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十六)

戰龍在野

山野蕭瑟,黃葉堆積,山間小徑上,吳南柯拉著阿呆踟躕而行,夜幕垂下。吳南柯停下來,扶著膝蓋道:走了許多道路,不見人煙。天色將黑,若在山里過夜,野狗出沒,如何熬得過去。

阿呆呆呆望著前方山巒:阿霽....阿霽..

吳南柯笑道:老妖婆必受重傷,且兇暴,你何必念之。倒是姓雷的漢子,甚是和善,我兩個隨他一路也未阻攔,教老太監不敢緊隨。我意徑隨他去,誰知你執意這條岔路走。若老太監追來,看你如何抵擋?

?阿呆雙目一閃:雷家,雷家,須避之為上

吳南柯:雷煥倒是癡漢,黃老漢害了他家,他倒去送其尸首。說著,從錦囊中掏出一粒黑色的藥丸來把玩著,連我精心煉制勇士丹瞧也不瞧

阿呆伸手便來奪。吳南柯趕忙藏起來:此藥不給你吃。乃是我在楊太監府內偷偷煉制。名曰:勇士丸。怯弱之人服下勇氣自溢,即刻剛強。兩軍臨陣,若教士卒吃下,勇不可當,不避刀劍。諸鎮將帥若知,必千金求購。說罷搖頭笑了笑,自言自語道:謀富家翁甚易。非我所欲,自年少窺我三叔藥書便迷戀藥術,百計實驗以觀其效,所以冒死入宮,因可廣搜天下藥材,亦不用蓄養藥奴,遭人告發,為官吏敲剝。

? 說罷他哈哈大笑:誰人能料你不覺做了我之藥奴。遍嘗天下劇毒,已百毒不侵。昔日我叔父煉藥不能成,諸多不便,今我無此煩惱。

?說畢,將勇士丸隨身藏好。又掏出一個錦囊,拿出一味指頭大小紅丸遞給阿呆:吃吧。阿呆接了一口吞下。目光漸漸沉滯。

? 吳南柯笑道:老妖婆以為音律將你喚醒,卻不知你兩日未曾服藥,若不能及時到嶺南加制,藥盡,途中你醒轉,如何肯隨我擺布。說著將錦囊藏好,拉起阿呆便走。

?沿著山路又走了幾里,夜幕垂下,下起蒙蒙細雨,路側草木叢中,七八只野狗正在啃食什么,為搶食相互咆哮撕咬。兩人靠近,野狗都停下來,目光眈眈地盯著他們。吳南柯看去,地上片片衣襟,中間一帶血跡、一架森森白骨,不免驚駭,拉了阿呆便跑。野狗見人膽怯,便追上來。吳南柯地上撿起一根樹胡亂揮舞。野狗群捻指間將他們圍住,呲牙咆哮。阿呆頗為懼怕,徑往吳南柯懷里躲閃。吳南柯靈機一動,懷中掏出錦囊,取出一粒勇士丸塞到阿呆嘴里,骨碌吞下,頃刻,見他須發皆張,額頭青筋畢露,目光兇狠,跳上前一腳將一只野狗踢飛,復一拳打在另一只野狗的腦袋上,教它回嘴一口咬住,便往嘴里吸血。阿呆吃痛,另一手猛擊野狗腦袋,沒兩下,這只野狗嗚嗚兩聲,松口跌落在地上,氣絕身亡。阿呆憤怒,一腳將其踢飛。其它野狗見了,一哄而散,跑進草木叢中,眨眼不見。阿呆傷口咕咕流血,吳南柯隨身帶著刀創藥,倒出來敷在阿呆傷后處。

吳南柯指了指草叢里的野狗尸體,笑道:它萬想不到吸了你的血卻被毒死。你如今亦是一大毒物也。雨已將兩個打濕,冷風又起,吳南柯頓覺寒冷刺耳。而阿呆渾然不覺,猶自對著野狗去的方向發狠。吳南柯拉了他一把:走吧,若前方再無人家,夜間你熬得過,我如何熬得過?四面皆黑魆魆一片,兩個高一腳淺一腳又走了一陣,翻過一崗,見前方隱隱射出亮光來。吳南柯大喜:天無絕人之路。摸著草木走去,聽見有水流之聲。借著微光,一片波光。燈光卻是從一只漁船透出來的

吳南柯高聲喊道:船家,船家,救我兩個。連叫數聲。船艙里鉆出一老漁夫,提著燈籠朝他們影了影。見兩個穿著不俗,問道:你兩個是何人,如何走到荒山去了,往日這一帶也有百十戶人家,孫秀作亂,朝廷兵馬路過,雞犬不留。

吳南柯道:我兩進山游玩,迷失道路,見有燈火,故來求救。

老漁夫:也罷,你兩個且來避避雨吧。當即讓兩個上了船,進了艙。船上只有老漢一個。吳南柯已凍得瑟瑟發抖,問老漢:我兩個一日不得食,還請老丈賞口吃的。

老漁夫嘆道:船上已無米糧,我每日來此河捕食,搖櫓半日到揚州城外去換幾個錢買米度日,因怕被稅吏發現,夜間常在荒野過夜。吳南柯將外衣脫下來,又道:有火將身體烤烤亦好。

