭論,這么想當然沒錯,但是對于宗教而言,一旦出現派別之爭,后果卻往往是不堪設想。

如果您還覺得不好理解,那么不妨晚上七點花點時間,多看看新聞聯播,聽聽伊朗、伊拉克因為遜尼派和什葉派這兩大伊斯蘭教派的紛爭每天死了多少人就好。

這就是宗教的厲害之處,任你在世俗間稱王稱霸,但人家就是有底氣不吃你那套。

所以盡管大唐如今在形式上完成了對全國的統一,但對源自南北朝時代的宗教分裂卻無任何解決的辦法。

人家那里討論的都是來世的事兒,帝王也好平民也罷,擱佛爺面前統統都是肉體凡胎,都是需要被超度的對象,依靠世俗力量一統佛門不僅難以服眾,反而極容易激發宗教矛盾。

如何調和南北紛爭?世俗權力不靠譜,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佛門自身。

只有出現一個能讓雙方都心服口服的領袖級人物,一個正兒八經的學術權威,才能徹底終結這場佛門分裂,否則,雙方只能在互相詰難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可問題是,那個年代既沒有高等學術評委會給你發資格認定,又沒有網絡大V滿世界幫你搖旗吶喊,沒點兒貨真價實的絕活憑啥讓大家承認你的理論就能代表佛祖他老人家的意思?

對于這點,玄奘再清楚不過。盡管他已經將中原流傳的佛經從頭到尾研究了個遍,盡管他已經在佛學圈里有了不小的聲望,然而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此時的玄奘比起其他僧人來說,無非只是多看了幾本佛經,多悟出了幾條道理。

說到底,大家依然還是圍著中原現有的那幾本佛經打轉。土鱉對土鱉,誰也別看不起誰。

不得不說,比起現實中的玄奘,小說《西游記》中的唐僧顯然要幸福得多。

因為在這個關鍵時刻,觀音姐姐及時出場,不僅煞費苦心地變身白胡子老爺爺專程給他指了一條西天取經的明路,而且還很貼心地給他安排了三個徒弟兼打手。嗯,還有一匹限量版寶馬。

不過雖然沒有遇到觀音姐姐,但玄奘卻在長安遇到了一個名叫波頗的天竺僧人。

從波頗那里玄奘得知,在遙遠的印度有一個名叫那爛陀的寺院。在這座堪稱當時佛學理想級殿堂里,一位法號戒賢的大師所授《瑜伽師地論》總攝三乘之說,必能解答他心中疑惑。

聽完波頗的一番話,迷茫中的玄奘不禁感到前方的地平線上似乎出現了一抹亮光。

是的,若要求得更加深刻的智慧,那就只有跳出中原佛學的藩籬,向佛法的起源之地探尋答案。

這,便是我佛的唯一出路。

、向著理想,出發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二十七歲的玄奘會同長安城一批有名望的僧人,聯名向當時已經坐上皇帝寶座的大唐天子李世民上書,要求組團前往印度拜佛求經。

聯名書遞上去之后,朝廷當即十分體貼地給了這幫人一個無比明確的答復: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你們還是老實待寺里念經吧~~~

如果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看,朝廷的這個答復不僅合情合理,而且也在意料之中。

玄奘上書時恰逢東突厥大舉南侵前后。在突厥人的咄咄攻勢前,作為帝國首都的長安城更是異常緊張。

挑這個時候向皇帝申請出國搞學術交流,只能說這幫和尚實在有點過分缺少政治敏銳性。

更慘的是,玄奘和小伙伴們的這次上書不僅沒能使他們達成西行的愿望,反而讓朝廷得知了他們的打算。于是別說出國,這幫人從此連長安城都被限制離開。

來自官方的否決讓除玄奘外的其他僧人頓時泄了氣。

能不能拉來朝廷這個贊助商本身倒不算個事兒,真正讓這幫僧人絕望的是,若在沒有官方許可的情況下跨越國境,那妥妥就是非法偷渡,一旦被抓就是重罪。

當時的大唐正處在與東突厥對峙最緊張的時期,唐帝國在西北邊關要塞部署了大量守軍。

用說書人的口氣講,當時的邊境別說過個人,就是過個螞蟻都要數數幾條腿。

面對現實,連玄奘這匹佛門的“千里駒”也無計可施。

盡管他對于西行有著遠超常人的執著,盡管他為此甚至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實際情況卻是,他連長安城的城門都出不去。

這簡直好比玩飛行棋死活就是搖不出來那個六,只能憋在起點干著急。

眼見得兵禍連連、哀鴻遍野,寺廟中,古佛前,玄奘卻只有獨自靜坐,任痛苦撕扯著自己那顆迷惘的心。

也許玄奘的誠意到底還是感動了上天。(事先聲明,這話在下面的故事里還會不止一次出現~~~)

就在他們聯名上書的第二年,一次空前嚴重的霜災侵襲了整個渭水流域,而長安及其周邊地區更是受災嚴重。

嚴重的霜災使得長安城內很快出現了糧食短缺,為了不至于讓老百姓餓死街頭,朝廷于是下令敞開城門,任由平民出城逃荒。

消息傳到寺廟,玄奘立刻意識到,自己等待已久的機會終于來了,想要離開長安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但玄奘同時也清楚地知道,身為一個名聲在外的僧人,一旦離開長安,他的行動很快便會被官府知曉。

違反禁令私自出城,僅這一條就讓官府有足夠的理由將他捉拿下獄,使他從受人尊重的有道高僧變成令人不齒的階下之囚。

但縱然如此,又能如何?

