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二十二)

無常

且說云峰、隨喜、隨云師徒三個自揚州往西,到汝州境,沿途所見村莊甚是蕭條,成片田地荒蕪,荒草離離,狐兔縱橫。偶見幾個老漢在田間勞作,愁云滿面,瘦骨嶙嶙。云峰見了嘆息:此時正是農民勞作緊要之時,而田園荒蕪,罕見壯丁,豈非投亂軍或走亡逼禍,昔孫秀初據徐州,布告遠近開倉放糧,百姓貪利,母送其子,妻送其夫,涌入徐州城中,孫秀撿起壯丁供軍,老弱修筑城池。官軍四合,死者不計其數。且官軍常殺良以冒功。因此徐州多孤兒。修短兩輩弟子多出徐州也。

隨云冰雪聰明,知師父慨嘆當有所指,便道:恕弟子冒昧,高復如此局器,師父何以追隨他許多年。

云峰長嘆一聲:為師本洛州人氏,家境殷實,本欲讀書求取功名。不欲風云突變,陳閔宗死,三子奪嫡,各率部眾混戰不休。幽州兵馬使楊扈竟勾結疏勒南下,燒殺淫掠無所不為,遂據京師。洛州隨即遭涂炭,百姓轉死溝壑者不可勝數,我家亦遭滅頂之災,父母兄弟皆死,唯我一人走脫,常思報仇之志,結納江湖豪杰刺殺楊夏官吏。楊氏鏟滅群雄,一統宇內,求購甚急,聞嶺南一隅高氏后陳與楊扈抗衡,便往投之,其主即今之高復也,彼時年幼,諸事有其母朱貴妃及相父慕容羽做主。慕容,即今之門主也。初,中原義士投之者日以千計,江南大族亦頗附之,士卒二十萬之眾。楊扈遣兵馬五十萬征討,不能勝,相持兩年余。然朱貴妃只信任其兄弟數人,猜忌后附,宿將有威望皆奪其權,誣以謀反,殺之,于是士皆失望。楊扈高官侯爵利誘之,于是眾皆棄高歸楊,江南大族本持兩端,遂與高氏決裂。

慕容雖左右彌合,不能扶之也。不過一年,一戰而潰,朱氏兄弟為士卒所殺,慕容率麾下保護朱貴妃母子泛海而走。我與楊氏血海深仇,只得相隨。楊夏追捕急,流落諸島為海盜。南越王后乃高氏宗女,高復之姑,王幼,攝政。慕容丞相遣使者泛海至南越,告以相投之意,王后哀之,遣軍來迎。

入南越國,楊扈鞭長莫及,遂安。慕容招納亡命華人,交通海盜,為反攻之計。王后哀其族亡國,厚待高復母子君臣,為筑城以待之,名曰:復陳城。以良家女妻我輩。誰知朱貴妃貪心不足,欲篡其國,日夜陷構,欲與其子替南越王。而南越王漸壯,知之,與其大臣謀,遂以大軍圍復陳城,將士皆欲屠城,王不欲令其母傷心,令盡逐高氏君臣。遂狼狽出境,隱匿深山之中,朱貴妃憂憤死,于破廟之中托孤慕容,時高復已長。恰逢疏略南掠,楊扈君臣無瑕顧之。

于是眾攜妻子輾轉深山之中,路途跌落山崖或教虎狼捕食者不少,歷經艱險,與一荒谷安身,披荊斬棘,開墾山野為田地,漸能存活。楊扈死,朝野皆將高氏遺忘,于是慕容復出,探明形勢,亦楊氏黯弱,復國有望。便令壯丁效命,而質其妻子。

隨云道:師父家人今何在,尚在深谷之中否。

云峰:慕容謀得報國寺主持之位,頗有財力,已建城寨,如一小國。我子早病亡,只有老妻,數年不通音訊,不在人世亦未可知也

隨云:慕容家人亦為人質否

云峰抬頭望著南方,沉吟半晌:人皆言,慕容與朱貴妃干系非同一般,高復慕容子也。不知真偽。慕容乃禁軍大將,常得出入禁宮。

?隨云道:難怪老和尚忠心耿耿。

?隨喜聽了心里悲傷:我竟不知父母為何人

?云峰看著他半晌:喜兒,今日告訴你無妨,你,我故舊之孫爾,你父、你祖父刺殺宋威不成,為其所殺。時你三歲,我回寨求高復將你帶在身邊,若不是我時時保護,你焉能活到如今。

隨喜:因何刺殺宋威

云峰:高復招搖,至青州,惡了宋威,將其鞭撻,壞恨在心,便令你父前往刺殺,你祖父放心不下,亦去。不成,反遭宋威擒殺。

隨喜:宋威營地不遠,我欲刺之報仇。

云峰:無高復、門主之令,為師不得擅專。

隨云:拿不得藥師回,高復何以待師父。

云峰:在外一二月之久,為師擔憂山中已變,高復與其母無異,終不信任我輩。昔慕容頗坦誠,能厚待麾下,后亦尚詐,不擇手段,令人齒冷。

隨云:何不趁高復、慕容不備,潛入山中城寨,將家屬放出,分散各地,不再受他們挾持。

云峰搖頭:慕容訓練弟子、刺客,高復招納亡命之徒,不知幾何,便走出城寨,亦難逃其刺殺也。因此眾心恐懼,為他們左右。

師徒三人來到洛州,沿途見軍馬巡查甚嚴密,過集市時,見人煙稠密之處皆張貼通緝令。三人看時,方知雷煥刺了王策時、王襄叔侄。如今朝廷下旨各州府緝拿他。

出了人群。隨喜嘆道:雷將軍如此了得,竟能入府刺殺王策時。

隨云畢竟出身侯門,即刻想到京城形勢:王策時死,左中尉空虛;老和尚必鼎力助田元照得位,田元照能左右天子,控制左軍,安插親信據津要之地,老和尚一石三鳥也。

隨喜:若中尉追購雷煥急,豈不將雷家軍激怒,若率軍反,誰能獨擋。

隨云:雷煥如此英勇,誰敢急捕?不過你欲遮人耳目,教眾老太監不得呱噪而已。亦是安撫王策時親信。

云峰點頭:云兒說的有理。頓了頓:想山中或有變故,待夜間我去打探。無事便上山,有事,你兩個便去幽州投孟楷。必能厚待。為師一路思之熟矣,唯雷氏,高復、慕容不敢犯。

隨喜:我兩個豈能舍恩師而去。何不一同前去,好有照應。

隨云:師父,我意竟往老和尚處打探,必得虛實。

云峰:夜來商量。

于是三個尋了一處偏僻的客棧,天至黃昏,吃罷晚飯,云峰對兩人道:我不放心云行、云定幾個,還是夜間去打探心安。

忽而云行、云定、隨風、隨雨等三四個弟子,個從門后踅出。

三人吃了一驚。

云峰望著他們:你們因何而來。

云行、云定面有慚色。隨云便預感不妙,忽而一陣頭暈目眩,見隨喜撲通倒地不起,心想云定師父所下藥之術皆能辨識,莫非是新造之藥。隨風隨雨跳起來,朝隨喜、隨云身上猛擊。云峰嗔目欲擊,不能動彈,只得大叫一聲:狗奴!住手。話音未落,云行早已上去用手格擋:他兩個已無力反擊,休要傷人。

兩個悻悻而退

忽聽門外一陣戛戛怪笑。一個肥胖丑陋的婦人邁步進來。云峰見了用手指指著她:你..你..栽倒于地。

?? 胖婦人哈哈大笑:老東西,任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腳水,沒想到竟是老娘下的藥吧。

?? 隨風、隨雨等諸弟子皆向她施禮:谷小姐,如何處置他們。婦人臉上涂抹脂粉甚厚,不辨年歲,然喜歡人稱她作小姐。

?? 谷剝皮看著云行、云定: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非是我報私仇,可由著你兩個好意將其規勸,若再執迷不悟,休怪我施展手段。高王令我可先斬后奏。