老漁夫看是寂寞已久,見人甚喜:艙內自有爐子可生火。當即生起火來。吳南柯、阿呆兩個火邊做了烤著衣服手腳。

吳南柯:老丈,明日你將我兩送到揚州城外,自有報答。

老漁夫點頭,躊躇半晌,又道:此河魚甚多,不難捕獲。近處百姓皆雖饑不食。

吳南柯:何故如此

老漁夫道:昔日官軍殺人皆棄于此河,魚鱉皆食死尸,往年殺魚肚內往往有人指甲。我只捕小魚,不捕大魚也。你兩個若饑,艙內尚有一魚,肥大。

吳南柯舔了舔嘴唇,搖搖頭。

阿呆似乎藥效已過,撲通到下鼾聲如雷。次日微明,雨停風止,天空陰沉。

吳南柯看時,幾丈寬的河面,水甚渾濁,不知深淺如何,兩岸草木蓁蓁,出倉看時,可見游魚黑魆魆的脊背。漁夫將船搖離岸邊,到水中之時,岸邊有人尖聲喝道:漁夫停船,速速回岸。吳南柯看時,卻是楊保,渾身濕漉漉,手中提著寶劍,臉帶憤怒。他從霽月精舍出來,一路尾隨兩個,知道雷煥厲害,不敢緊隨。不想兩個中途換道,他一直跟到黃云谷,不見蹤影,又不敢去問雷煥,踅回又尋,一路追蹤到此。心頭怒火早按捺不住,恨不得抓住吳南柯一拳打死。

吳南柯沖他揮揮手:你不用追了,回去告訴楊中尉,待我煉得好藥,自去尋他。

楊保道:一路艱難,你兩個又無盤纏,萬一有閃失我吃罪不起,你且教船家停下,我護送你前往。

吳南柯笑道:我不慣受人管束。不欲你同往。

楊保大怒,用劍指著老漁夫道:船家,速回,不然一劍殺了你。

老漁夫見了恐慌,望著吳南柯。

吳南柯催促道:快搖快搖

楊保焦躁,奮力躍入水中,朝漁船游來,眼見便追上。

吳南柯懷中掏出勇士丸,取出一粒碾碎了灑向楊保方向,魚群爭食,亢奮,跳躍不止,見一大物游至,便群起攻之,一時將楊保圍住亂撞。楊保大驚,往岸邊便逃。

兩個搭老漁夫的漁船至揚州城郊,時值中午,兩個饑腸號腹,但見百姓亦多菜色。吳南柯便拉著阿呆進了城,逢人便打聽最大的當鋪,到了便將阿呆隨身玉佩摘了拍在柜臺上:掌柜,當錢。

掌柜見了兩個衣著華麗,神情狼狽,心里狐疑,拿起玉佩托在手上觀看,隱隱可見一條飛龍,暗暗吃驚。便問:當多少。

吳南柯嘿嘿冷笑:價值連城,若不是急用錢,誰肯拿出來,也罷,先拿五百兩銀子來用。

掌柜也不壓價,開了當票,兌付銀兩交與吳南柯。他把錢包往手里一托,問掌柜:此地最好的酒樓在何處。

掌柜:不遠,出門往南穿過兩條街,便可見慶云樓的幌子,揚州城最為有名。

吳南柯笑道:我兩個且先去飽食一頓,再做計較。扯著阿呆便往外走,阿呆沉滯的臉上也泛出亮光來。

掌柜沖門口的一個伙計一努嘴,伙計便悄悄跟了上去。掌柜仔細將玉佩揣在懷里,匆匆出門,專撿偏僻的胡同走,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僻靜街巷,沿著著院墻走到兩扇窄窄木門前,左右望望并無一人,便拍拍一扣門,門吱呀一聲露出一條縫隙,里面看是熟人將門打開,等掌柜閃身進去,復關上門。

掌柜道:我有急事見主公。速領我去。

里面人便帶他穿過花園,來到一處院落,一扣門,吳瀚章出來了,沖掌柜一招手,隨我來。掌柜便跟他進去。吳瀚章重新將門關上,帶著他走到內堂。

周行密坐在塌上,望著掌柜道:何事急著見我

掌柜將玉佩掏出來,呈上去:主公,方才兩個客人急當此物,我見來路尷尬,不敢耽誤,即刻報與主公知道。

周行密接過來在手上端詳,面色漸凝重:此物非同小可。抬頭看著掌柜:他們是何模樣,如何裝扮

掌柜回稟:衣著華貴,然頗為狼狽,須發皆蓬亂,料年紀頗不小。當得錢便往往慶云樓去了,似是餓急,我已遣人跟蹤。

周行密抬頭看著吳瀚章:蘇競開、徐璐密遣人到各處搜尋兩人,莫非...

吳瀚章:蘇候在京雖失勢,耳目畢竟靈便...此兩個來歷定非等閑。

周行密將玉佩仔細揣在懷里:且看看去。

三人當即從后門出來,周行密打發掌柜先去。不一時,周、吳兩個來到慶云樓門口,掌柜早安排妥當,引著他們到二樓的一間雅座。因不是吃喝時間,店內客人并不多。兩個上樓時,見一樓大堂正中一副座頭擺滿酒食,兩人相對而坐。大快朵頤。一人面向樓梯這邊,周行密一眼看去,覺得有幾分眼熟,一時又想不起誰來。

到雅間坐下,將簾子掀開,居高臨下正好看著兩個。見另一人側臉,面相威嚴。

周行密往吳南柯臉上仔細端詳,目光一閃,輕聲道:是他

吳瀚章:主公相識

周行密:此嶺南神醫之子。先父在時,府內老少有病疾,皆遣人去請神醫。甚信任之。神醫被誣下獄時,先父多方營救不得。此人逃至揚州,先父將其藏匿在府內,我常陪伴,癲狂不拘,不耐約束,一月余,夜半越墻走 ,自此渺無音信。

吳瀚章指了指阿呆道:此人又是誰?謠言李代桃僵,莫非...?