世間繁華終逃不過落盡的剎那,唯求得正果方能度化那蕓蕓眾生!

只要能了卻這畢生所愿,就算將此身祭奠在那蓮花座前,又有何不可!

佛曰:舍得。

若要窺得那無上妙法,便要舍卻這一世所有!

出發吧,玄奘法師,歷史終將見證你這一世的偉大!

、孤單的逃亡者

貞觀元年(公元627年)秋的一個早晨,隨著長安城門的緩緩打開,一群難民扶老攜幼如潮水般從城內涌出。負責把守城門的士兵對眼前這場面早已司空見慣,過去一段時間,幾乎每天如此。

在士兵們面無表情的注視下,一個頭戴斗笠、腳踩草鞋的和尚混在難民之中,就這樣靜悄悄地走出了長安城。

當人流涌出城后,很快便向四面八方分散開來。原本夾在人群中的玄奘,也漸漸變成了一個孤單的身影。

轉身回望,長安那巍峨的城墻似乎仍然依稀可辨。再用力看上一眼吧,也許這便是最后的分別。茫茫前路,一別便是萬水千山、大漠黃沙,但愿今生還有歸來之日……

玄奘西行所選擇的路線正是那條舉世聞名的絲綢之路。

當年東漢的張騫整整花了十三年時間,方才鑿空西域,將這條路線呈現在世人面前。八百多年后,孤身一人的玄奘又會在這條路上走過幾個春秋?除了上天,沒人知道答案。

離開長安大約一個月后,玄奘到達了他此行的第一站涼州(今甘肅武威)。

作為河西走廊的門戶,當時的涼州既是西北地區經濟、文化中心,同時也是一座軍事重鎮。

幾乎就在走進涼州的同時,玄奘也發現,這里戒備森嚴,根本就是個進得來出不去的地兒。

于是他只好暫留在一處寺廟中,一面開壇講經,一面等待機會。

可惜玄奘到底還是低估了朝廷對他的關懷。他這種整日拋頭露面的做法,沒多久便引起了涼州地方長官的注意。

考慮到此人畢竟是有名高僧,所以當時的涼州最高長官也沒為難他,僅僅勒令他立刻返回。

怎么辦,自己的西行之路還沒開始,難道就要到此打住?

就在玄奘無計可施之時,涼州當地的僧人及時伸出了援助之手。在他們的掩護下,玄奘總算是幸之又幸地溜出了涼州。

有了這次教訓,以后的日子里,玄奘只能拋棄自己的身份與名望,隱姓埋名、晝伏夜行,將自己徹底變成了一個無法見光的趕路人。

沒錯,這是玄奘西行之路上的又一次舍棄,但卻不是最后一次。

而后,他來到了位于大唐邊境最后的一座要塞,瓜洲城。

自此往西,便是他完全陌生的遼闊西域。

當玄奘抵達瓜州時,他依舊遇到了那個在涼州時便一直難以解決的問題——出不去。

而且與涼州不同,這里已是大唐與突厥對峙的第一線。離瓜州不遠,就是那座赫赫有名的玉門關。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作為大唐聯通西域各國的咽喉,玉門關幾乎成了唐代邊塞詩的一個象征符號。

通過這樣一座重兵把守的關隘,對人生地不熟的玄奘而言,無疑是難如登天。

正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就在這時,一個突發事件使他的處境更加艱難。

一位名叫李昌的地方官不知從何處得知了玄奘的蹤跡,連夜帶著拘捕令來到了他面前。

“你打算如何處置于我?”萬般無奈之下,玄奘只得試探著開口詢問。

“我也是信佛之人,所以不會動你分毫,但圣命難違,你萬萬不可繼續留在瓜州?!闭f完,李昌當面撕掉了通緝文書,然后轉身離開。

既不能留,也不能進,更不能退。玄奘頓時感覺自己像一顆被將死在了瓜洲城的棋子。

《西游記》里的唐僧遇到困難會怎么辦?果斷召喚大徒弟嘛。

事實證明,即便放到現實里,徒弟這種存在同樣相當地靠譜。

就在玄奘幾乎已是山窮水盡之際,一個名叫石槃陀的胡人主動找到了他,請求為自己受戒。

得知師傅正為西去之路而發愁,石槃陀立刻告訴玄奘,他知道一條可以繞過玉門關的小路。

轉過天,石槃陀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在瓜州城外與玄奘準時會面。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匹瘦小的棗紅馬。