? 云行、云定嘿然不應。

? 云峰、隨喜、隨云睜開眼睛,發現置身水牢之中,被囚禁在木籠之中,頭顱以下被水浸泡,雙手被鐵鏈鎖在木樁。木樁皆碗口粗,極為牢固。亮光從屋檐縫隙透過來,可見地牢。云行、云定兩個站在岸邊與三人相顧無言。半晌,云行徐徐道:大哥,你三人之揚州擒拿藥師,靡費時日錢糧,一無所得。高王念你往日有功,既往不咎。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肯盡心效命,富貴可得。

?云定手里拖著一個錦囊,倒出三粒黑色的丸藥來:這是十日化骨散,你三個服下,十日到,高王賜解藥。

忽而鐵門咣當一聲,谷剝皮晃著肥大的身軀走來,直勾勾盯著云峰,怪笑道:休欺我不知,你幾個素來狼狽為奸,你藥我信不過。伸手從懷里掏出一黑色布袋,解開,亦將三粒黑色藥丸倒于掌中:此亦是十日化骨散,乃老娘獨門配置,解藥亦在高王之手,你三個若不服便是悖逆,我便可任意處置。說著咬牙切齒地望著云峰:昔日你視我父女為毒物,今日便可叫你大開眼界。

云峰冷笑道:昔日你父女在江南禍亂官民,勒索財物,作惡多端。我奉慕容丞相之命率人緝拿,你父頑抗,被亂刃砍死。我見你尚年幼,饒你不死,不想你變本加厲。

谷剝皮冷笑道:你亦未曾料道,自南越回,高王 便將我招至麾下。如此厚待重用。可憐你尚不知,愛子因何而死。你亦知喪親之痛?哈哈哈哈。

云峰悲憤,須發皆張:妖女,恨彼時心軟,未將你碎尸。

谷剝皮冷笑:老東西,休急,我有許多時日將你慢慢消磨。

說著轉向隨云:小賤婢,果然妖媚,難怪高王一見便念念不忘。高王欲將你收在身邊,前者悟心悟道兩個和尚來,吃你戲耍。今老娘只問你一遍,你愿或不愿

隨云笑道:既高王如此厚待你,何不隨身伺候。

谷剝皮冷笑:若得賤婢這身皮肉,有何不可。你有所不知,老娘最厲害的本事卻是剝皮,從底至頂,不裂分毫,你若不依我,我便教你領教。

隨云聽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升上來。

谷剝皮扭頭望著隨喜:聽聞老東西處處將你維護,或其孽子也不可知,若其不愿服藥,我便立殺你。

隨喜怒道:我不懼你。

谷剝皮目中兇光一閃。

云峰喝道:我吃

隨云也喊道:我吃。

谷剝皮笑道:果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乖乖順著老娘,教你少吃苦頭。望著云峰:老東西,你未曾想到亦有今日,張開你的臭嘴,讓老娘伺候你。

云峰道:若慕容丞相未下殺令,你焉能擅做主張。

谷剝皮冷笑道:高王是君,慕容是臣。休指望老和尚救你。

云峰:如此說來,慕容丞相不知,是你等擅自行動。

谷剝皮大怒:那又如何。張嘴。

云峰張口,谷剝皮將藥丸彈入他的口中:吞下。云峰依言吞下。

谷剝皮又教隨喜、隨云兩個吞下,陰森森笑道:吃下老娘之藥,明日手臂血管便呈一道黑線,越爬越高,若爬至肘部,便是吃下解藥也救不得,腸肚潰爛而死。看著隨云道:賤婢,明日你隨我去見高王,吃下解藥,好生伺候他喜歡,前程自不可限量。

隨云也不激怒她,任她張狂。

谷剝皮心滿意足,轉身望著云行、云定:你兩個還留在此作甚,尚欲劫牢不成。仔細留在城寨的親屬。

朝門外擊了三下掌。隨怒,隨馨從門外跑過來,隨馨手里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囊。見面叉手施禮:小姐有何吩咐。

谷剝皮:你兩個素來憎恨他們,今夜好生看守,休教他逃脫。頓了頓:便是逃走,亦將苦嚷著回來向老娘哀求。

隨怒,隨馨望著三人,目中閃著毒怨的光芒。


隨馨咬牙切齒道:小姐,只管放心,我兩個好好伺候他們過夜。

谷剝皮往往云行、云定:兩位上師,請。

地上落者云峰竹杖,極破舊,非親近之人不知杖中藏劍,皆以為云峰出門假扮盲人所用,因此擒住三人,云行拿來谷剝皮等人亦未嘗留意。將走,趁谷剝皮、隨怒、隨馨得意之時,隨意用腳跟一磕,將竹杖磕到離岸邊最近的隨云囚籠。沒入水中。兩個隨谷剝皮出去。只聽見外面嘩楞楞鎖鐵門之聲。

谷剝皮故意高聲喝道:你幾個給老娘仔細著,教他們走脫,拔了你們的皮。

地牢光線幽昏,隨怒拿火石點著火把,舉在手中,隨怒來到岸邊,看看隨喜又看看隨云。冷笑道:你兩個素來勾搭成奸,欺凌眾人,今看你如何猖狂。隨馨提著皮囊走過來,沖隨怒喝道:休廢話,待我解開皮囊,放毒蛇出來,好好伺候他們。哈哈哈。便去解開皮囊。

隨云看著隨怒道:你兩個又教他們欺哄了。兩人一愣。隨馨冷笑道:我不吃你花言巧語。且出惡氣再說。隨云:你兩個以為得重用,誰不知道隨鳳隨雨方是高復暗探。有功勞都教他們搶去。卻將你兩個推到明處,若有事,便棄之如敝履。這等差事如何不叫隨鳳隨雨來。

隨怒一怔,歪頭沉吟。隨馨罵道:蠢奴,休中離間之計。

隨云笑道:隨怒師弟,隨馨亦可隨意將你呵斥責罵。往日我如何待你,未曾罵你半句。

隨怒跳起來:你雖不罵我,然你專與隨喜說話,不與我親近。指著隨喜道:我恨他入骨,欲即刻將其殺死。隨喜欲回擊,見隨云沖他使眼色,知她自有安排,便不做聲。

?隨云:我如何不曾理你了,我專為你做了短笛,未曾給他做得,你如今不知丟到何處去了,因何卻來質問我。

隨怒聽了,從腰間把短笛拔出來:我未曾將它離身。隨馨見了,一把奪過來:蠢奴,休癡心妄想,她正是將你戲耍。隨云長嘆一聲:隨怒師弟,你何曾有過自己主張,一向被他人擺布。我亦覺悲哀。隨怒吃這一激,一拳將隨馨打倒,將短笛一把奪過來。隨馨見他暴怒,畏懼,縮到一邊,將皮囊解開,七八個條毒蛇游出來。

她沖隨云喳喳怪笑:待他們游到水里,卻看好戲。

蛇瞬時游入水中,水面蕩起波瀾,一蛇竟向隨喜木籠游過去,隨喜雙手能稍稍伸縮,伸手欲擒。隨云輕聲道:師兄,休動。蛇緩緩游動,貼著隨喜的脖項而過。隨馨怪叫著:咬他咬他。隨喜不動,雙拳緊握。云峰、隨云皆目不轉瞬盯著,不敢大口喘息。少時,蛇徑自游走。


