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纏中說禪博客
說明:特地做了音頻版,可在喜馬拉雅和今日頭條,搜索纏論孔子收聽
《論語》詳解:給所有曲解孔子的人(九)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詳解:“聞圣人之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地“承擔”,就要開始“見、學、行”“圣人之道”。對于這個“承擔”的開始,“子在川上”發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感慨。其他語錄,都是簡單的“子曰”,為什么這里偏偏多了“在川上”?“川”,不是一般的河流,而是指河的源頭,這里更指代“承擔”“見、學、行”“圣人之道”的開始。“聞圣人之道”,就是“見、學、行”“圣人之道”的開始、源頭,因此才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這“在川上”,無論是否實指孔子真的站在某條河的源頭,都更重要地指向“承擔”“見、學、行”“圣人之道”的開始。這里,既是孔子的自我感慨,也是對要開始“見、學、行”“圣人之道”的君子的忠告。
???所有的人,都把“逝者”這句解釋成“消逝的一切都如同這河水一樣不分晝夜”之類的玩意。但這種解釋是完全錯誤的。“逝”是“誓”的通假字,“逝者”就是“誓者”,就是決心開始“見、學、行”“圣人之道”的君子。君子“見、學、行”“圣人之道”的開始,就如同每條河的源頭,最終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像大河東流歸于大海,這個目標就是成就“圣人之道”,成就一個“不慍的世界”。“誓者”,決心行圣人之道的君子,就像河流一樣,從“聞其道”的源頭開始,后浪推前浪,生生不息、前赴后繼。“晝夜”,就是“朝聞道夕死,可矣”中的“朝夕”,也必須如同其中對“朝、夕”的解釋,要從“天地人”三方面來理解。“舍”,去聲,“止息”的意思;“不舍”,不止息,也就是“不退轉”的意思。
???這章的難點就在這個“逝”對“誓”的通假上,其實這種用法并不是孤例,《詩經》里就有“逝將去女,適彼樂土”,其中“逝”就是“誓”的通假。以前的人解釋《論語》,都是一章章分裂開來,所以被“川”字一迷惑,當然就會把“逝”解釋成“流逝”之類的意思。但只要真正理解《論語》的精神,就明白,這話是和儒家強調的陽剛精神相一致的,和“易經”里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大學”里的“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都是一脈相承的。但細辯之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只得個“天與其時”,“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只得個“與天其時”,都不如“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就是“與天其時而天與其時”、“與地其利時而地與其利”、“與人其和而人與其和”,這里的“逝者”就是立志行“圣人之道”的君子,最終要成就真正的“人和”,只有這樣,才能真明白“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孔子在河流的源頭,撫今追昔、滿懷感慨,自告且忠告所有決心開始“見、學、行”“圣人之道”的君子:“立志“見、學、行”“圣人之道”的君子,就要像這江水一樣,從“聞其道”的源頭開始,后浪推前浪,生生不息、前赴后繼,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無論條件惡劣還是優越,甚至出生入死,都要不斷地“固守”,“承擔”“圣人之道”之行直到最終成就“不慍的世界”而不退轉。”這里必須明確,這話既是孔子自己的感慨,也是對所有有志于圣人之道的人的忠告和勉勵。這種感慨并不是孔子一人所獨有,所謂同聲同氣,有此心,必有此感。這,超越時間,所謂萬古同一情懷矣。本ID所寫是否正解,無此萬古同一情懷之章句蠹蟲,沒資格討論!同樣,也需先有此情懷,方可言《論語》、孔子矣。
(待續)
《論語》詳解:給所有曲解孔子的人(十)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詳解:這句話和前面的有點不同,字面意思很簡單。“弘”,“使~光大”。“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能使道光大,而不是道能使人光大。”然而,字面簡單的,往往理解起來更復雜。這個簡單的句子,卻厘定著《論語》、儒家對“人”與“道”關系的基本看法。
???有一個很壞的傳統,總把“道”往虛無縹緲中尋去。這種把戲,千百年來一直愚弄著偷心不死之人。而對于《論語》、對于儒家,這種把戲是無效的。儒家從來都是現世的,無論這“道”是何道,最終都要落實到“人的承擔”上。在《論語》里,“道”只指“圣人之道”,只和現世有關,只和現世的“人不慍”有關。任何往虛無縹緲處瞎推的把戲,都只能是把戲。