或許此時玄奘還不會想到,眼前這匹棗紅馬將會陪伴他走過那段最艱難的道路,在死亡即將來臨的時刻,給予他生的可能。

嗯,在即將離開大唐的時刻,裝備上了徒弟和馬,誰還敢說人家吳承恩是在漫天瞎扯~~~

、高難度偷渡

有了石槃陀帶路,玄奘果然順利繞過了玉門關。

按說偷渡這事兒擱在今天,只要過了關,基本就可以算是萬事大吉了。

所謂國境理論上也就是那么窄窄的一道線,抬腳一步邁過去,便一切OK。

然而在當時,玄奘面前的這條國境線卻當真有些奇葩。

通過玉門關后,他必須要再連續闖過五座烽火臺,才算真正跨越了大唐的國境。

好吧,說形象點,這完全就是一條豎著設計的國境線……

盡管聽上去各種不科學,但事實就是這樣。因為除了幾座烽火臺,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水,所以要出國的話,還就只能老老實實把這條線從頭到尾走一遍。

常年在絲綢之路上討生活的石槃陀對于即將面對的困難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除非有隱身術之類的本事,否則絕不可能一邊補充水源,一邊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這些關卡。

石槃陀雖然身為大師兄,到底也沒孫猴子的能耐。而且就算能通過這五座烽火臺,他也完全沒有勇氣去面對關外那方圓三百里的大沙漠。

所以,繞過玉門關不久,石槃陀便開始后悔這次的冒險。對他而言,拜佛受戒不過就是為了保個平安。若為此搭上性命,那這佛還不如不信的好。

眼看距離第一座烽火臺已經越來越近,發自內心的恐懼徹底擊垮了石槃陀。

去他媽的取經,還是抓緊分了行李回高老莊吧!

孫悟空一摸臉顯出了豬八戒的原形~~~

但問題是,就算自己走了,身邊這個一根筋的師傅肯定還是會去挑戰那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只要他被邊關守軍逮著,然后供出自己這個同伙,那自己到頭還是少不了要背上個幫兇的罪名。

于是,在一個寂靜的夜晚,石槃陀悄悄摸出短刀,來到了玄奘身后。他打算一刀下去,就此結果玄奘,永絕后患。

說到這里,這位石槃陀同志真要算個正兒八經的戲霸了。大師兄、二師兄、妖怪,所有的戲份竟然讓他一人全給包圓了……

好在睡夢中的玄奘及時睜開了眼睛。當他看到手持兇器的石槃陀時,立刻便明白了徒弟的心思。

“若不愿隨我繼續西行,你便回去吧。我以佛祖名義起誓,無論發生什么情況,絕不會牽連于你?!毙势届o地說完后,便再次閉上了雙眼。

考慮到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己的受戒恩師,若對他下手,難保日后不會遭到報應,所以石槃陀一番猶豫之后,最終還是收回了短刀。

茫茫夜色中,一對師徒就此分別。當第二天的日頭再次升起之時,荒涼的大漠上只留下玄奘一人孤單的身影。

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司機,至少石槃陀對危險和困難的判斷還是無比準確的。

就在玄奘走到第一座烽火臺,趁夜到臺下湖泊取水時,守軍毫無懸念地發現并擒獲了他。

按照大唐律法,對于偷越邊境的人,處理意見只有簡單一條:就地正法。

就在玄奘感覺自己必死無疑時,幸運之神再次光顧了他。

這座烽火臺的指揮官王祥居然是一名虔誠的信佛之人。

對于這個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漢子,佛是唯一能夠保佑他熬過這艱苦的歲月,挺到與家人團聚那一刻的存在。

眼前這人雖衣衫襤褸,卻眉目舒朗、儀態不凡,所以王祥當即認定,此必是得道高僧。

當玄奘表明自己不遠萬里只為求取佛法真言,普度天下眾生后,王祥被徹底打動。

第二天,王祥不僅讓守軍為玄奘準備了足夠的干糧和飲水,而且為玄奘指明了穿越剩下幾座烽火臺的最佳路線。

有了王祥提供的補給和路線,玄奘可以直達第四座烽火臺。而那里的指揮官既是王祥的宗親,也同樣是一位信佛之人。

如此一來,玄奘便可以相對輕松安全地越過這五道關卡。

帶著王祥寫的親筆信,玄奘與烽火臺的守軍灑淚而別。

按照王祥指示的路徑,玄奘順利到達第四烽,并在那里得到了一次充足的補給。

、向死而生

成功越過五座烽火臺之后,玄奘總算徹底擺脫了大唐官方的緝拿。只要再向西走上三百里,他就能到達一個名叫伊吾的西域小國。

光明的道路就在不遠的前方?