?? 隨馨:教你三個時時與毒蛇作伴,不知何時便來親近。

?? 隨云望著隨怒:師弟,此來地牢看守,竟是誰做主張,是你還是她。

?? 隨怒暴跳:自然是我。

?? 隨云:如此是你令她放蛇出來。

?? 隨馨見狀,走到隨怒身邊:蠢奴,休聽他挑撥。

?? 隨怒一腳將她踢入水中,隨馨爬起來,欲爬回岸上。

?? 隨云:師妹,休要喊叫亂動,毒蛇便在你四周,你若有動靜便上身與你親近。

?? 隨馨聽了,驚懼,不敢動,張口亦不敢喊叫。

?? 隨云望著隨怒:明日胖婦人便提我去見高復,生死未卜。我與你同門一場,便為你再奏一曲,異日或有相見之日。

?? 隨怒躊躇道:待我想谷大娘求情

? 隨云嘆息道: 想我諸師與同門弟子數十人,竟被她一人震懾,復又何望。

? 歲怒道:谷大娘率二十人至,皆高王麾下。

?? 隨云道:你如何替我求情,她喜稱作:小姐,你卻稱他大娘,如何不怒你,將你短笛遞與我,待我奏分離之曲。

? 隨馨低聲喊道:休中她計。但見一蛇蜿蜒而過,生生將聲音吞沒

? 隨怒彎腰將短笛遞到隨云手里。她雙手被鐵鏈鎖住,尚能轉動,于是橫笛于唇邊吹奏起來。乃田元照曲譜所記之曲,少時,隨怒便捏呆呆如失魂之人。

?隨云看著他道:隨怒,你累了,且躺下睡吧。咕咚一聲倒地便鼾聲如雷。

?隨云用腳勾其竹杖刀到手邊,抽出寶劍,一絞將鐵鏈絞斷,舉起來一揮,將木樁抹斷,再抹,木樁斷裂,隨云擠出來。

?隨馨張口結舌,顧不得許多 ,晃動身體喊叫:快來人也。隨云欲逃。隨云趕上將劍刺入她嘴中一絞,將舌頭絞斷,嗬嗬說不出話來。

?隨云舉劍幾下砍斷木籠,將隨喜放出來。便欲削斷云峰鐵鏈。

?云峰苦笑道:地牢看守嚴密,如何得出,且又服其毒藥。

隨云:師父勿憂,南墻有洞,可通后山。且出去擒住老妖婦再說。

云峰:為師不能走,若走家屬必災殃。你兩個暫出,暗中聯絡云定,看如何破解妖婦毒藥。

隨云:我欲直奔城寨,徑將家屬放出,何必處處受其挾制,且高復忙于爭權,必無力后顧。

云峰:十日之來回難如登天,不若冒險往報國寺稟明門主得知,或有轉機。

隨云:弟子寧死不受其擺布。甘冒死一試。

云峰:如此,為師更不能走脫,須留在此地周旋。

隨馨竟往岸上跑去,隨怒翻了一個身。

隨喜跳上岸,一拳打倒隨馨。

云峰:速走!云兒,你須見機行事。

隨云:師父,你若留下,妖婦必致你死地。

云峰:若無高復之令,諒她不敢。速走,速走!城寨地圖藏之劍柄。

隨喜拔出隨怒身上短刀,一刀扎進隨馨脖項。登時氣絕身亡。

云峰:喜兒,勿拔,你兩個速去。隨云亦上岸,執了火把,跟隨喜兩個下水,此時蛇不知躲哪里去了。

隨云來到墻根,摸到洞口,將劍插好,插在腰間,潛入水底。隨喜緊隨,兩個沿著洞壁往里潛水。一徑游到深潭,天色已黑。

兩個爬上岸,坐山巖上歇息。只聽寺內一陣喧鬧,點起了許多火把。隨喜:他們覺察了,必然追來。你速速下山,我去將他們引到山上去。

隨云笑道:師兄休慌,妖婦必料定我兩個匆忙下山,必然率人去追趕。我兩個卻去寺中,尋覓她解藥。

兩個來到后山,在一高處往寺內望去。但見火把如游龍一般出了寺門。又等了一陣,隨云道:此時不去,更待何時。兩個摸到院墻邊,躍去,四下無人,飄身落在院內。兩個地形甚熟,寂靜無人,當即摸到寢舍。隨云猜測,正中寢舍必谷剝皮所居也,抽劍欲斷鎖。

忽聽背后一聲咳嗽,隨云身未回,劍已刺出,快速閃電。敵往后一躍,越開一丈有余。隨云轉身,見一干瘦老兒,雙手如鳥爪。雙目灼灼地望著兩個。

老兒嘿嘿一陣冷笑:小小伎倆能瞞得過他人,瞞不過我。嘿嘿,谷婆子率數十人去拿你等,撲一場空,該我立功,你兩個徑自來投。正是有福之人不用愁。

隨云笑道:老兒,你是何人,亦是婆子手下老奴?

老兒怒道:就憑她,老朽乃精精道人是也。

隨云聽云行說起過,精精道人是其師,江湖上有名的刺客,隱居多年,不知因何出山。

隨云知道,若跑定跑不過他,便躬身下拜:師爺在上,受徒孫隨云一拜。一拉隨喜:師兄,快見過師爺。

精精道嘿嘿一笑:休要胡亂攀附,我老人家不吃你這套。

隨云:如何攀附,我師父云行是你之弟子,我稱你作師爺何為攀附。

精精道把臉一沉:云行無甚出息,我亦不以為弟子也。

隨云:聞聽師爺素來淡泊名利,今時因何聽命高復。

精精道冷笑:他算什么,老朽聽聞有人單人獨騎將王太監刺殺了,欲會其人。

隨云:師爺必受他們哄騙,如今各處都貼滿通緝令,捉拿雷煥,便是他單人入王府,刺死王策時。雷氏乃幽州大將。昔日我祖亦出雷氏門下,我與雷家頗有淵源。以我度之,昔日高復與聯手雷氏爭天下,雷氏子弟孟楷斥之,高復便懷恨在心,欲遣我等前往刺之,恐難以成功,故將你誆洪,欲激你去刺雷氏。

精精道聽了,沉吟不語,半晌喝道:任你巧舌如簧,休想從我手里走脫。

隨云:師爺若不信,何不一同前往洛州城門口一觀。

精精道:明日我自往觀之,今日且將你兩個擒住。

隨喜跳上前:師妹速走,我敵住老兒。往上跳過去,拔刀猛刺。

精精道見了,也不躲閃,伸出五指竟擒住刀刃,略一用力,刀身斷裂。

隨喜大驚失色,精精道閃電出手,掐住隨喜咽喉,一合,隨喜頹然倒地。

隨云冷笑道:精精老兒,你若不怕雷家子弟恥笑,盡管替妖婦拿住兩個徒孫。

精精道:跟雷家有何干系

隨云:雷家素有坦蕩磊落之名,天下英雄誰不仰慕。今你欲與之較量,便勝之,天下人亦不以為然也。

精精道吃這一激,半晌說不出話來。隨喜從地上爬起來。

精精道:若叫你兩個從我手里走脫,定被人恥笑。

隨云:師爺如是說,實是肯為妖婦效命,縱不念門戶恩情,亦當兩不干預,任我兩個與妖婦較量,若勝出,祖師臉上亦有榮光。

精精道捻髯笑道:聽你一說,亦頗有道理。你來此作甚。

隨云:我兩個被妖婦所逼吃下她的毒藥,十日毒發,因此來尋解藥。

精精道:高復豈能任她留著解藥,但配得解藥,皆在高復處。忽而擺手道:有人回寺也。你兩個不走,休望我出手相助。

隨云:師爺不隨我們去洛州一探究竟。

精精道:你兩個只管去。我明日自來。

兩個越出院墻,閃身叢林之中。山腰有一處巨石。隨云徑坐下來。

隨喜不解:師妹,何不趁他們混亂之時,速下山去。

隨云道:若你是妖婦,當如何布置。

隨喜想了半晌:必于老龍口設卡,下山必由之徑。

隨云:若天明無所得,妖婦以為我兩個先她下山。必懈怠,山下樵夫、獵戶成群上山。她不好明目張膽巡查,教人知道山寺藏了許多人。

隨喜由衷佩服:師妹竟能將師爺說服,想明日下山見了通緝令或與妖婦翻臉,說不得將諸師救出。

隨云搖頭:他是刺客老手,消息必然靈通,如何不知雷煥刺殺了王策時。豈能吃高復哄騙?必與高復有交易。

隨喜:師妹見識、智謀過人。便是師父也是佩服。

隨云笑道:我自幼在侯門,耳濡目染,素知權謀如此。

隨喜望著隨云:師妹且歇息,我來觀望。

隨云點頭:我頗覺疲倦,辛苦師兄。過一個時辰便可喚醒我來。便臥倒。隨喜閃在暗處瞭哨。等隨云睜開眼睛,天光微啟,估摸已到寅時,隨喜猶睜著眼睛警覺四周。隨云坐起:師兄何不叫我醒來。隨喜笑道:見你睡得香,不忍。