周行密沉吟道:太過離奇..

吳瀚章:莫若迎入府中細細訊問

周行密搖搖頭:不妥,蘇競開耳目眾多,豈能瞞過。此兩人如此奇異,料他們必得消息。不久自至。

吳瀚章:如傳言非虛,對我有利有害?

周行密:尚不知曉,只得靜觀其變。

吳瀚章:自楊復恭山南督軍以來,荊襄戰船常至下游,淮南震怖,唐王麾下諸將不知所為。傳言唐王常欲泛海而走。若嚴冬水面結冰,楊復恭嚴督諸道并進,揮軍馬便渡江,揚州如何防御。

周行密搖搖頭:老太監不知兵機,未敢如此。李仙芝、黃棠亂未平,料不至兵進揚州,不過欲威嚇唐王,令其不敢輕動,不使得漕運有失。若李、黃亂平,則必致力揚州。

吳瀚章:李、黃已橫掃沂州,兵鋒已至青州,宋威只按兵不動,料想非朝昔可撲滅。

周行密:宋威老奸巨猾,必玩寇自重,驅之他道,趁勢擴張。若教他將亂賊趕至揚州..生靈涂炭。

吳瀚章:主公不得兵柄...

周行密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但聽得樓下一陣喧嘩。蘇競開由丁兵簇擁者走進來。掌柜和伙計惶惶不安,跑到跟前伺候:蘇爺,不知您大駕光臨...

蘇競開一擺手,隨從大喝一聲:閃開。皆慌忙避讓。

周行密拉著簾子,兩個不說話,聽著外面動靜。

蘇競開走到吳南柯、阿呆跟前,仔細打量一番。吳南柯已經吃飽,正拿著牙杖剔牙,阿呆吃得頗為精細,用箸在十幾個盤碟里撥弄來撥弄去,似乎無甚可吃。對蘇競開等眾不置一顧。

蘇競開盯著吳南柯道:你兩個是從京城來的。

吳南柯翻眼皮上下看著他們:你又是何人,敢對我如此無禮。

蘇競開見他如此氣勢,隨即笑道:并無惡意,只是想請二位移步敝宅一敘

吳南柯把牙杖一丟:我不得閑,不去不去

蘇競開看著阿呆,見他并無反應,扭頭又看著吳南柯:他是何人,我主人欲見一見。

吳南柯嘿嘿一笑:此我之奴,千金不賣,休要相纏,我與此間刺史有舊。

蘇競開:何人?

吳南柯:周厚安也。

周厚安便是周行密之父。

蘇競開大笑:周厚安久居地下,你稍后可見之。沖左右喝道:拿下。

丁兵一擁而上,將二人拿住,往外便推。


?? 蘇府,蘇競開和徐璐兩個引著唐王來到后花園,院墻邊一溜低矮屋舍。蘇競開走到當中一間,門上著鎖,一推露出一條縫來,屋里不大,空無一物。吳南柯和阿呆靠墻坐著,聽見動靜,吳南柯站起來,搶到門口:奸賊,速將我藥丸還來。

蘇競開不理他,將唐王引到門口:大王,你且看一看竟是不是‘那人’。

唐王湊近看了一眼,臉色大變,慌忙閃到一邊。蘇、許兩個趕忙湊過去。

唐王看著蘇競開:訊問他們不曾

蘇競開道:入府便搜他們之身,除了幾代藥丸并無它物。訊問時,唯有門邊人作答,皆狂亂語,墻邊人面目呆滯,若木偶。

唐王沉吟良久:正是‘那人’,料想服用丹藥損傷頭腦。門邊人應是巫醫。突然厲聲道:你兩個若泄露半個字,殺無赦。

兩個慌忙點頭

徐璐道:大王,如今何以處之

蘇競開:既于事無補,不如縱之

唐王:落到他人手里,竟來挾持孤,孤將如何?荊襄水兵常逼,孤若不上表,此冬難過。

蘇競開突然想到一事:巫醫言其與周厚安有舊,周行密應知此人,可喚來訊問之。

唐王擺手:此事機密,若傳揚出去,謠言四起,于孤不利。孤熟思之。說著,不顧而去。

?? 吳南柯見外面人又里去,任他如何喊叫也無人答應,只得靠墻挨著阿呆坐了。夜色漸濃,寒風從門縫往里灌入,冷如冰窖。吳南柯沖門外喊了多時,嗓子喊啞,無人答應。阿呆也凍得在屋內亂轉。倦意襲來,兩個靠著打了個盹。長夜難熬,好不容易到天明,外面又下起雨來,曉風嗖嗖,饑寒煎迫,兩個渾身顫抖,吳南柯看著阿呆道:我兩個竟要死于此地,早知今日,何不教老太監一路保護。

?? 阿呆忽然盯著吳南柯,目光閃爍,又看了看四周,站起來似在思想什么。

吳南柯暗道不好,朝阿呆道:你休要到門口去,外面有人暗算。

? 阿呆目光凌厲地盯著吳南柯:吳太醫,此是何地。何人大膽竟然將朕鎖困。莫非王策時、楊玄機兩個奴才兵變不成。

? 吳南柯不覺跪下叩頭道:陛下容稟,正是左右中尉兩個帶禁軍入宮,陛下服用丹藥昏厥,太監便扶魯王登基了。奴才趁亂帶著陛下逃出禁宮,一路逃到揚州,卻叫唐王派人拿住,鎖將起來。

?楊睢大怒:大膽奴才,竟敢欺朕,宮城防守嚴密,你一人如何帶朕逃出;況兩奴既已作亂,如何能容你走脫?