相信我,當時的玄奘絕對不會這么想,因為在他眼前壓根就沒路。

莫賀延磧,這個看上去有些讓人不知所謂的地名,在當時行走在絲綢之路上的人口中還有另一個名字:沙河!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叫得實在貼切。沙漠之中,風卷沙動,可不就像波濤起伏的河水一般。

盡管玄奘在這之前已經游歷過大半個中國,但他卻從未踏進過沙漠一步。對他這樣一個虔誠的佛教徒而言,這里簡直就是現實中的地獄。既看不到飛鳥走獸,也沒有道路水草,在焦灼的烈日下,四周只有茫茫無盡的黃沙和前人留下的一堆堆白骨。

更要命的是,明明單人匹馬行走在沙漠之中,但玄奘卻總能聽到耳邊傳來許多奇怪的聲音。

按科學解釋,估計他聽到的應該是沙鳴。但可惜玄奘沒讀過《十萬個問什么》,所以他自然地將這些聲音理解成是魔鬼的低吼,然后靠著在心中默念法咒,用頑強的毅力和堅定的信仰去對抗心中的恐懼。

忽然一陣狂風吹過,漫天的黃沙瞬間遮蔽了天空。面對這仿佛末世般的景象,玄奘只能死命拉住馬的韁繩,將身子緊緊依靠在馬背上,咬牙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可怕的風暴終于過去,當玄奘抖落身上的沙土,準備繼續向前時,他驚愕地發現,一個致命的失誤已然釀成。

原本駝在馬背上的水囊不知何時竟被掙破,本就十分有限的飲水汩汩淌出,瞬間便消失在了黃沙之中。

眼前的一切讓玄奘頓時感覺如墜深淵。身處沙漠之中,水無疑就是生命。沒了水,他顯然也沒命走出這片沙漠。

怎么辦?這一刻,玄奘的內心生出無邊的絕望。

大道無邊,但繼續前行卻必是死路一條;佛法雖妙,但較之生命又價值幾何?

世上最難的不是在剎那間做出生死的選擇,而是當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思量和選擇之時。

面對死亡,來不及多想和仔細思考清楚,這絕對是兩個概念。

為許身佛門,我舍棄了凡人心中的情愛和欲望;為求佛法真諦,我舍棄了長安寺廟中那衣食無憂、清淡閑適的生活;為了走出大唐,我舍棄了僧人的身份,淪為一個被緝拿的罪人。如今的我,已是迥然一身。

是的,已經盡力了,讓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靜默良久之后,絕望中的玄奘決定放棄西行,沿著來時的路線往大唐方向折返。

可就在他轉身向東走了沒多遠之后,曾經發下的宏愿再次閃過他的腦海:此去向西,不到印度,絕不后退半步。

盡管在這一路之上,我已舍棄了很多,但這還不夠,因為我的心里還存著最后的一絲不舍——對生的不舍。

此心不除,又如何證那涅槃之道?

此念不破,又如何破那生死輪回?

既然如此,那我就舍棄所有一切,燃盡生命的火焰,照亮最后這一程道路吧!

撥馬、轉身、向前!

玄奘于是抱著必死之心,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

實在難以想象,在沒有飲水的情況下,頭頂烈日腳踩熱砂在沙漠中行走是一種多么殘酷的體驗。

在那如煉獄般的行進中,玄奘的身體也漸漸到了衰竭的邊緣。

慢慢地,玄奘的眼神開始渙散,最終他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了沙漠中。

如果不是夜晚的冷風將他吹醒,估計玄奘的故事基本就可以到此打住了。

醒來之后的玄奘,抬眼望了望大漠之上的那輪明月,然后再次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

此時的他甚至已經喪失了分辨方向的力氣,只是本能地倚靠著馬背無意識地前行。他不知道自己會走到何處,他只曉得自己要走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茫茫無邊的大漠黃沙、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訴玄奘,下一刻他便會成為一名孤獨的殉道者。

然而這個無比悲壯的下一刻卻并沒有到來,真正到來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奇跡。

他的棗紅馬居然在無人牽領的情況下,神奇地在大漠之中發現了一處水源!

已經干渴到極點的玄奘發瘋般地沖了過去,然后“撲通”一聲,整個人撲進了湖中。

原本干澀的眼睛再次變得濕潤,但他卻無法分辨哪一滴是淚水,哪一滴是湖水……

向死而生!

這四個字今天常被人,尤其是許多創業者掛在嘴邊,但其中隱含的邏輯卻并不是隨便就能理解清楚的。

最關鍵的地方在于你看到這四個字時,心里想的究竟是“死”還是“生”。

但凡心中有生的執念,那就很難真正讓自己主動陷入絕境,當然也就別指望奇跡這種稀罕玩意兒會瞎了眼砸自己頭上。

正確的做法則是,打定主意、堅定信心,直接奔著一個“死”字去可勁折騰,至于最后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是老天爺的問題,根本就不是你應該考慮的~~~

所以,這不光是一個瘋狂的邏輯、一個偉大的邏輯,同時還是一個十分看臉的邏輯。

若是沒有堅定的信念,沒有為夢想獻身的勇氣,沒有佛爺的關照,建議喊口號之前請務必慎重~~~

、信念,無可戰勝

在水源地休整了整整兩天后,死里逃生的玄奘再次起身向著西進發。

連續經歷了幾天的艱難跋涉后,他最終成功走出了莫賀延磧。

回望身后那片死亡之海,這一刻玄奘的心中再無畏懼,更無迷茫。

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信,將佛法真言弘揚于世便是自己今生的宿命,縱是刀山火海,也無法攔住他前進的腳步。