隨云:師兄亦須歇息。

隨喜:天色已曉,我兩個且下山。

隨云點頭。

原來山寺荒蕪多年,又極隱秘,離山下村落數十里。因此百姓多半不知。老龍口在離山下五里之處,山徑到此處陡然收窄,長十幾步,兩側皆是懸崖峭壁,立刃千尺。兩個閃身在灌木叢中,見隨風、隨雨坐在對面寬處的巖石上,無所事事,呵欠連天。

日出東山,樵夫來往不絕,見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穿著怪異,直視路面及行人,未免奇怪,投以疑慮一瞥。他兩個坐不住了,欲走又不敢,但有樵夫來,他們便轉頭望懸崖。忽聽身后一動,回頭看時,大吃一驚。隨云、隨喜竟從天而降,未等他們反應,心窩被短刀刺入,登時氣絕身亡。樵夫靠近,隨云背身假裝與他們說話。等樵夫過去,將兩個尸體轉過去,面向懸崖而坐。如同觀景一般。

?? 隨喜:何不將他們推到山崖下。教人發覺必報官。

?? 隨云笑而不語。

?? 兩個急速下山,村落棋布,炊煙裊裊。

?? 田地間有蔬果,隨喜去采摘了一些,兩個草草吃畢。隨喜見手腕血管果生一道黑痕。便去抓隨云手臂。隨云閃過:師兄作甚。

? 隨喜將手臂伸出,指著黑痕:師妹,老妖婦不是恫嚇之言,若無解藥,到時難以捱過。

? 隨云亦將手臂伸出,也生了暗痕,淡淡一笑:師兄若畏懼,此時上山不晚

? 隨喜一怔,吞吞吐吐道:師妹知我心意,我死不足惜,獨懼師妹受苦。若能從高復處討得解藥,甘愿先奉于師妹。

? 隨喜發自肺腑,字字赤誠。隨云焉能不知,自幼處鐘鳴鼎食之家,于男女之事較尋常兒女悉知更早。

? 隨云笑道:師兄心意我知,然我兩個年級尚小,又背負家仇國恨,豈能作兒女之態。

? 隨喜突然伸手握住隨云之手:師妹心里有我,死亦無憾 。

? 隨云將手抽出來:師兄羞不羞人,說甚風話。

? 隨喜見她不惱不怒,放心下來,傻笑著只顧撓頭

? 隨云正色道:高復氣量短小,狡詐無信,我便毒發身亡亦不受氣挾持。當即把竹杖摘下來,抽出短刀,在劍柄處一剜,撬開一口,只見里面夾著一層皮。抽出來展開一看,是一張地圖。

? 隨云在圖上一指:原來城寨竟在建州山中,臨海,想是海上遷徙,官吏難發覺。

? 隨喜:建州路途亦遠,十日內甚難往返。

? 隨云:我兩個先至普濟寺

? 隨喜:普濟寺?

? 隨云點頭:我猜測吳南柯或能為我們解毒。他配置天下各色藥物,深知藥物之性。

? 隨喜:我們即刻出發。

? 隨云看著他問:師兄有錢買舟買否?沿途關卡如何闖過?

? 隨喜被問得啞口無言

? 隨云:進城再做打算。

? 兩個進了城。云峰曾教過他們,打探消息往城內東西兩市的酒家食肆便可。販夫走卒之消息勝過間諜。兩個便在東西兩市徘徊到黃昏,聽著行旅食客議論。知道新到的刺史乃走了新貴田元照門路的高漸鴻。隨云乍聽此名,眼眉倒立,此人去隨田元照去抄蕭家,如何能忘。高漸鴻至,大興勞役,深溝高壘,夜間軍馬巡查甚緊,尋常百姓不敢招惹麻煩,早早關門閉戶安歇。高鴻漸四處緝拿盜賊。官吏在羅二墓前挖得兩顆人頭,洗凈之后稍可辨別竟是王策時、王襄之人頭。高鴻漸便將羅氏一門下獄,嚴刑拷打。羅家人實不知,如何招供。高漸鴻性發,竟將羅氏一門無老幼皆處死。市民以其無辜被誅殺,皆哀之。高漸鴻新進,急于立功,苛急嚴暴,到任未滿十日,殺數百人。每日率士卒押解犯人之東市,親監斬,劊子手將犯人排頭砍落,血流滿地。他坐在正中交椅上飲酒自若。市民暗稱其為:高屠夫。

?? 天色漸黑,商販便閉戶, 恰此時一個闊少由一幫無賴簇擁著橫沖直撞,腰里掛著鼓鼓囊囊的錢袋。

?? 隨云隨喜迎面看著,隨云笑道:師兄,送錢的來也。

隨喜會意,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隨手一彈,打在闊少的眼睛上,慘叫一聲雙手捂住,眾無賴皆圍上去觀瞧,鬧哄哄之際,隨喜湊上去,出手如電,摘下闊少錢袋,退回隨云身邊。

兩個邁步便走,找了一家上好酒家,尋了一處幽靜雅間吃喝。

?? 月色昏黃。兩個吃喝已畢。

? 隨云:我兩個且會會高屠夫。

? 隨喜:害民之賊,正好殺之

? 隨云:想必戒備嚴密,我兩個先查探一番,再做打算。

? 出門,徑道刺史府門外,見門口燈火輝煌,一哨士卒把守。便沿著圍墻往后繞。隨云深知官吏宅邸夜間看護大同小異。巨族比之皇家,尋常官吏比之權貴,富人比之官吏。府內奴仆寢舍皆在府內偏僻一角,亦是清凈之處,府內護院家丁巡查亦常常一掠而過。隨云撿了塊石頭丟進院內,并無人喊狗吠。便輕輕躍過去。兩個悄悄躍上奴仆屋舍屋脊,伏下來觀察。內庭傳來歌舞、琵琶之聲。奴仆下人往來穿梭,往內庭傳送酒食。

?? 隨云道:高漸鴻初得志,便縱情聲色,若刺客前來,必為所刺。便往官廳去,走了幾步,隨云忽然止步。拉著隨喜閃身在暗處隱蔽。

?隨喜:師妹何故中止

隨云:我聽琵琶音不對。高漸鴻新任,無瑕攜帶姬妾,歌舞飲宴必招教坊司官妓,官妓初來,必拘謹,此琵琶之音揮灑自如,必對相熟之人。想高漸鴻不在座中也。

隨喜:他不在內庭,卻在何處?