吳南柯笑道:陛下息怒,此乃李代桃僵之計也。楊玄機欲臣為其煉生根之藥,臣將計就計,言非陛下試藥不能成,楊玄機便殺太監扮作官家,將我與官家藏身他府,我乘間帶陛下逃脫。

楊睢陰森森道:你給朕服用何藥令朕頭腦昏沉,令朕做藥奴,最為可恨。

吳南柯:非如此,焉能令陛下脫逃。

楊睢轉身望著門外不說話。

吳南柯道:陛下愛子欲餓殺陛下。

?????????? 行在

唐王府偏殿,楊睢據案酒食,雖是饑腸轆轆,仍吃得從容不迫,甚為精細。唐王楊亮、蘇競開、徐璐、宋熙立在一側伺候,吳南柯跪在另一側,喉間咕嚕嚕吞咽口水。原來蘇競開夜間在他寵妾房內通宵達旦飲酒作樂,日中方起,猛想起花園關著兩個要犯,便去查看,走近便聽見楊睢在呵斥吳南柯,便推開一條縫問:你是何人,來此作甚?楊睢大怒,喝道:速叫楊亮來見朕。

蘇競開聽了大驚,不敢耽誤,飛奔唐王府稟報,唐王遂令攆車來迎。

吳南柯往上叩首道:陛下,臣饑寒交迫,愿陛下賜酒食。

楊?。嘿\奴,你欺君之當誅,來呀,拖出去剝皮。蘇競開看著楊亮,楊亮微微點頭,蘇競開便欲沖外喝令武士進殿。吳南柯慌忙搖手:不要殺我,我可為你煉制勇士丹,士卒服下,勇不自制,銳不可擋。

楊亮聽了,目光不覺一亮。

楊睢喝道:你等欲抗旨不成

唐王笑道:父皇不必動怒,兒臣即刻叫劊子手將其剝皮。沖蘇競開喝道:帶下去。

蘇競開會意,拖了吳南柯便走,到殿外教奴仆帶去安排酒食之后,鎖于某處。

楊睢吃喝良久,將匕箸一放,看著唐王道:明日教揚州文武皆來見朕,朕身在何處,何處便是行在。朕將傳旨諸道,令將帥皆來面朕。然后親率三軍直抵京城。將一干老奴一一斬首。朕昔不立你為太子,悔之晚矣,今早你定為儲君。自無此禍。

唐王聽了,并無喜色:父皇倦矣,來日再議。

楊?。弘薏焕ХΓ奚賶央S太祖征伐,宿將皆朕麾下,自服畏朕,朕一下旨,必來勤王。你等勿憂,禁軍將士見朕必臨陣倒戈。

徐璐道:陛下,臣聞太祖在日,禁軍調動一兵一卒皆要兵符。陛下登臨改制,中尉竟可以調動兵馬。

楊?。弘拗^也,朕沉湎于丹藥,憚煩國務,兩個奴才明日奏事不已,朕方將兵符交與他兩個,左右中尉各半,若調動禁軍,兩符合契為半符,將帥執另一半兵符。征伐時,兩符合契,則人馬方可動。令左右中尉將帥三方牽制也。

宋熙拱手道:陛下贖臣直言,閹黨籌謀已久,肯不輕易束手就擒。且魯王已昭告天下,陛下已駕崩,天下舉哀。今陛下橫空出世,恐文武或存疑慮,未肯即刻奉詔爾。

楊睢言外之意,自己三年不朝,棄天下而不顧,與文武疏離,且名器已失,如何號令天下?他便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竟然藐視朕,朕為天下之主,號令諸道,誰敢不從!

宋熙拱手道:臣愚昧,冒犯陛下,死罪死罪。然天下洶洶,兵戈四起,陛下再奮虎威,傳旨而定宇內,則天下甚幸。

楊?。弘揆R上皇帝,各道將帥多出麾下。敢不從命。

唐王笑道:父皇且歇息,明日兒臣自率揚州群臣聽旨。

楊睢點點頭

楊亮朝外一抬手,四個奴婢進來,在一傍伺候。

楊亮吩咐道:你等服侍父皇沐浴安歇。

四個奴婢盈盈拜下去,楊睢吃了幾盞酒,困意襲來,當即由奴婢牽著出去了。

三個望著唐王,半晌無言。

良久,唐王沖蘇競開道:速去印證巫醫老兒真偽,若所言是虛,立斬之。

蘇競開應諾而去。

唐王看著宋熙、徐璐:明日孤欲率領文武匍匐殿下。

徐璐輕聲道:大王何出此言,揚州文武目中只有大王。

唐王看著宋熙: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宋熙道:大王,揚州文武猶如是,況他道將帥。

