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洛州郊野,一座平常客棧,日出東山之際,天空湛藍透亮,一著藍色夾襖十五六歲的小姐步出客棧,后跟少年及一個老丈。客棧外,草木叢中簇簇鮮花,一八九歲的女孩正在摘花,一五六歲的虎頭虎腦的男孩卻在撲蝴蝶。一對夫婦立在一側笑吟吟觀看,婦人不施朱粉而光彩照人,漢子隨意一立,一股無形威勢。
這小姐見小女孩可愛,忍不住走過去,笑道:小妹妹,姐姐跟你一起摘花可好。
女孩見她長相俊俏,態度溫和,點點頭:摘了一朵花舉到她跟前,姐姐,你識得這是什么花。
小姐燦然一笑,心道,虧得跟師傅在山中遍識花木習性。便笑道:此是茶花。隨云望著婦人笑道:摘一朵給你娘戴上可好。
小女孩便將手中一朵送給他:姐姐,這朵送你。俯身摘了另一朵,跑到其母跟前:娘,我給你戴上吧,她母親彎下腰來,任她插在鬢角。
小姐走到母女身邊,沖夫人盈盈一笑:姑姑生得叫人好生羨慕。
彩云飛淺淺一笑:小妹甚是英武。你是洛州城里的小姐,出來踏春?
小姐笑道:我京城人氏,欲往揚州投親。
老丈帶著少年走來,漢子朝他們拱了拱手
老丈還禮:老弟一家欲望何處,如今路途不甚太平,不敢貪圖趕路,須晚走早宿。
漢子笑道:我一家正欲老丈相反,我從江南到此,欲之西方。小兒輩尚未見洛州、京都繁華,故特引他們略開眼界。
小姐問小女孩:妹妹,你叫什么
小女孩:我叫雷隱,指了指笑小男孩:我弟弟叫雷安。姐姐叫什么
小姐:我叫攸兒,姓蕭。
老丈、漢子聽了不覺一愣,兩個隱隱猜到對方身份,小孩畢竟無甚心機,而隨云竟毫不避諱道出真面目,令云峰頗為意外。
?云峰道:攸兒,我幾個去吧,休打攪雷兄一家。當即朝雷煥拱了拱手
雷煥還禮。
隨云望著彩云飛:姑姑,日后攸兒尋你玩耍可好。
彩云飛笑道:我定灑掃以待。
雙發作別。
單說云峰引著隨云、隨喜上了路。走了一程,云峰止步,望著隨云溫言道:云兒,你過于大意,如何將身份輕易泄露。
隨云道:他是雷煥一家,我不忍欺瞞。
云峰沉吟:雷氏兄弟,天下聞名。
隨喜:師父,雷煥和顏悅色,竟能令人生畏。
云峰:老太監下旨革除雷礪之職,雷煥至京城莫非欲刺之。
隨云笑道:我料想不是,若行刺何以攜帶家小
云峰也笑:傳言雷家軍甚平易,將士飲食起居一也。為帥,亦無甚權勢。
隨云:師父,門主遣我師徒三人至揚州何為?
云峰:門主得密報,唐王有巫醫能煉制勇士丸,士卒服下,銳不可擋,故令我等去劫之,若不能劫則刺之。
隨云:何不派遣修短兩輩弟子?
云峰:必悟機、悟心兩個進讒也。門主對我等已起疑心,我恐早晚向山寺下手。
隨云:師父何必脫教而存
云峰苦笑:諸師皆有人質在高復手中,如何走脫?