隨云:必于官廳設伏也。

兩個潛至內庭一探,一個老太監高據主位,笑吟吟看著當中的官妓歌舞演奏,兩側坐著七八個官吏,皆醉眼迷離。

隨云輕喝一聲:進。兩個突進,拔出刀劍。殿內一時大亂。紛紛閃避。

隨云突道老太監跟前,用劍抵住脖子。

隨喜橫刀把住大門

隨云看了看眾人:休慌亂,我只尋高屠夫,他躲到哪里去了,我奉張天師法旨取其性命。與你諸人無干。

老太監哆嗦:他教我等在府內飲樂,不知作甚去了

隨云:你告訴他,若有膽,去龍脊嶺荒寺找我們。龍脊嶺山下百姓所取之名。

見老太監腰中插著腰牌,便拔出來。喝令在場官吏,將你等隨身之物交出來。官吏不敢抗拒,將錢袋腰牌之類交出。隨喜用一布袋裝好了。

隨云將劍移開,沖老太監喝道:告訴高屠夫:洗凈脖項,待我等隨時來取其人頭。說罷,與隨喜從容出門,越上屋頂。忽聽弓弦亂響,箭矢如雨飛集。兩個不敢怠慢。往府外飛奔。落地之后,奔城墻,縋墻而出,一刻不耽誤,奔不遠處的驛站,徑直闖入,驛吏阻攔,先一記耳光。怒喝:教驛丞滾出來回話。驛吏見兩個少年男女如此氣勢,不敢耽誤,慌忙將驛承尋來,打著燈籠欲將兩個看仔細了。隨云將太監腰牌摯出來,伸到他眼前,仔細看好,中尉府腰牌,我兩個密令在身,速備快馬。若延誤了,拿你是問。驛丞見了,我的娘,可不是中尉府的腰牌。心里納悶,中使出入驛站素來悠哉悠哉,肥吃肥喝,不得已才啟程,未見如此匆忙。且未有如此年少之人。又不敢多問。吩咐驛吏準備兩匹快馬,一面問:下官為上官準備酒食。

? 隨云一擺手:不必。等驛吏牽過馬來,兩個翻身上馬,借著月色沿官道疾馳。

一口氣跑到一百里外下一處驛站。又令此驛站驛丞再換快馬。如是再三。等到疲倦之時,在驛站歇息一兩個時辰,稍吃喝,日夜兼程。遇路上關卡,將腰牌摯出,誰敢獨攬,三晝夜快馬兼程,前面便是揚州境。這日隨云并不著急,兩個在驛站沐浴更衣洗凈風塵。

?? 旦有吩咐,驛丞不敢違拗。揚州關卡不知中尉腰牌管不管用,因此棄馬登山道而行,半日至普濟寺山門。隨喜伸出手臂,見黑道爬至小臂中間,送了口氣:師妹料事如神。

?? 隨云:非是我擅料事,不過早些知曉。我父在日,常恨太監跋扈,其親屬常持中尉府腰牌到沿途驛站吃喝,征用役夫。兩個進了山門,見人流如織,上山朝拜的信徒甚眾。找到執事僧,他見是兩個,認識,臉色一變,低聲喝道:你兩個又來欲何為。

?隨云:求見方丈

執行僧:方丈外出講法去了

隨云:我欲見易目、吳南柯兩個新入和尚。

執事僧:寺內無此二人

隨喜怒:我數人將你僧眾從蘇京開刀下救出。和尚卻如此無禮

執事僧:你等將蘇京開招惹而來,害死見空主持及十三名師兄弟,竟有臉前來

隨喜大怒:和尚好不講理...若我一行若有所圖,何不將他兩個綁架走。何必回身刺殺蘇京開及麾下。營救寺僧。

隨云沖隨喜擺了擺手:和尚生了嗔念,我兩個去也。

拽著隨喜往外去,出了山門。隨喜不解:師妹因何放棄?

隨云道:僧人定是畏懼唐王,待我兩個夜間前去。

天黑之后,越過寺院院墻,徑來到方丈室。

新任方丈見性正在屋內打坐。兩個推開房門,輕輕進入,到跟前跪下。

見性睜開眼睛:至真日間已向我說明,老僧料你們夜間當來。

隨云向見性合掌道:方丈見涼,我兩個非有意牽連寺院,勢不得已。

見性笑道:人間禍亂四起,僧人亦難安寧。

隨云:蘇京開后,唐王又派兵來威逼?

見性嘆道:普濟寺僧眾至今尚賴見空師兄庇佑。

原來,蘇競開死,將士潰逃,麾下將校為逃責罰,回稟說,蘇將軍以為城郊唯有普濟寺未搜查,或有所得,堅意要搜,一無所得,遂燒殺老和尚。觸怒上蒼,竟被金剛力士射殺。因此將士恐懼逃潰。吳越之地多信鬼神,且滿城傳言老和尚焚死,留佛骨。楊亮心存疑惑,欲令徐璐率人再去訊問和尚,正躊躇間,宋熙來報:見空禪師素來遠近士紳百姓敬愛,被蘇競開無故燒死,眾皆憤怒,有人聚眾議反。

楊亮大怒:將他們斬殺,自然無人敢反

宋熙:臣聽聞見空死,將士震怖,以為或遭天譴,宜安撫,令其安心

楊亮冷笑道:必有人幕后作梗,待我多燒殺幾個和尚,看天譴何來?尋不到兩個重犯,普濟寺和尚,孤一個也不放過。

忽見徐璐帶著一個探馬慌慌張張跑進來:大王,大事不妙,廬州水軍營寨被荊襄水軍擊破,守將舉寨納降。

楊亮聽了,臉色大變,呆了半晌,指著徐璐:你與蘇京開兩個害得孤好苦。徐璐聽了面色死灰,不敢做聲。楊亮望著望著宋熙:你乃我之心腹謀士,當速為我謀。

宋熙拱手道: 大王勿憂,當速獻表貢貨,致順服之意;安撫士紳百姓,勿使反側內生;訓練士卒團練,撿拔精兵強將嚴守要害之處。

楊亮無不應允:孤受奸人蠱惑,將你疏遠,你勿介意,周行密有勇略,此時正在用人之際,孤亦將用之。

宋熙拱手:大王真聰明之主。臣以為宜下旨數蘇京開之罪,籍沒抄家;表彰見空和尚之德,撫慰普濟寺僧眾,則士紳百姓自安。

楊亮方寸已亂:都依卿

于是普濟寺暫安,香客信徒往來不絕。

其中隱情,見性及眾僧不知,因此以為見空顯靈,庇護僧眾無恙。

隨云:見空大師大德魏巍,想或能庇護我兩個。說吧伸出手掌,燈下血管黑道觸目。隨喜亦將手伸出。見性和尚見了,臉色微微一般:你兩個教人下了毒蠱。

隨云詫異:大師亦知之

見性:天授三年,兩雌雄大盜橫行江南,專以毒蠱禍害士紳之家,勒索財貨,劫掠男女奸淫,無惡不作。我師兄欲與佛法說之,令其放下屠刀,改過從善,竟于一舊廟遇之。甚怒,欲殺師兄,不料后陳崔將軍率人突至,將雄盜殺死,雌者年紀尚小,師兄說崔將軍令其改過。遂縱之。

隨云笑道:竟有如此巧合,崔將軍,我兩個師父也;雌盜,今為谷剝皮也,如今為前陳主高復效命,教我師徒三人吃下毒蠱,欲挾持助其作惡。我師父至今以為他兩個為父女,非夫婦,想見空大師不忍戳穿也。

見性嘆息:我師兄亦頗通藥理,對蠱毒束手無策也。昔日一念之善,竟未得善果。

隨云:我此來欲尋吳南柯也,他醫術高超,或能解救。

見性搖頭:他兩個的法名是至善、至慈,早下山云游去也。

與他們分開之后,楊睢、吳南柯回寺之,跪在見空焚死灰燼傍,一日一夜不起,見性及僧人見他兩個赤誠,將他們攙入寺內。因懼怕唐王派軍馬再來,遂打發兩個去云游了。

隨云、隨喜露出失望之色。

見性:老僧令人去速速尋找至善、至慈兩個回來。

隨云淡淡一笑:多謝大師,生死由命,不可強也。弟子告退。

便與隨喜退出來。

越出寺院,隨喜道:師妹勿憂,我兩個再快馬急回,數日可達,待我去找高復討來解藥,教師妹服下。

隨云苦笑道:高復豈能輕易給你解藥。勢無回理,宜速去城寨,便死,亦令諸師無后顧之憂,不再受高復輩挾持。

隨喜:我唯師妹馬首是瞻。待我兩個趕到驛站,快馬趕到城寨。

隨云取出地圖,展開看:師兄,城寨雖藏深山,離海不遠,想是為防官軍發現,可即刻入海而走。

隨喜與她相處既久,已頗能領會其意:師妹,你欲渡海而至。

隨云:昔我在府內,父親常與各地豪杰往來,其中不乏胡商,泛海而來,常至廣州、建州、洪州、揚州等地,販賣香料、象牙、玳瑁、珠寶等諸胡難得之貨,將中國絲綢、茶葉、陶瓷等物販往其國。廣州、揚州州胡商尤多,定居者不減萬人。想必有往建州去的胡商,可往市舶司尋之。我聞大海一碧萬頃,波瀾壯闊,未嘗得見,今臨海,何不趁此憑臨?