走出沙漠后,玄奘很快到達了那個名叫伊吾的西域小國。當地僧人的熱情招待讓疲憊不堪的玄奘終于找到了一個暫時的休憩之地。

在伊吾逗留的時間里,玄奘一面恢復身體,一面開始為自己接下來的路程做起了打算。

然而就在他剛剛打算再次動身之時,一隊遠道而來的使團讓他不得不放棄原本已經初步設計好的線路。

因為這個使團背后代表的是一個名叫高昌的西域國家。

作為古代新疆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之一,高昌的國力較之伊吾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面對這樣一個西域大國發來的邀請,孤身一人的玄奘也自然不好拂了人家面子。

當玄奘跟隨使團連夜抵達高昌國都時,他驚訝地發現,位于都城中心的皇宮此時依舊燈火通明,而高昌國君麴文泰則帶領官員恭敬地站在宮殿門口等候著他的到來。

原來高昌雖然地處西域,但其現任國君麴文泰卻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而且是個信佛的漢人。

可想而知,像玄奘這種從東土大唐而來的有道高僧在他眼里會是怎樣的存在。

在麴文泰的盛情邀請下,玄奘開始為高昌的達官顯貴講經說法。結果不講不知道一講嚇一跳,玄奘對于佛法的見解遠遠超出了包括麴文泰在內,整個高昌上層的預料。

活佛!這就是當世的活佛!

在聽完玄奘的幾次講經之后,麴文泰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得出了這個判斷。

既然好不容易把佛爺請進了自己的宮殿,那自然沒有輕易放走的道理。

麴文泰相信,只要能讓玄奘留在高昌,那么未來高昌在整個西域的影響力必然會再上一個臺階。

于是麴文泰一邊為玄奘提供各種各樣的優厚待遇,一邊不斷勸說玄奘放棄西行,留在自己身邊。

當然,麴文泰的這些優待和說辭,對玄奘而言那就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為了西行,他命都可以不要,又豈會被眼前這些世俗利益所打動?

面對玄奘的拒絕,麴文泰毫不氣餒,依舊每日端茶送水、噓寒問暖。估計要不是人家玄奘是個光頭和尚的話,麴文泰早就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外加美女丫鬟地給伺候上了。

老實說,麴文泰這招確實挺流氓。只要他不放行,玄奘就只能老老實實蹲在宮里,只要玄奘走不出高昌,他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但可惜麴文泰還是低估了玄奘西行的決心,他又豈能想象到,玄奘這一路走來究竟舍棄了多少。

既然你不放我西行,那我就以命相爭!

接下來的一天,玄奘滴水未進,而第二天,玄奘依舊如此……

是的,他選擇了絕食。他要用這最后,也是最激烈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心志。

他要告訴麴文泰,你可以困住我的身體,但你永遠不可能困住我西行的志向!

玄奘的這一舉動讓麴文泰變得不再從容,他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名手無寸鐵的僧人原來竟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他的力量來自他的靈魂、他的信仰,這是一種永遠無法用世俗的權力去戰勝的力量。

第三天、第四天……眼看玄奘已經氣息奄奄,麴文泰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之前在麴文泰眼中,玄奘充其量只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僧人,甚至某種意義上是一個可以幫助其穩固統治的工具。而如今,麴文泰則是對玄奘多了一份發自內心的敬佩,一份對其人格的敬佩。

于是麴文泰不再堅持,他親自來到玄奘面前謝罪,答應放他西行而且表示要舉全國之力對他進行幫助。

麴文泰的誠懇也讓玄奘備受感動,于是二人在佛前明誓,結為異性兄弟,同時玄奘主動許諾等到學成之時,將回到高昌講經三年。

隨后,麴文泰為玄奘繼續西行做了充足而周到的準備:為抵御塞外風沙而特制的衣物;一個由三十人組成的隨行隊伍(其中包括一名高昌使節和四個玄奘在高昌剃度的徒弟);足夠使用二十年之久的路費;給沿途各國國君的禮物;一封寫給西突厥可汗的措辭無比謙卑的國書。

當玄奘從麴文泰手中接過這一切的時候,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被深深打動了。

他知道,眼前這位異性兄弟的幫助讓他那無比艱險的西行之路終于變得不再孤獨。

、一路向西

有了高昌的贊助,玄奘接下來的一段旅途也變得相對平坦了很多。

雖然途中也遭遇了盜匪的攔截,好在兜里有錢,花錢買路倒也沒鬧出太大亂子。一行人還算順利地先后通過了焉耆和龜茲。

從龜茲往西越過蔥嶺,便能走出西域,進入廣袤的中亞大草原。

但問題是,蔥嶺絕對不是說翻越就能翻越的。

在今天的世界地圖上,那里被叫做帕米爾高原。在中學地理課本上,那里還有另外一個拉風的稱呼:世界屋脊。

簡單說,那片地兒是隨便指個山頭都是海拔五六千米的存在~~~

盡管之前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但玄奘一行還是低估了翻越雪山的危險。

雪峰與天空相連,抬頭仰視,望不到邊際。散落兩邊的冰塊,或高百尺,或廣數丈。蹊徑崎嶇,登涉艱難。寒風凜冽,多有暴龍。飛沙走石,遇著喪命。

這便是玄奘后來對這段經歷的回憶,估計他所提到的暴龍,應該就是指雪崩。

高寒、缺氧的環境和險峻的山路,讓玄奘一行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包括他兩名徒弟在內的十幾人最終沒能堅持到走出雪山的一刻,將他們的生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冰冷的高山上。