唐王:若此,孤何必費盡周折請圣人來

宋熙道:臣有三策。

唐王頗不耐煩:休要再提什么腐儒之言,孤若兵馬強壯,自揮軍京城,還用你等提醒。你等教孤挾天子令諸侯 ,今天子不能挾,諸侯不能令。圣人不能不敬奉。傳揚出去,天下皆以孤為非。你等將孤架在火上烤矣。

宋熙聽了,不敢做聲。

徐璐道:何不令圣人親書至諸道,遣人送去,將帥見之,或有響應。

楊亮不懌:你等皆無遠略,孤夜難安席。拂袖欲去。

但見蘇競開面帶喜色跑進來:大王,大王,意外之得,巫醫老兒所煉勇士丸所言非虛,臣親隨素怯弱,服之,勇悍難自制,竟能擊退大王護衛。

唐王聽了,轉憂為喜:如此,教三軍服用,士卒皆奮威不畏死,孤親率大軍直扣京城。孤親往驗之。

徐璐以手加額:天贊我王。

兩個擁著唐王出去了。留下宋熙一人孤零零在殿內。

他嘆了口氣:言只不聽,計之不從,留之何用。

出了王府,暮色四合,信步所之,抬頭一看,竟然是周府。于是走上臺階,朝門房一拱手:煩勞進去稟明周公,就說宋熙求見。

門房去不多時,只見周行密小跑出來,倒著雙履,上前便攙住宋熙:不想我兄竟能光臨寒舍。

宋熙大為感動:宋某一介腐儒,何勞兄如此高看。

周行密:先生燭照洞微,謀略過人,學生素來仰慕??煺?。當下攙到府內,來到書房,吩咐下人擺酒。

兩個分賓主落座。

宋熙望著周行密道:周兄莫笑,學生夜來頗思念貧賤時耕讀,嘯傲風月。

周行密笑道:想是我兄案牘勞倦。

宋熙搖搖頭道,弟少學縱橫之術,平生之志,愿得英雄而輔之。今視之,何曾狂妄。

周行密道:唐王委我兄心臂之任,亦可展我兄之所學也。


奴婢擺上酒食。周行密離座親為宋熙把盞。

宋熙舉盞道:臨時起意來討一杯酒喝,莫笑莫笑。舉起來一飲而盡:學生告辭。說著站起來便走 。

周行密慌忙攔住:我兄這是何意。

宋熙拂袖道:在下有肺腑之言相告,兄不過敷衍而已,何必自取其辱。

周行密拱手道:我素不為唐王信任,蘇競開、徐璐輩常進讒言,是以不得不謹慎行事。拉著宋熙復歸座位,舉盞道:我亦頗聞先生之處境,若唐王能從先生之計,何至于如此。

宋熙喟然長嘆:在下投在賬下效力六年矣,初頗有賢名,后漸驕縱,直言不能入,身邊皆諂媚之徒,信任蘇競開、徐璐輩,一個紈绔子弟,一個宵小之徒,皆下流詭計,焉能成事。學生幡然醒悟,此時不走,后必受辱。

周行密道:唐王多謀寡斷,好虛名而不能尚實事,善猜多疑,難得將士之心。

宋熙嘆道:唐王刻薄寡恩,雖父子之際猶如此,學生今日見之,遂萌生去意。

周行密低聲道:‘’那人‘果真?!

宋熙點頭:蘇、徐之輩以為能挾以令諸侯。名器已失,諸道多半已上表獻禮。魯王穩固矣。

周行密道:失不可復得者,機也。往日傳檄天下,首唱大義也,今傳檄,謀反也。

宋熙道看著周行密道:揚州富足,戶口眾多,然人多不習戰,宜早為之備,我兄豈有意乎。

周行密:不得兵柄,是以不敢擅動爾

宋熙道:來日我說唐王教各地團練,我兄可令各處豪杰響應。則自持兵柄也。

兩個正說著,有人推門進來,看著宋熙喝道:好大膽,竟然公然謀反!

宋熙嚇得面如土色。

周行密哈哈大笑,指著來人笑道:宋兄勿憂,此乃我之心腹兄弟吳瀚章。

?? 楊睢睜開眼睛來,發現身上擁著錦被,一抹陽光從窗口透過來。他坐起來望了望四周,并無太監在身邊伺候,喉嚨咕嚕嚕有口濃痰,他皺著眉頭,不覺罵出聲來:張承恩這個老奴才因何如此疏懶。望望大殿,皆雕梁畫棟,并無飛仙之圖,便記起來此處并不是仙霞宮。于是披衣起床,空氣潮濕寒冷,他不免瑟瑟發抖,寢宮兩扇門虛掩,楊睢推開邁步出來,只見門口立著八個武士,皆挎著刀劍。楊睢一驚問道:你等何人?欲囚禁朕否?

? 為首一個武士笑道:圣人無憂,我等皆殿內武士,奉唐王之命在此保護。

? 院落不甚大,然修飾精致,游廊假山,小橋流水,池塘內殘荷趴在水面。陽光照得頗為溫暖,楊睢問:我兒如何不來請安?