隨喜道:師妹善心,何不將隨怒、隨馨兩個除掉。
隨云:弟子中另有門主奸細,若除掉兩個,其必不心安,隱藏更深。
云峰:我三個碼頭登舟急行吧。
三人買舟南下。
三四月的天氣,春和景明,兩岸楊柳依依,碧水蕩波,令人心曠神怡。河中漕運船往來不息,北上官船皆有戰舟護衛,士卒立甲板上,彎弓露刃。沿途村鎮城市皆安堵,亦有許多碼頭。船靠岸,便可上去。沿岸百姓在河岸販賣各色商貨。隨云、隨喜兩個久在山中,見了無不新奇,隨云便吵嚷著要上岸,隨喜亦動心,然不敢說出,此時云峰如寵愛孫輩之老漢,便與船家商量,當即靠岸停了。隨云便越上岸去,一面沖隨喜招收:哥,你快上來。隨喜看了一眼云峰。云峰笑道:去吧。他便一越而上。兩個鉆入人群。
?? 船家:老人家好福氣。孫男孫女令人好生羨慕。
?? 云峰笑道:初次遠足,未免淘氣。望著兩個徒弟,臉生慈愛之情。
?? 商販將貨品沿河岸擺在草地,無非酒肉雜食、干貨等物,船上旅客上岸補給,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兩個在人群中鉆了幾回。
隨喜道:師妹,不如買些酒食下去
隨云:不好,尚不饑餓,不如下站碼頭再買,倒新鮮。
又轉了一圈,隨云覺得無趣,扭頭找隨喜不見。撥開人群,左右看時,隨喜舉著一根銀釵興沖沖跑來:師妹,看我給你買了什么?
隨云:我一向不帶金銀飾物。
隨喜臉色一紅,支支吾吾道:我見你看了兩眼,以為你喜愛呢,將身上之錢皆給他了
隨云撲哧一笑:師兄, 你上人家當了,銀釵不值許多錢。我兩個去退掉
隨喜撓著頭皮:難以啟齒?
隨云便接過來插在鬢角:如何?
隨喜嘿嘿傻笑:好看,好看。
隨云道:我兩個速回吧,免得師父久等,師父囑我兩掩飾,你如何忘記了
隨喜道:我心里一急便忘記了,喚你妹妹可好。
隨云不應,左右看看:師父鬧牙病,我兩個買些軟食下去
有賣柿子餅的,隨云便撿了幾個好的買了下舟
船過鄭州,再往南,沿岸百姓皆有慌亂之色,碼頭亦有叫賣吃食,然品類甚少,有人雇舟欲舉家遷徙。云峰見了納悶,便叫船家靠岸,岸邊一個老丈叫賣蒸餅,云峰便買了幾個,一面問:老丈,我看鎮市繁華,如何人皆慌亂?
老丈:想你是外地旅客,哪里知曉,如今汴州、泗州、汝州沿河各州流寇滋擾,來去如風,往日殺人奸淫,如今專以掠人為食,有逃脫來此,言賊寇無糧草輜重,專以人為食。賊將皆鋸齒獠牙,兇狠過猛獸,但饑渴,便生噬活人。官軍將士無能,不能將其制服。因此百姓覺慌亂,官吏富人皆將家小送往洛州。
云峰聽了嘆口氣,催船出發,一路官軍多了不少,到轉運倉,許多官軍士卒戒備,商船民舟皆不得接近。如臨大敵。再行至汝州境,常有百姓攜帶家小徘徊岸邊,碼頭停滿民舟了,問之,亦是恐慌流寇,旦有事便下舟逃逸。
前行數日,官軍河道設卡,凡來往船只皆要盤查,船家見了,死活不肯再往南,云峰不好相強,只得棄周登岸。
??陸路卻是另一方景象,沿途村鎮城池,設下許多哨卡,盤查往來行旅,但有人煙處,便可見團練、或官軍往來巡查,或捆主幾個骨瘦嶙峋的男子示眾。三人沿著官道往南,聽得商旅抱怨連天。有說:名曰查奸細,實則盤剝商旅,但見包裹沉重,皆誣為奸細訛詐,或婦人美艷,百般刁難,令脫衣查身,百般羞辱。
?? 又趕了一程,肚內饑餓,路邊有食肆,案上擺著幾盤蒸餅肉食 ,蒼蠅亂飛。店家甚是肥胖,叉著手左右張望。云峰過去問:店家,可有熱食。
?胖子看著他們:有,一碗面三百錢
?云峰大吃一驚:河邊不過十錢,因何漲了許多倍
胖子冷笑道:非是我一家漲,驛站四百錢,便是這行市,到處鬧賊寇,人心惶惶,物價騰踴,哪里能討得便宜?我闔家老小指望這間食肆養活,官吏今日來征這個稅,明日來征哪個費。不賣這些錢,難以維持。
?隨云:師父,走吧,何必聽他埋怨。
三人往前,前有驛站,到門前一問。
驛吏是個老人,滿面風霜:如今驛站不接待商旅,皆被官吏軍校占據,每日吃的大醉,稍不如意便鞭打我等。說是盤查奸細,實則趁勢敲剝,我家春苗未播,他卻拿來做苦驛,錯過農時,一門老幼如何活命?