也許這段眼睜睜看著同伴在自己身邊倒下的經歷對于玄奘而言實在太過悲痛,所以他在之后的回憶中沒有過多提及。

盡管我們不知道那些倒下人的姓名,但我們不會忘記他們為這次偉大的征程所作出的犧牲。

走下雪山,踏上草原,玄奘一行抵達了西突厥的都城碎葉。提到這地兒想必許多朋友不會陌生,因為七十三年后,那個在中國詩壇上有著仙人之稱的李太白便出生于此。

不過玄奘到達碎葉時,那里和現在一樣,都得說是外國人的地盤。而且這里的西突厥人基本不信佛教,而是崇尚源自波斯的拜火教。

好在當時大唐帝國正在積極策劃對東突厥的戰爭,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長期與東突厥分庭抗禮的西突厥于是自覺地將這位來自大唐的僧人當成了自己人。

尤其當看到玄奘攜帶的那封來自高昌國王鞠文泰的書信以及所進獻的禮物后,西突厥可汗不僅沒有為難玄奘,而且派遣了一小支軍隊,護送玄奘和他的兩個徒弟繼續前行。

作為草原的帶頭大哥,西突厥的影響力果然相當靠譜,玄奘師徒三人先后穿越了石國、康國(撒馬爾罕)、史國、鐵門、怛蜜國、活國、加畢試國,最后經過賈拉拉巴德抵達古印度。

如果上面這一長串古地名您看著頭暈也沒關系,比較簡單的理解就是玄奘從新疆出境后,途經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阿富汗,進入巴基斯坦也就是古印度境內。

當然,這一路也并不太平。

在康國,玄奘的倆徒弟差點被當地人當成異教徒給打殘。多虧玄奘讀書多、口才好,花了一夜的功夫竟讓康國的國君改變了信仰,放棄拜火教轉信佛教。

在活國,玄奘親眼目睹了一場殺父奪權的宮廷政變。多虧玄奘為人低調、處事果斷,見勢不妙連夜出逃才總算沒被殃及池魚。

總結一下以上經歷,不得不承認,玄奘能夠最終抵達印度、修成正果,從頭到尾那都是實力的體現??!

不過,除了個人素質出眾外,運氣同樣也是必不可少。

其中最神奇的,應該是《三藏法師傳》中記載的發生在印度恒河岸邊的一件劫持事件。

話說玄奘三人歷盡千辛萬苦抵達恒河之后,還沒來得及欣賞一下眼前的優美景色,便不幸遇上了一群印度教徒。準確地說,這是一幫比較異端的印度教徒。

他們信仰一個名為突伽的女神。每年春秋兩季他們要找一名長相帥氣的男性青年,用血祭的方式送給女神享受。

而無論是電視劇里的唐僧,還是真實歷史里的玄奘統一特點就是:長得帥~~~

這種模樣周正的小鮮肉自然不能放過,所以這群異教徒二話不說就把玄奘綁了準備開刀祭神。

誰知道,就在玄奘眼看性命不保之時,忽然天空狂風大作,霎時間恒河波濤洶涌,河兩岸飛沙走石。

眼前的景象直接將這幫印度教徒嚇尿,在他們看來這顯然是突伽大神不開心的表示~~~~

不管是因為突伽大神不喜歡歪果仁,還是因為眼前和尚背后有佛爺罩著,至少這幫印度教徒肯定了一點:這人動不得!

就這樣,玄奘總算險之又險地再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十一、名揚天竺

貞觀四年(公元631年)的秋天,三十二歲的玄奘在經歷了整整四年的艱苦跋涉之后,終于抵達了他一心向往的佛教圣地——那爛陀。

寺院的僧侶為遠道而來的玄奘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此時的寺院主持戒賢法師已年近百歲,常年的病痛讓他備受折磨。

來自遙遠東方的玄奘讓他似乎感到了冥冥之中的那個緣字。

于是,戒賢法師毫不猶豫地將玄奘收為自己最后的親傳弟子,他似乎已經預見到,眼前這個年輕的僧人未來必能將擔負起傳承佛法的重任。

那爛陀不愧為古印度最高水平的學術殿堂,整個印度幾乎全部的高僧全部聚集在此,多達萬人的僧徒主客整日孜孜不倦地學習、探索著包括佛學在內的哲學、語言學以及數學、醫學等知識。