???還有一種更壞的傳統,就是以“道”壓“人”,把“道”描繪成一個虛無縹緲的遠景,然后讓現實的“人”為這個虛無縹緲的遠景墊背。這,比起“一將功成萬骨枯”還要殘忍。后者,至少還有一個“一將功成”讓大家唾罵。而當把“道”有意無意地裝扮成虛無縹緲的遠景時,則連對它的唾罵都變成此等造假戲劇中的荒謬情節。這種荒謬的悲劇,在歷史上不斷重復。
???但比起下面這種,以上兩種就不算什么了。歷史上永遠不缺這種人,他們以“得道者”、“行道者”自居,以“道”的代表自居,他們成了人間的上帝,他們制定人間的法律,一切違背他們的就成了大逆不道。歷史上最不缺的就是這種人,卻往往是個個道貌岸然,一副拯民于水火的姿態,私下卻干盡見不得“人”的事。這種“挾私道以令諸人”的人,難道還少見?而“道”,是大道,是公道,不是哪個人、哪群人的小道、私道。只有“人”,才能使“道”得以光大,離開了“人”,并沒有一個“道”可以讓“人”得以光大。
???“道”的彰顯,是“人”現世存在的當下涌現,離開當下、現世,只能是虛無縹緲的遠景,與《論語》、儒家的“圣人之道”毫無瓜葛。這里,我們更清楚地看到前面曾提到的《論語》、儒家和西學中的柏拉圖、耶教、科學主義等的根本分歧。對于后者來說,是“道能弘人”,在柏拉圖那里“道”是理智的光芒,在耶教那里“道”是上帝,在科學主義那里“道”是科學;但對于《論語》、儒家來說,是“人能弘道”,理智的光輝、上帝、科學都離不開“人”,沒有“人”,這些所謂的“道”都沒有任何的意義。正由于《論語》、儒家的這種精神,使得西式的宗教在中國從來都沒能得到光大。
???有人可能要問,這樣是否意味著《論語》、儒家否認客觀的規律?其實有此一問的前提,就是一種西學的思維語境。對于《論語》、儒家來說,客觀規律的有無并不是一個首要的前提,無論有無,都是“人”必須承擔的。在“天地人”模式中,客觀規律屬于“天地”范疇,構成“人”展現的舞臺。打個比方,對于“人”這個演員來說,無論舞臺如何,演好戲是最重要的,而好的演員,無論怎樣的舞臺,都會充分利用構成這個舞臺的當下、現實的條件。《論語》、儒家并不否認客觀規律的存在,但這只構成“人”活動的舞臺,而不構成“人”的表演、顯現。對于《論語》、儒家來說,“道”只特指現世、當下的“圣人之道”,并不是一般所理解的本體、本原、規律之類的東西,這一點,對于已經受西學影響太大的國人來說,是需要反復強調的。
????有人把儒家歸于西學“人本”主義的范式,完全是無的放失。儒家的“人”,是站在“天地人”的宇宙結構下說的,并不需要一個“人本”主義來“本”人。“人本”一旦被主義,就會失去一切主意,變成意識形態的鬧劇。而用西學的“結構”范式來考察儒家的“天地人”結構中的“人”,同樣是無的放失。“人”在“天地人”結構中并不是某種構成因素,而是展現,“天地”只是“人”展現的舞臺,而這一切都是當下、現世的。這里的“人”有兩種含義,一種是正“聞、見、學、行”“圣人之道”的君子,一種暫時不能“聞、見、學、行”“圣人之道”的“人不知”的人。這兩種人構成了所有的人,用現代術語就是包括了構成社會的所有人。
????因此,根據“人”的兩種不同含義,“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必須至少從兩個方面來理解:其一,對于正“聞、見、學、行”“圣人之道”的君子來說,他們的“聞、見、學、行”能使得“圣人之道”得到彰顯、涌現,但并不是他們“聞、見、學、行”“圣人之道”就使得自己得以高人一等、凌駕于別人之上,成為所謂的精英,甚至打著“聞、見、學、行”“圣人之道”的旗號行其私道;其二,對于暫時不能“聞、見、學、行”“圣人之道”的“人不知”的人,“圣人之道”的彰顯、涌現并不能離開他們,把“人不知”的世界改造成“人不慍”的世界,不能離開“人不知”的人,并不能打著一個抽象的、虛無飄渺的“圣人之道”去利用“人不知”的人,把他們當成就一個抽象的、虛無飄渺的“圣人之道”的墊背。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歸根結底只有一點,就是“道”不是目的,只有“人”才是目的,只有現實中的“人”才是目的,一切以打著虛無飄渺的所謂“道”為目的,以現實的“人”為手段的所謂“聞、見、學、行”“圣人之道”,都是《論語》背道而馳的。對于《論語》、孔子、儒家來說,“人”是開始,也是目的,而“道”是手段,即使是“圣人之道”,也只是把“人不知”世界改造成“人不慍”世界的手段,無論從開始到成就,都離不開“人”。“道”是“人”行的,而非“人”是“道”行的;“道”是“人”光大的,而非“人”是“道”光大的。只有這樣理解,才能算初步明白“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而人被無所本地拋擲在此世間,就是人的當下,就是人的承擔,這構成了人的無所位次,而人“無所位而生其本、無所本而生其位”,才有這人類社會的存在發展,才有個體的存在發展,這里沒有所謂的悲劇、喜劇、正劇,沒有人,無所謂天地,也無所謂人展現的舞臺,又何來悲劇、喜劇、正劇?悲劇、喜劇、正劇都不過是人生“無所位而生其本、無所本而生其位”而來的位次展現,這里所謂理智、情感的預設,沒有人,又何來理智、情感?這里只有承擔,人的承擔,首先是對“人”的承擔,由此承擔,才有所謂樂、悲、情、智、觀、欲等等葛藤,只有這樣,才算進一步理解何謂“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