? 云峰把頭搖搖,三人只好退到路側一顆樹下歇息
? 云峰嘆道:汝州刺史王僚真蠢材也,便有奸細潛入,城內戒嚴便可,何須全境雞犬不寧,又不約束官吏,任其盤剝盤剝百姓,反是驅之向賊。
? 隨云道:王僚兄乃王鐸,曾與李光庭、崔弼同為相,為人隨世俯仰,凡論事模棱兩可,京師人稱:王模棱。一門皆驕奢,王僚雖曰進士出身,文辭不通,善作順口溜。人稱順口王二。他主持一方,豈不教百姓遭殃。
? 干了一程,前面一座大鎮,隱約幾百戶人家。入口關卡,一個胖大官吏率者十幾個壯丁盤查。十幾個商旅列隊等待。三人在隊中。忽人群中有人驚呼,鎮里四個壯丁將兩個瘦弱的男子雙手發剪,推了出來。押到官吏面前:李二趙三入了賊教,潛回吃我等拿住。一擼其衣袖,露出新烙的天字。
? 李二哀求:大爺,我兩個游手好閑,在外游蕩,都傳入教肥吃肥喝,我兩個便去了,誰想竟缺吃少喝,稍不慎便砍頭,因此便趁亂逃回。大爺準我兩個自新,饒恕了吧。
?? 他們白發蒼蒼的父母顫巍巍跑來,跪地一片叩頭:大爺,他兩個挨刀的,不通世故,吃人洪騙,放他們活命,我一門感激不盡。
?官吏冷笑道:分明潛回做奸細,刺史有令,拿住奸細就地正法,來,將他們人頭砍下。兩壯丁抽刀便過來。
? 隨云見了,按耐不住,將袖子朝官吏并壯丁一揮,一股迷香仆入其鼻孔,頓時迷迷糊糊。隨云朝身后樹叢一指:快看,奸細躲藏在此。人皆回頭。她張手一楊,一支袖箭釘進官吏咽喉,撲地便倒。
? 隨喜便喊:流寇來了,流寇來了。人群恐慌,望里面涌進去,壯丁們拔腿便逃。哪管李二趙三。
? 師徒三人從容在后,跟著李二一家穿街過巷,到一處低矮的土磚壘砌的房屋前,李三回頭,渾身顫抖。
? 云峰:你無須慌亂,我過往商客,無處投宿,因此跟隨打聽
? 李二:如今誰敢收留外地商客,伍保長聞訊必來,若查出奸細,鄰里皆坐。
? 云峰笑:你雖逃得一時,官吏必來拿你,留下必死,你當地人,熟知道路,引我往南,出了汝州境地,你可得活命。
? 李三苦笑:我手臂上烙了字跡,官吏一看便知,難以活命。話雖如此說,要父母備好干糧。一面沖云峰道:我去喚趙三來。若逃命,好照應。
? 他娘哭哭啼啼給他準備干糧。不多時趙三亦來,狐疑地望著三人.
? 隨云:若不是我等出手,你兩個焉能活命。
趁著鎮內慌亂,二人帶領三人鉆入小徑。。
? 山路趕了一程,天色漸黑,一行坐在巖石上歇息,李三趙四拿出干糧來與他們分食。
? 云峰問他們:聞聽賊人掠人而食,是真是假?
? 李二:我兩個入伙不久,不曉得什么消息,每日跟著行軍,又禁隨意打聽。日食兩頓,皆稀粥,不見肉食。因此餓得慌亂。官軍趕來便逃
? 云峰:曾臨陣戰斗否
? 趙四:不得飽食,何來力氣拿刀槍,臨陣自有精銳,他們必得飽食。初入士卒任你生死。官軍亦不甚用力追趕。攻陷城池,他亦不救助。
? 云峰見他所知不多,便也不問。一行起來趕路,草木蓁蓁。隨云忽而跳到山壁上將一簇草拔出拿在手里,對李三趙四道:我記起一方來,此草山中常見,將其莖搗碎與蛇油混雜涂抹你患處,慢慢傷疤自消。
?? 李三將信將疑:如此,活命之恩,如我這般入教的鮮有不悔,若傷疤能除,誰人不逃?