寺院不僅為玄奘敞開了知識的懷抱,還給他提供了十分優渥的生活待遇,在一萬多人的那爛陀,僅有十人有資格乘坐象輿出行,而玄奘便是其中之一。

有了名師的指引,加上玄奘本人異常用功刻苦,僅僅花了五年時間,他便通曉了包括《瑜伽師地論》在內的一批最高深的佛學經典。

之后的三年玄奘離開那爛陀,遍訪印度各地。在游學的過程中,玄奘一面繼續研習佛法,一面留心記錄了當時古印度各地的風土民情。

有意思的是,在他的記錄中,還曾經提到印度西面有個名為西女的島國,島上的居民清一色全是妹子。

當然,妹子們生娃不是靠喝子母河水,而是每年由東羅馬帝國派男人上島完成這個艱巨的使命~~~

這回那些對女兒國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的兄弟們可以開心一下了。如果將來有幸穿越,總算又多了一個看上去不錯的備選項~~~

貞觀十三年(公元639年),在印度整整呆了八年,閱盡佛門經典的玄奘開始有了返回故土的打算。然而還沒等他將內心的想法告訴戒賢法師,他的導師卻提前給他安排了一場難度巨大的結業考試。

戒賢法師請求玄奘代替他參加一場決定其學說生死的辯經大會。

要知道,古印度這種辯經可不是今天某些辯論會或者學術討論會,就算把牛吹上了天,也不用交一毛錢的稅。

這種辯經會一旦開場必分高下,失敗的一方輕一點名譽掃地、摘牌歇業,重一點就直接要割掉舌頭或是割掉腦袋,所以這完全是不折不扣的生死決斗。

為了維護授業恩師在那爛陀的聲望,玄奘義無反顧地接下了這次挑戰。

辯經會當天,玄奘和他的對手各自坐在講壇上闡釋自己對佛法的領悟。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人們發現,聚集在玄奘身邊的人變得越來越多,而他的對手那邊卻無人問津。

辯經辯到這份上,基本也沒啥辯頭了。重量級打輕量級,再搞下去那就是欺負人了~~~

這場壓倒性的勝利不僅保住了戒賢法師的聲望,更讓玄奘的大名一時間傳遍了整個印度的上層社會。

人怕出名豬怕壯。出了名的玄奘發現,這下他更加沒辦法離開印度了,因為此時古印度最具實力的統治者,大名鼎鼎的戒日王給他發來了邀請,希望他能到自己身邊講經說法。

十七歲便帥軍征戰四方的戒日王不僅統治著古印度最廣大的領土,而且還是那爛陀的直接資助者。很顯然,對戒日王這種大老板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不買賬的。

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玄奘走進了戒日王宮,戒日王以最隆重的禮節接待了他。

在與玄奘一番交流后,戒日王很快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要召開一個全印度的宗教學術辯論會。

說是辯論會,其實更像一場擂臺賽。作為擂主的玄奘不僅要面對不同佛學流派的詰難,同時還要面對包括印度教在內的其他宗教學者的挑戰。

然而此時的玄奘儼然已經有了一派武林宗師的氣度。

辯論會開始后,他不僅將自己的觀點整理成文字,直接掛在了會場門口,而且還主動提出,若有人能破解自己的觀點,那他便斬首相謝。

事實證明,玄奘的舉動絕無半點自大自負。在長達十八天的辯論會中,從頭到尾也沒有一人能站出來直面玄奘。

在這場有記錄的,古印度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辯論會上,玄奘以非凡的智慧和淵博的知識,讓整個印度為之折服。

說實話,如果換個人去敘述這樣一段經歷,估計我多半會回敬一句:把這么大的牛吹上天,施主不怕遭報應嗎?

但對于玄奘,對于一個信仰如此純潔的人,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隨著辯論會落下帷幕,玄奘感到是到了告別的時刻了。

學成歸國,報效故土,這是玄奘和之后千百年無數中華優秀兒女們共同的選擇,因為無論身在何處,他們始終在內心深處保持著作為炎黃子孫的驕傲和自豪,始終沒有忘卻對生育自己那片故土的感恩之情。

歸來吧,浪跡天涯的游子!

十二、取經歸來

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的春末,玄奘踏上了返回大唐的路途。

回望這片他整整求學十年的土地,玄奘一時感慨萬千。

他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再也無法來到這里了,然而他更加知道,在那遙遠的故國,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完成。

揮一揮衣袖,作別恒河的滾滾波濤。玄奘帶著一批珍貴的經文、佛像還有奇花異果的種子,在使團的護送下離開了印度。

與來時不同,回程的玄奘選擇了絲綢之路的南線。雖然這條路同樣充滿了艱難險阻,但較之北線起碼在路程上短了很多。

《西游記》中,唐僧在取得真經、修成正果之后,直接被系統友情贈送了騰云駕霧的本事。

于是,一陣風的功夫眨眼飛進了長安城,一路還不忘在天上和幾個徒弟指點江山,簡直是不要太寫意~~~

真實的玄奘肯定是沒這個福利。爬雪山、過沙漠,來的時候怎么折騰,回去的時候也一樣沒落下。

唯一好點兒的,就是這次他有了一個相對可靠的團隊。在向導的帶領下,玄奘總算有驚無險地一路走進了西域。

沒錯,就是西域。因為在大唐官方那里,此時的他還是一個私自越境的偷渡犯。在沒有得到官方赦免之前,他根本不敢踏進大唐境內半步。

在西域著名的佛國于闐,玄奘暫時停下了腳步,然后親筆向太宗李世民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請罪書,希望以此打動皇帝。