那武士道:我等但奉命行事,不知大王行跡。

楊睢皺著眉頭,知道跟他們多說無益,便下了臺階,走到荷花池邊。八個武士在后相隨。楊睢摸了摸隨身所配玉佩不見,大驚:孽子將朕兵符竊去,難不成要將朕軟禁在此。怒沖沖便走到院門。到時,門口又是八個武士。楊睢勃然大怒,喝道:閃開,敢對朕如此無禮,必將你等一一斬首。往外便闖。

?? 武士一把攔?。菏ト粟H罪,我等奉命看護,若擅自放出,唐王怪罪,難逃一死。

?楊睢大怒:閹奴率禁兵入宮尚未敢弒朕,今孽子欲為否?朕今日偏要出去,看你等有膽量將弒君。推開武士,往外便走。眾武士見了,不敢用蠻,只得尾隨在后,一個武士飛奔給唐王送信。

?? 楊睢闖到后花園,碧瓦朱檐,層樓疊榭,飛檐翹角,小橋流水,奢侈超過禁城后花園。他不覺一愣:難怪天下怨我楊夏,如此奢靡,百姓豈能安樂?

?正看著,蘇競開一路趕來,氣喘吁吁,來到跟前,跪下叩頭:臣蘇競開見過圣人。

楊睢怒道:朕乃天下主,當今皇帝,并非甚么圣人。

蘇競開笑道:圣人你忘了,臣聽巫醫之言,陛下原將羽化登仙,只因有與霽月情緣未了,故稽延至今。

楊?。耗愕刃萋犘潘墓碓?,楊亮何在,你是何人

蘇競開:唐王昨夜遵巫醫之囑,入仙山去給陛下求情去了,尚還在睡夢之中。

楊?。耗闼俅胰ヒ娭?,朕昨日教你殺了此巫醫,如何不殺。朕看你頗有些眼熟,蘇煥清是你何人?

蘇競開:正是臣父

楊?。耗阌麥缱宸?/p>

蘇競開:圣人息怒,揚州危急,正是求仙人相助之時。

楊睢:朕隨身隨帶玉佩哪里去了?

蘇競開:臣等未見。

楊?。簵盍劣螢?,欲弒朕否?

蘇競開:圣人何出此言,唐王大孝之人,安肯委屈圣人。沖左右一揮手,上來七八個奴婢:還不上前伺候圣人穿衣吃飯。

楊睢聽了,拂袖而走,奴婢在后跟隨。

蘇競開爬起來,望著楊睢背影道:你一口一個朕作甚了,先帝已躺在陵墓之中,你不過是任性老兒罷了。

沂州

沂州城郊,天色陰沉,彤云密布,十余騎在官道上緩慢前行,路面泥濘,馬腿踩在爛泥里頗為費力拔出來,天氣寒冷,人馬皆呼出騰騰白氣。幾個士卒趕著七八匹騾馬跟在后面,騾馬背上皆馱著貨物。兩側的行道樹樹葉已經落光,枝丫直愣愣刺向天空,顯得極為寒瘦。一陣冷風呼嘯而來,馬背上的人不禁捂緊了錦袍。

“若胡人當眾將我調戲,盟主何以處之”,當中麗娘扭頭看著李仙芝,余光卻瞟著一側的黃棠。

李仙芝笑道:胡人見你必驚為天人,諒不敢褻瀆。

麗娘冷笑道:你等要慰勞胡人,城內歌姬不少,何必讓我拋頭露面。

李仙芝笑道:誰能如你琵琶無雙,胡人聽了心喜,好教其對敵宋威多出力氣。

黃棠在另一側一言未發,麗娘從他府內出去之后,并未去找尚讓,徑自去了李仙芝府中,自此李仙芝顏色舒暢,夜來府內常傳來琵琶之聲,常與麾下諸將會飲,令麗娘琵琶,時或邀黃棠及麾下將校同去,黃棠皆稱病推辭。尚讓唯恐黃棠惱怒,嘗欲從中彌合,黃棠哈哈大笑:你太小覷我也。既是盟主心愛之人,我焉能奪之。尚讓亦笑:我兄胸懷天下,豈因一婦人爭長短。然,我觀其辭色頗怨望,恐從中挑事。黃棠道:此你之事也。

麗娘見黃棠、尚讓一言不發,冷笑道:我若為男子,必不以色相為前驅。李仙芝賠笑道:胡人兇悍,非你不能以柔化剛也。

行了十余里,來到一處村莊,村民見兵馬來,皆逃走。巴魯便率部眾在此扎下了。他對補天軍十分戒備,雖黃棠一再相邀,在城內亦準備了宏闊宅邸,可率部眾居住。

巴魯說:若居城內,他夜難安眠。此莊地勢開闊,又無山林這趟,有警便跳上馬背疾馳而走,巴魯自信一旦部眾上了馬,便是遭漢軍數千軍馬圍困,亦可進退自如。補天軍從鄆州騎兵時,士卒們散漫如潰軍,一日行軍不過三十里,巴魯見了暗暗冷笑。對部眾道:漢朝虛弱如此,竟教花子軍任意沖撞,若我主率部眾來,橫行中國又有何難?