隨喜亦振奮:我隨師父出入各州,未嘗泛海而游。

市舶司乃專門管理胡商衙門,每年征稅甚巨。唐王入主揚州,皆入私庫,錢貨堆積如山,以致于穿錢之繩朽爛。嘗與左右心腹酣飲,醉后教庫兵開府庫之門,令左右入庫自取,無兜藍裝取,蘇、徐等輩竟脫袍以兜錢,肩以出;宋熙唯去一束金帛。唐王怪之,問何以少取。宋熙答曰:此大王養兵之錢,臣豈敢多取。唐王聽了色變,自是飲宴罕請宋熙。徐璐擅斂,為討楊煉歡心,所得半入私庫。前獻表納貢,公庫所剩無幾,不得以,楊煉只得令從私庫撥之。

令徐璐旦公庫錢入便還之。其吝嗇如此。

隨云、隨喜兩個進城。雖有士卒看守,并不十分盤查,歪歪斜斜站在兩側看著,任百姓隨意出入。市舶司設在碼頭,并不難找,找人一打聽便知。兩個路上走著,一面觀看城內風景,揚州城果富庶繁華,街道兩側商鋪挑出一溜兒幌子,隨風飄擺,氣溫又不甚溽熱,游人如織,往來不息。

隨云笑道:師兄,我兩個盤纏充足,如不是急著趕路,可在揚州城盤桓幾日,方不虛此行。

隨喜盯著遠處,半晌不答,用手一指:師妹,你看那是誰?

隨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見人群中,一個少年公子騎在一匹白馬上,穿著華麗,七八個從騎簇擁者,在人群中按轡徐行。不是省兒卻是誰。

隨喜:他如何留在此地了?待我去叫來與你相見。便欲過去。

隨云一把扯住:師兄休得魯莽,他留此必有緣故,我兩個不明細情,不好驟然與之見面。還是速速趕路吧。

時間不大,便來到碼頭,只見沿岸密密匝匝停了許多船只,岸上熙熙囔囔,許多奇奇裝異服之胡商,一些指揮著華人力役往岸上卸貨。一些徑往市舶司官署。兩個擠進人群中,見他們嘰嘰咕咕說著不知何國之言語。

隨喜截住其中一個問:有王建州去的?連喊數聲。胡人皆覺得怪異,繞道而走。

隨云覺得好笑,一扯他衣袖:師兄,胡人或以為你乞討呢

隨喜:言語不通,且上碼頭問役夫。

隨云:胡商精明,必與市舶司官吏首尾。若市舶司官吏有所令,必應允。

隨喜:揚州亦懼老太監否

隨云:姑且一試。

兩個來到官署大廳,里面挨挨擠擠,百十個胡商列成四列,等得頗不耐煩,隊伍前方四個書吏坐在書案上書寫,書吏邊一個通譯來回傳話。七八個官吏腆胸疊肚站在一側。

隨云徑走到官吏前,喝道:此間誰人主事。前來我有吩咐。

官吏們詫異,見她如此氣勢,亦不敢怠慢。

一個老成的走過來問;尊駕何人,有何吩咐。

隨云摯出腰牌在他眼前一晃:我奉田中尉密令辦差,教你長官來見。

官吏見了,不敢怠慢,慌忙往里去。半晌,七八個士兵護衛著一個老太監前來。

見面上下打量兩個。

老太監:咱是此地的監官,不知你兩個找咱何事。

隨云見是太監,暗想正逢其人,當即把腰牌遞過去:你該認得此物

老太監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呵呵一笑:揚州旦有唐王之令,未聞中尉腰牌。

隨云聽了,心里一驚,當即把臉一沉:你是何人,竟敢藐視中尉腰牌,待我回京稟明田中尉知。

老太監:兩位上差若卻盤纏,到館驛便可,何必到此地。

隨云一聽,老太監以為他們是來敲竹杠、打秋風的,指了指隨喜肩上包袱:錢貨自有,我兩個急往建州,聞聽胡船快捷,欲搭船前往。

老太監聽了,不是來找麻煩的,臉色緩下來:區區小事,何須中尉腰牌。朝身邊一個官吏吩咐道:你去叫石康來。官吏應聲而去,不多時帶進一個胡商來,身體強健,白巾纏頭,穿著白袍,虎目虬髯,見老太監將手貼在胸前施施禮,操著流利的華語道:老大人有何吩咐。

老太監指了指隨云、隨喜:兩位上差欲往建州,欲搭你等商船前往,你看如何。

石康:小事一樁,少時我正欲往建州,可以同往。

老太監看著隨云隨喜:上差,照顧不周,請多包涵,若上月來,恐大王亦須過問。還望多在田中尉跟前美言。

隨云笑道:自然,田中尉新掌權柄,正需監官鼎力支持。一句話說得老太監心里暢快。

石康朝兩個施禮:兩位上差,請!

石康對隨云頗為殷勤,引到船上大廳,地上鋪著波斯地毯,甚闊,壁上畫著各色異域圖案,長案上擺著金銀器皿。當即安排酒食,擺上蔬果酒肉。四個胡姬相陪,殷勤勸酒。兩個初登上大舟,上下兩層樓船,長二十步,寬十余步,載百人亦綽綽有余,裝飾奢靡,船艙內不乏黃金飾品。隨喜初時頗顯局促,看隨云時受之不疑,漸安。

石康本廣州胡商領袖之子,生在廣州,頗知華人習俗,特意取華名,應酬官吏。此舟便專為投官吏所好而制造,常備諸胡國難得之貨,及美貌胡姬,入夜,便延請官吏登舟,駛離碼頭至江心,徹夜作樂,天明又至碼頭,送官吏下舟。無不歡心,有所求,無不如意。石康見隨云從容,心里暗暗吃驚,便道:酒食不合上差胃口,亦有華人庖廚,可治華食。

隨云擺手,笑:長安亦有許多胡人酒肆,不如 你船上精美。不意行舟亦能如此受用!