其實玄奘還是低估了李世民的政治智慧。當初對待要砍自己腦袋的人,他都能不計前嫌委以重任,更何況是對待一個僅僅偷越邊境卻取得如此成就的一代高僧。

對于什么人必須干掉,什么人可以寬恕并收為己用,李世民向來是門兒清。

所以幾個月后,玄奘便接到了來自大唐天子的旨意。李世民不僅絲毫沒有問罪的意思,反而很貼心地幫玄奘安排好了回國的全部行程。

來自大唐的支持,使玄奘之后的路途大大加速。

貞觀十九年(公元645年)初,玄奘終于回到了他闊別十九年之久的長安。不知道當玄奘再次看到長安城那高聳的城墻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十九年前,他如逃荒的難民一般獨自一人溜出了那道城門。

十九年后,當他再次走進這道城門時,身邊圍繞著無數前來迎接他的官員和百姓。

是的,這一刻的長安沸騰了,大家都懷著無比興奮的心情想要一睹這位高僧的尊容。

然而令大家失望的是,玄奘并沒有出現在那個被眾人簇擁著的隊伍中。

他悄無聲息地走進早已安排好的住所,然后靜靜地開始思索自己接下來的使命。

十三、脊梁

十九年的西天取經已經結束,所有的苦難和榮耀也都已經是過眼云煙。

如今玄奘心中所念的便是如何將自己所帶回的梵文經卷翻譯成漢文,以此終結佛門內部由于長期以來典籍缺失加之翻譯曲解而造成的混亂。

然而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實際卻是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玄奘此次一共帶回佛經一百六十多部,僅拿他最看重的《瑜伽師地論》來說,共有梵文四萬頌。按照漢譯佛經通常將一頌翻譯成四句計算,光這一部經書就有十六萬句,一百多萬字。

所以面對如此龐大的工程,玄奘只能從最重要的幾部經書入手,窮畢生精力能多譯一部是一部。

除此之外,他還必須爭取到皇帝的支持,因為除翻譯外,謄錄、校對等繁瑣的工作同樣需要有人去做,僅靠玄奘顯然難以完成。

可問題是,李唐王室向來推崇道教,尤其在初唐,李淵甚至一度下過清理寺廟的指令。

雖然到了李世民這里佛爺的情況有所好轉,但依舊被妥妥排在道爺屁股后面。

于是玄奘不得不拿出很大一部分精力為李唐皇室服務,以此來爭取國家的支援。

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玄奘網羅了大唐最優秀的一批僧人,將整個譯經工作分解成十道工序,然后在他的統一主持下,大家分工合作。

由于通曉漢文與梵文,又對佛經理解深刻,所以玄奘獨自承擔了其中最核心的一部分工作。

事實證明,玄奘對于語言的把握和對佛法的理解確實遠非常人可比,由他所譯的佛經堪稱中國乃至世界翻譯史上的一座豐碑。

例如當今佛門最為世人推崇的《般若波羅蜜心經》便是玄奘所譯的版本,其中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正月初三,玄奘緩緩合上了手邊的經卷。擺在他面前的,正是剛剛翻譯完畢的《大般若經》。

十九年時間,譯經四十七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艱苦勞作已經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面容蒼老的玄奘抬起頭,平靜地告訴身邊的弟子,自己歸期將至,譯經工作只能做到這里了。

五天之后,玄奘臥病不起。彌留之際的他,夢到成百上千人身著華服,伴隨著音樂從天而降……

二月五日夜,玄奘靜靜地在玉華宮圓寂,享年六十二歲。

有人說,在漢人建立的政權里,先秦有孔子,秦漢有董仲舒,兩宋有朱熹,明朝有王陽明,唯獨光輝燦爛的大唐少了足夠彪炳史冊的偉大思想家。我想說,其實你們不該忘記玄奘。

盡管他是佛門中人,但由他發揚光大的諸多佛教理論卻在廣泛傳播的過程中對中國古典哲學的發展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在隋唐之前,作為主流思想派別的儒學幾乎就是一門教條式學說,隨便翻翻《論語》,如果不算后人的闡釋,僅看原文的話,上面基本都是在直接告訴你應該怎么做,而很少去討論為什么這么做。

換句話說,其中少了對人與世界二者關系的思辨。而這一點恰恰是佛學所研究、探討的重點所在。

因此,當有了佛學這一劑強心針的注入,朱熹才得以劃時代地將儒學的側重點轉移到對人和世界關系的探討上,而之后王陽明所創立的心學更是將我國古代哲學推上了一個令人驚嘆的高度。

還記得魯迅先生在《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一文中曾寫道:“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雖是等于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梁?!?/p>

沒錯,那個獨自跋涉在西行路上舍身求法的玄奘,留給我們的,正是這樣一個堅強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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