行了七八日,忽而黃棠遣使來告,已經拿下沂州城,巴魯大吃一驚,細問之下,大軍開拔之前,早撿拔一支精銳騎隊,由張歸霸、曾元奕二將率領星夜疾馳沂州,一日兩夜抵城下,守軍毫無察覺,張歸霸率人登獼猴梯上城,砍開城門,放下吊橋,曾元奕率軍突入,舉火亂喊:補天軍到也,軍民投降者不死。刺史及守軍將士聽了,紛紛從其他城門逃竄。張、曾不費吹灰之力占據沂州。次日貼了安民告示,因此沂州城完好無損。

前一日黃棠教通譯來告訴巴魯,說李仙芝、黃棠次日來親來犒勞其部眾。巴魯不由警覺起來,對其部眾說,漢人常言:無事不登三寶殿。漢人多詐,我等當深戒之。當即安排入城打探,沿途巡視。李、黃一行尚未到來,巴魯探馬早已回報,等進了莊子,迎出去看,補天軍首腦人物悉數皆至,連佩劍都未帶,巴魯部眾在漢日久,亦頗知漢之習俗,巴魯率部眾出迎。見面李仙芝拱手抱拳:巴魯首領,我軍巧施妙計占據沂州城,巴魯首領部眾雖未前往廝殺,我部仍如前約送來金帛。

通譯把話翻譯過去,巴魯心里納悶:既如此,遣一軍校前來即可,何必興師動眾。不過面上帶著笑,拱手道:巴魯與部眾恭賀盟主。

黃棠一眼看穿巴魯心思,便笑道:實不相瞞,若只為送金帛而來,尚軍師率人來即可,自不必我等悉數前來。只因有一要事相求,盟主令我等皆來,以誠意。我軍雖據沂州,未逢強敵,今宋威率軍在百里外安營扎寨,不日將至,宋威麾下猛將精兵極多。臨陣之時,正需巴魯首領率部眾大展神威。我等皆守約,今請巴魯首領亦如約。

巴魯聽通譯說完,點點頭,他對黃棠頗為敬重,見他直言不諱,心中疑慮打消一半,并不當即表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諸位首領先進屋再說不遲。

于是將眾人引導莊里的一座大宅里面,堂內爐火燒得旺旺的,溫暖如春。李、黃等下了馬,教士卒將騾馬的貨物歇下來,金銀珠寶擺了一床,金光燦燦,康延人見了不覺二目放光。又馱來兩大皮囊酒。黃棠指著對巴魯笑道:我等在城內邀巴魯首領會飲,皆不至,今日特意攜酒來,欲與首領痛飲一番。不知首領肯賞臉否?康延男人皆嗜酒,自行軍糧食貴重,更何逞酒,臉上早按奈不定喜悅。巴魯笑道:貴客自飲可以,我部眾多飲酒誤事,因此不教吃酒。

黃棠笑道:任首領安排,我等一路趕來寒冷,卻是要吃幾杯驅寒,請首領安排人燙酒。

巴魯點頭,安排婦人去燙酒煮肉。一面又瞥向麗娘:將軍贖罪,因何止有一女子前來。黃棠看著尚讓。尚讓笑道:城內美貌婦人自有,因天寒不便帶來,指了指麗娘道:此李將軍之夫人也,琵琶無雙,聽聞康延部皆善歌舞,特來助興。朝士卒喝道:快將夫人的琵琶拿進來。一個士卒將一把紫檀送到麗娘的手里。尚讓說時,她乜斜著眼盯著黃棠。他嘴角動了動,微微笑著。

巴魯朝李仙芝拱手:巴魯出言不慎,將軍海涵。

胡人待客不分賓主,皆圍火爐而坐。少時康延婦人端上一海盤煮羊肉,燙得酒香氣四溢,巴魯親為李仙芝、黃棠等割肉,把盞,自己與部眾并不飲酒,尚讓舉杯欲勸,黃棠擺了擺手:巴魯將軍有言在先,不必相強,我等回營亦須禁酒,巨敵當前,休教將士飲酒誤事。端起盞來一飲而盡,抓起肉來大快朵頤,略無違和之感。

吃罷多時,巴魯看著黃棠道:我亦識老將宋威,昔日孫秀亂時,他亦率麾下為將,勇悍狡黠,善用鐵甲連環馬,馬皆重鎧,以鐵鏈相連,臨陣如巨浪卷來,十分難敵。

黃棠拱手道:巴魯首領有何策御敵。

巴魯道:尚未有良策,若宋威出連環馬,我部眾亦須避之。

李仙芝聽了,面有憂色。

黃棠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笑道:來日設計應敵,今日痛快飲酒。

巴魯見了,頗為欽佩:黃將軍好膽氣,我敬你一杯,端起酒來與黃棠對飲。

尚讓沖麗麗娘笑:請夫人彈奏一曲。

麗娘怒道:我玄女也,奉教母之旨前來,不是任爾等隨意差遣的。

巴魯與左右看著麗娘

李仙芝向她賠笑道:仙子,教眾人開開眼界,等回去尚軍師自賠罪。

麗娘當即把琵琶往懷里一抱,雙手運指,彈奏起來,行如流水一般,令人不覺靜聽。一曲未了,康延部眾難以自持,不覺起身翩翩起舞,黃棠亦站起來,適時將酒遞一個,他扭頭看著巴魯,見微微頜首,便一飲而盡,尚讓等皆為他們斟酒,酒到杯干,遂放量痛飲。外間的男人聽了,皆跑來,在院內生起一大篝火,男人一邊飲酒,一邊起舞。巴魯看了,身體竟也抖動以來,一杯一杯痛飲。