石康笑道:泛海行舟,兇險莫測,常遇颶風、海盜,故,行樂須及時。

隨云:你等亦頗思故鄉否

石康:然也,此去故國萬里,不知幾時能歸,逢佳節必思故國親人。故我國人在華聚落而居,頗似故鄉,亦頗解思念之苦。

隨云嘆道:你部眾皆勇敢之士。

于是船緩緩駛離開碼頭,沿江往入海口去。天色黑下來,皓月當空,照得水面乳白色。石康及麾下胡人男女大喜,皆登甲板。石康親彈琵琶,兩個胡人打鼓,其余載歌載舞。隨云隨喜受此感染,亦隨之起舞,隨云身姿優美,胡人矚目;隨喜則稍微笨拙,然舉動有力。

隨云興起,就石康手里奪過琵琶彈奏起來,音律悅耳,胡人不覺止歌靜聽,一曲畢,石康及諸胡不覺呆了,鼓掌歡呼,將隨擁在當中。于是主客盡歡。明日,船入海,旭日升海面,紅霞將海面映紅,甚壯闊,隨云、隨喜靠著船舷,看著不覺驚嘆。石康走過來,笑道:蕭姑娘,海上觀日出如何?經昨日一夜,兩個甚相得,彼此略無戒備。隨云因告訴他真名實姓,不想石康消息靈通,隱隱竟猜出隨云身份。

隨云:石兄早,想你常見海上日出,不以為奇矣。

石康點頭,看著隨云道:蕭姑娘恕在下冒昧,姑娘音律上品,雖我胡中亦罕見,聞京師貴戚中知音律者莫過蕭將軍伉儷,可惜遭誅滅。

隨云知其所指:我即蕭將軍女也

石康雖有所期,然隨云親承,亦是意料之外,將右手放于胸前,垂首道:你家不幸,我父亦悲憤,前年我父攜我入境專拜見令尊,市舶司太監及官吏甚貪戀,常征稅之外,百般敲剝,我部眾不甚其擾。因此盼令尊當政之后,能革新之。令尊目光如炬,深知貿易緊要,慨然應偌,并籌劃派使者隨商船前往諸國。不意竟遭太監暗算。我父聞你家遭難,三日不食。

隨云:我父母皆豁達之人,本欲攜琴書隱遁,見國將傾覆,勉力維持,不能持久。我父母常以不能之外國觀其音樂為憾事。

石康:昔日慳吝一面,我父引蕭將軍為知己。今日見姑娘,乃在下之幸。若蒙不棄,可同往廣州一見家父,亦可略慰其心。

隨云頗受感動,摯出腰牌來道:深謝厚意,我太監之仇也,若公然與你家往來,恐將你牽連。

石康慨然道:我雖胡商,亦非見利忘義之輩。

隨云拱手:尚有急務在手,異日得暇自然前往。說著,從袖中拿出地圖給石康看:石兄,我欲往此地,何處等岸是好。

云峰是慣在海上航行的,標記的甚是清楚,石康一看便知:若途中不遇風浪,兩日可達。

云、喜兩個都是初次出海的,離海岸越遠,漸風急浪高,船上顛簸不平,兩人嘔吐不已,臉色慘白。石康備有暈船藥,服下之后,便逐漸好轉。在海上航行了一晝夜,風平浪靜,可見海上不少船只往來,扯滿帆,掛著各色旗幟。迎面一艘船掛著骷髏旗。石康告訴隨云,那便是海盜船:此地海盜多倭人、高句麗人、亦有華人,首領為倭人麻生三郎,性兇殘,殺人如麻,我部眾深受其害,于是設一伏,誘其來攻,麻生率部登舟,教伏兵亂箭射死。余眾潰逃,于是懸麻生之首于桅桿之頂,教來往船只得知,其后數年,海盜不敢犯我商船,近聞麻生子鳩山太郎收拾殘部,出沒青州、膠州等海域。

?隨云:嘗聞父親說,沿海各州常告急海盜滋擾百姓,不能禁絕,想將帥無能,士卒甚少操練,李、黃等引亂民作亂,已成燎原之勢,竟不能遏制,朝廷無能至此。。

石康:李、黃亂,我父子亦憂之。

黃昏,月黑,風高浪急,水手稟告,夜間航行兇險,前方有一島,不如靠近,泊船以待天明。

石康點頭。于是靠島拋錨,石康及麾下水手對航線甚熟,因此入夜便為長夜之飲,于船舷上掛起氣死風燈籠,將甲板照亮,海風涼爽,擺上蔬果,搬來幾大木桶葡萄酒,縱酒酣歌。隨云、隨喜看小臂暗道如毒蛇一般且至手彎處。心里明白,若谷剝皮所言不虛,此番兇多吉少,然至今尚無毒發征兆,兩個雖未言及此事,彼此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隨云心想,若赴黃泉得見祖父、祖母、父母、兄長,一家團聚,亦無所憾;隨喜則想,能與師妹同赴死,了無遺憾。兩個心間坦然。不想這蠱毒,受毒之人越驚懼,越易發作。因此兩個無形個避過此節。于是,兩個亦隨石康等痛飲高歌,不覺沉醉,倒于甲板上便睡。夜半隨云醒來,風平浪靜,繁星滿天。石康及水手、胡姬等皆橫七豎八躺在甲板上,酣然入夢。空氣中有彌漫著葡萄酒的香味。隨云欲小解,起身躊躇走到船舷邊:心想若是男子小解倒方便,望海里便射。想著便往下望去,星光淡淡,影綽綽下面十幾艘小船。左右看時,船弦上掛著飛爪,下面有黑影嗖嗖地沿著繩索往上爬,隨云心想,定是海盜襲擊。她拔劍大喊:海盜來也,便將左右繩索砍斷,底下傳來撲通撲通落水之聲。海盜四面登舟,早有幾個越上甲板,用弩箭偷襲隨云,隨云閃過,跳過去與之搏殺,海盜雙手握刀,舞動如飛。隨云擊刺快如閃電,瞬時兩次得手,刺死兩個。然海盜人多,早一擁而上。石康及麾下已醒,拔出彎刀準備御敵,然醉得甚是厲害,醉步浮浮。難以獨擋海盜上船。教海盜圍在當中,忽聽一陣呼哨之聲。海盜點燃火把,將甲板照得通明。緊接著一艘大船緩緩靠近,甲板上點起許多火把,眾海盜簇擁著頭領站著甲板上,獰笑著盯過來,桅桿上掛著一面骷髏旗,令人恐怖。

石康驚呼道:鳩山太郎。

隨云看時,此人身材健壯,穿著黑色衣袍,五官尚顯英俊,左頰一道疤痕直插脖頸,目光陰沉,上唇兩撇濃密的八字須。船挨近之后,便停下來,有海盜給鳩山太郎搬來一把交椅,大喇喇地坐下,右手一指石康,嗚哩哇啦說了一陣。身邊有海盜翻譯成華語,亦指著石康厲聲喝道:六年前,你父子將我父人頭懸掛在桅桿上便該想到今日,天明之后,我將你等一干人頭懸掛在桅桿之上繞廣州而走,教你部眾皆知;不久,我將殺盡你部眾男子,盡奸你婦人,掠光你財貨。今日,你不過我砧上肉爾,隨我任意擺布。說罷,狂笑不止。

石康望著隨云苦笑:不想將你牽連。隨云執劍擋與其前,笑道:今日正好會會海盜。

石康望著鳩山太郎大喊道:鳩山,我船上并無貨物,不過是游船而已,船艙內有達官,你若將其驚嚇,必調遣水軍將你圍剿。我揚州商船便在不遠處,戰士一百人,不輸于你。

通譯將話說與鳩山太郎。鳩山冷笑道:便是夏國皇帝在你船艙,我亦照殺不誤;指了指自己的船:此船裝滿青州劫掠來的財貨,中國官吏能奈我何。胡虜,今日死期到了。

石康用刀一指對面,大喊:鳩山,你不是欲替你父報仇嗎,來與我一決生死。

鳩山:你不配我出手。我要看你一寸一寸被斬斷。大喝一聲:將他們拿下。

海盜們揮刀便上,隨云左右擊刺,異常凌厲,前面海盜一時披靡。石康及麾下見了,士氣大振,揮刀奮死相搏,一時抵住海盜。

鳩山在對面看得真切,見一少女如驚鴻一般迅捷,瞬時將自己手下的攻勢逼住。朝左右心腹道:此女甚銳,若能為我所用,亦是佳事。

身邊一大漢叉手道:頭領,帶我去將其生擒下來,聽憑頭領處置。

鳩山點頭。

這大漢走到船舷邊上,拋飛爪勾住這邊船舷,抓住繩索,躍下船艙,順勢一蕩,蕩到到半空,一個鷂子翻身,落在這邊甲板之上。其他海盜見了,讓出一條道來。這漢走到隨云身邊,上下打量,用手一指,嗚哩哇啦說了一陣。隨云聽不懂。笑道:大漢,不必客氣,我不收徒弟。

有個華人海盜叫道:我們二頭領讓你不要抵抗,快快投降。

隨云見這漢身形急健,肌肉隆起,便知是個力大刀猛勁敵,只可巧取,不可力敵。暗想,可惜沒從水牢逃得匆忙,未曾帶上藥物,不然施藥可令其眩暈。

二頭領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比劃著讓隨云來刺。他比隨云高出一頭余,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隨云端著劍,笑道:這可是你讓我刺的。徐徐往前刺去,半途陡然出擊,如毒蛇吐信。大漢揮刀猛格,隨云突然變招,徑切其小臂。大漢往后一躍,避開。兩個斗在一起,大漢招式剛猛,每擊力大千鈞,隨云輕盈精巧,間或一兩招老辣的殺招,逼得對手不得不退讓。諸胡與海盜竟暫忘廝殺,駐足觀瞧,己方一時占得上風之時,紛紛鼓掌喝彩。鳩山太郎目不轉瞬看著,頻頻點頭。

誰也沒注意到隨喜,趁著船上慌亂之際,溜到船舷,抓住繩索降到海底,潛水至鳩山船底,拔出短刀,插入船幫,一步一步爬上船舷。

隨喜心想:敵眾我寡,師父常說,擒賊先擒王,刺其首領,其余自潰,往日皆是師妹主張,今日我須挺身而出。悄然翻身在船上。

海盜們皆矚目隨云、二頭領格斗,且以為石康不過十幾個人,隨時可突屠,皆有輕敵之念。隨喜暴起突至鳩山身后,一手夾住脖頸,一手持刀抵住咽喉。

鳩山及麾下措手不及,一時呆住。

隨喜喝道:教他們住手,撤回來。

手上一用力,刀尖扎進肉里,鮮血涔涔。

鳩山太郎吃痛,哇哇大叫幾聲。兩船甲板上頓時瞬時寂寂無聲。隨云與二當家躍出圈外,皆矚目這邊形勢。

隨喜:休耍花樣,你性命懸于我手。速叫他們撤回來。

鳩山無奈,只得喝令土匪撤回來。二當家及船上海盜甚是懊惱,無法,只得退回。

隨喜沖隨云喊道:師妹,教他們開船速走。

隨云沖到船舷邊:師兄,我不能舍棄你不管。便欲抓住繩索躍下。

隨喜忙叫道:師妹,你忘記此行目的嗎,城寨你不可不去,快開船。今生遇你,已然無憾,來生有緣,還做你師兄!

隨云聽了,眼淚落下來:師兄....

石康一把拉著她回船艙,船上水手早起貓,扯起風帆,猛搖櫓槳,船如急箭飛出。

鳩山欲交海盜小舟咬住。

隨喜手上用力:一個人都不得動彈。

有個華人海盜望著隨喜道:小哥,他們留下你一個,你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不是?

隨喜冷笑道:小爺沒打算回去。望著石康船駛入黑魆魆海域,臉上露出笑來。

稍一分神,鳩山頭往后一仰,閃電出手攥住隨喜手腕。身邊令一個海盜攀住隨喜令一手。

隨喜抬膝蓋猛擊鳩山后背,如撞在巖石之上,紋絲不動。鳩山太郎掙脫出來。海盜一擁而上,欲將隨喜亂刃砍死。

鳩山擺擺手;我親自動手。拔出佩刀來。

隨喜自知不敵,一抬手,射中一指暗器。鳩山打掉。隨喜沖到船舷邊,躍入海中。撲通一聲沒入水底,海盜們朝水底放了一陣箭。

鳩山陰沉地望著石康船逃跑的方向,良久說道:起航!

隨云望著隨喜躍入海中,心中一陣嘆息。師兄對自己一片深情,焉能不知,前與省兒相逢,師兄以為自己對他有意,一時失魂落魄,分離之時,她便有意與省兒少說話,以免師兄失落。說了奇怪,師兄與省兒皆曾向自己流露真情,然她從未思及此事。某個睡夢之中,朦朧之間夢見亦男子,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沖她招招手,令她怦然心動。醒來之時,其人面目又不甚真切。似乎像見過的某人,似乎又不是。石康站在她身后不遠,見她凝望那邊不語,以為悲傷過渡,便道:待天明之后,到頭回去,查看你師兄下落。

隨云轉身:石兄,不必了,我與師兄本身中劇毒,不日發作,縱無海盜滋擾,亦不能長久。

石康大吃一驚:何以至此。

隨云便將中毒之時略略說了。石康慨然道:我一船人性命皆由你兩個所救,今你之事便是我之事,我先隨你去城寨。然后去求名醫醫治,傾盡家財亦甘愿。

天明之后,一船人劫后余生,剛開始整理甲板,將海盜尸體拋入海中,沖洗甲板上的血跡。日中便至建州碼頭。

石康令建州胡商前來聽令,聚集了二十幾個強健的男子,備好快馬,尋了一個導游,下船便快馬往城寨方向疾馳。兩個時辰來到一座山腳下。往里便是上山的羊腸小徑,不能騎馬,于是令兩人看時馬匹,隨云、石康率其余與導游登山急進。翻過一山,見山谷間一座城寨,依山而建,一座高大的寨墻截住道路。隱約看見里面層層疊疊的屋脊。石康用手一指:如何不見人影。隨云也覺奇怪:城寨空寂的可怕。一行來到寨門,兩扇厚厚木門虛掩。隨云用力推開,里面又有一道一人高端墻,以防寨門攻破,敵人往里突擊。

眾人疑惑往里,忽覺一陣血腥撲鼻而來,隨云大驚,躍到墻上,只見墻內尸橫遍野,多是婦孺,流血滿地,尸體已經腐爛發臭,成群蒼蠅亂飛。

石康亦爬上短墻,見了不覺皺眉:是誰如此殘忍,竟對手無寸鐵婦孺下手。

隨云:我師父說,城寨有高復心腹士卒,看護婦孺,以挾持眾人,他們那里去了。當下躍下往里去,房屋磚石砌就,皆依山勢而建,易守難攻。往里,但見街巷內有七八具老婦尸首,進房屋,皆井然有序,未有翻亂痕跡,顯不是來劫掠的。屋內皆空無一人。

隨云想:想師母多半被殺,但不知哪具尸首。數十座房屋他們一一搜查過。后山一帶有一片灌木叢。灌木叢后是數十丈高的懸崖,險峻不可攀爬。

隨云嘆了口氣:若能活著與師父相見,不知如何開口。賊人不為劫掠,所為何事。若是高復所為,屠殺人質,何以挾持麾下?


石康:或仇人報復也未知。

隨云:高復士卒何在,何以全無抵抗?

石康亦百思不得其解,便勸隨云:你已盡力,不如先隨我去見當地名醫。

于是眾人往下。隨云轉身,忽瞥見灌木叢后人影晃動。便縱身撲過去,拔出寶劍。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躲在樹叢后瑟瑟發抖,目光驚惶。

隨云收起寶劍,安慰道:弟弟,不用驚慌,我來救你。伸手去拉他。

他一徑往里躲,半晌拉住隨云的手起身。隨云拉著他來到眾人面前,石康拿出干糧來遞給他,男孩接了,三口兩口吞下。

隨云輕聲問:是誰殺了大家。

男人指手阿巴阿巴指手畫腳說了一陣。

隨云、石康對視一眼,大為失望:不想這孩子是個啞巴。只得把他帶回再說。一行下了山,騎馬往建州城里趕。

天色漸黑下來,隨云覺得頭昏眼花,腹中一陣劇痛,渾身冷汗涔涔,勒了勒馬韁繩,心里呼道:父親、母親,孩兒來也。馬上一晃,往下便栽。

石康在她傍邊,見狀趕忙扶住,勒住馬韁繩,將隨云放下馬來,連喊幾聲,已經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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