黃棠坐在一側,舉著空杯假意一杯一杯痛飲。麗娘向他投來幽怨一瞥,琵琶聲漸轉鏗鏘高亢,幾個康延男子吃下許多酒,聽了,借酒使氣,向著李仙芝、黃棠等大罵,伸手摸著放在一邊的彎刀、和弓箭。黃棠低聲問通譯,他們說什么。通譯面如土色:他們罵我等漢豬,要將我等皆盡殺死。李仙芝、尚讓等神色皆慌亂。黃棠看著麗娘,見她仰著頭,面有得色。便知是她動了手腳,心里暗道:此妖女留在身邊必受其禍害。當下便沖她一笑,走到李仙芝傍邊道:盟主,玄女彈奏辛苦,我等須敬她一盞。尚讓聽出言外之意,道:胡人聽此樂皆憤怒,或將我等殺死。李仙芝慌忙來到麗娘身邊:玄女,可不敢亂開玩笑,待回到城里任你責罰。

麗娘冷笑道:我欲你等知曉,教母身邊之人不可任你等擺弄。手指放緩,琵琶漸轉柔和。

巴魯看出端倪,見一群男子當眾給一女子獻殷勤,心里不免輕視。遂不復戒備,站起來拉了黃棠與左右連手踏地一起唱《回波樂》。

不少康延男子皆醉步浮浮,李仙芝與麾下將校亦吃得大醉,拉著康延人彼此胡言亂語。唯獨黃棠及尚讓沒有吃醉。來時士卒皆在外面一間屋子等待,尚讓將他們喚來,將他們扶著吃醉之人。黃棠亦裝吃醉,沖巴魯拱手道:巴魯首領,我等暫回營地,來日再來商議軍營。

巴魯亦吃酒不少,慨然道:黃將軍勿憂,保為你破宋威??笛硬勘娋靡钟?,如今放開,皆縱歡,自己拿出琵琶、胡琴亦彈唱。

麗娘與他們合奏,神采飛揚。

士卒皆將李仙芝等扶上馬了,獨等她不出,尚讓去請時,不睬。黃棠只得親去,到跟前執其手,她將手抽回。黃棠又捉住,輕輕拉起來,往懷里樓住,擁著便往外去,一面朝康延人笑笑。

麗娘道:胡人誠樸,我欲留此,你棄我如敝履,何必管我。

黃棠笑道:胡俗,子妻其后母,弟娶其兄妻,相亂如此。不由分說,到外間便抱上馬背,自己也跳上馬,前面士卒打著火把往莊外去,此時朔風呼嘯,走了不到一里,只見荒野中黑魆魆的立著一隊軍馬。黃棠打馬疾馳過去,那邊點著燈火,卻是張歸仁、張歸霸、曾元奕引著一千精兵在此。見黃棠叉手施禮:遵將軍令,在此等候多時。黃棠點點頭,撥轉馬頭,速速隨我來。率軍便朝村莊突進。風聲將行軍聲掩蓋,人馬悄然便村莊團團圍住。

李仙芝見此,酒醒了一半,便問尚讓:這是作甚?

尚讓:胡人反復無常,若不趁機除掉,必害我等。

李仙芝:因何不欲我謀

尚讓:黃將軍懼事不成,連累盟主

李仙芝聽了默然,麗娘冷笑道:恐目無盟主,且除掉胡人,何人對敵宋威。

說話間,只見莊子火光沖天,陣陣慘叫聲傳來。

麗娘笑道:若無我,胡人焉能中計。

尚讓笑道:玄女可抵一師也。話音未落,有四騎從火光中突出來,身后箭如雨下,頓時三騎人馬被射成刺猬,另一騎疾馳黑暗之中不見。

時間不大,黃棠率領麾下出來,將整個莊子都點著,霎時間火焰張天,濃煙滾滾。黃棠將令旗一揮,人馬徐徐撤下來。李仙芝看著尚讓:你預其謀乎。

尚讓點頭:康延部在,我軍皆寢室難安,譬如養虎,不知其何時將噬人。不與將軍謀,事不成,黃將軍愿一身承之。

李仙芝默然

麗娘聽了冷笑道:此大事,如何將盟主欺瞞。亦將我做棋子,若謀事不密,我等豈不皆為康延所害。

尚讓:如今宋威進逼,若將帥互相猜疑,則大事去矣。

不多時,黃棠馳至,朝李仙芝叉手:盟主贖獨斷之罪,我昔日在京城探得消息,康延欲朝廷召其討伐我軍,故令此一支緊隨我軍,名曰會盟,實則監視,若其謀得朝廷旨意,必襲我中軍。與其時時防備,不如滅之以絕后患。

李仙芝道:巴魯言其能破宋威鐵甲連環馬。何不待其破敵之后再滅之。

黃棠道:老胡奸猾謹慎,若不以對敵宋威相求,必不信任我等。且其為保存實力,臨陣皆不肯盡力,安能望其剪滅強敵?

李仙芝:尚有一胡逃逸,日后康延部必與我軍勢不兩立。

尚讓笑道:百姓甚怨胡人,多殺正是收百姓之心。

黃棠望著李仙芝道:細楊扈勾結疏勒雖得天下,至今罵名難消,我軍替天行道,豈能與之同盟。

麗娘冷笑道:若不是有人將雷家軍騙至重圍之中,疏勒有安能南下?

麗娘原意譏諷其父黃精之,不想黃棠對此一無所知,便嘿然不應,麗娘以為他銜恨在心,心里愈怒。

?? 黃棠無瑕留意其臉色,朝李仙芝叉手道:將士在寒風中埋伏多時,甚寒,宜令其速回營地。

? 李仙芝點頭,于是眾軍擁著他們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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