?? 天色將黑,兩個將他們帶出山徑,斜插官道。李二趙三不敢露面,準備藏匿山中。
?? 三人走不多遠,抬頭便汝州城,城頭赫然掛著一排人頭,甚是猙獰可怖。趕到城門口,門吏正要關門,十幾個百姓喊著要進城,央求放行,門吏將眼一瞪:天色已黑,大爺看不真切,若教奸細混進來吃罪不起,你等明日再進城不遲。喝令士卒關上兩扇沉重大門。百姓欲哭無淚,只得設法尋過夜之所。
三人退到護城河邊。隨云道:師父,夜間我們去治一治這個昏官。教他休得刁難百姓。
云峰笑道:為師亦有此意,他教商旅無處可投,只得投他府上了。
隨喜:想刺史府必有酒食,正好大快朵頤
三個等到天黑,不走城門,城頭自有士卒把手。繞著護城河到僻靜處,將碗口粗的一段干木丟在河中,浮在水面,縱身一躍,腳尖在浮木一點,飛身到城墻下。城墻高三四丈,無人能騰身而上,隨喜隨身背著飛爪,甩到墻頭,撓實了,雙手一拽繩索,猿猴一般櫞繩而上。,片刻之工,三人到了城墻,收好飛爪,往城內望去,千家萬戶許多燈火,云峰一指中間最明亮處:必是刺史府所在。三人躥房越脊,施展飛身之術,街道時有士卒巡邏,且鮮有人蹤,想是宵禁。月色昏黃,墻壁樹木皆黑魆魆,云峰在前引路。前方飄來柔靡之琵琶聲。隨云不覺止步,側耳聽了聽,云峰、隨喜扭頭看她。
隨云:師父,此樂甚是古怪,與田元照之樂甚似
云峰沉吟:莫不是老妖婆現身不成,你祖父被攝心,想必亦是此樂也。
隨喜往東方指了指:前方正是刺史府。只見府們上挑著一溜宮燈。上方掛著一塊匾額:山東王。一百年前,山東王氏、崔氏皆門閥世族。其后人皆以此為榮。
三人飛騰身至視事廳屋脊,此時,琵琶聲清晰可聞,間或傳來猥瑣笑聲。
云峰指了指院中一處燈火通明屋子向隨喜道:喜兒,我與云兒到后庭,你去廚下抄些肉食。隨喜點頭,一越而下,閃在暗處。云峰、隨云潛行至內庭,大門微掩,露出一線縫隙,一個婢女端著食盒進出傳遞酒肉。兩個看去,只見王僚據主位,文武將佐分佐兩側。正中一琵琶女坐繡墩上演奏,八個歌姬歌舞。
王僚及客皆出神。
琵琶女妖嬈美艷,令人垂涎。
隨云看歌姬甚為怪異,正欲說話,隨喜悄然而至,輕聲說:廚下竟有高手,不得其便。
云峰擺了擺手,只聽曲調越發陰柔,隨云看隨喜時,手舞足蹈,因對著他耳邊輕聲一喝,隨喜如夢方醒。
王僚與其眾似老僧入定。
歌姬們忽而停下來,將裙擺一掀,抽出藏身短來,撲撲捅死幾個,一個躍至王僚身邊,將血淋淋刀刃架他脖子上,其余歌姬守住大門。
琵琶女猛地一捻,琴聲發出錚地一身,余音裊裊,她站起來,望著王僚大笑:王刺史,你滿城拿奸細,卻不曉得奸細就在你眼前。哈哈哈哈
王僚大驚:你,你,你,不是戲班的么?
麗娘冷笑:虧你標榜山王東氏之后,無甚本事。敢抵擋我天師教,螳臂當車,我不消許多人馬可拿下你的城池。
王僚:外間護衛知道,你等出不得府門。
麗娘大笑:帥府正是我之帥府,何須出門,你之護衛已先你一步去往極樂世界。
王僚還欲說什么,身邊歌姬一巴掌將其打得嘴角流血:狗官,敢耍詭計,砍下你的人頭。嗓門粗大,卻是個男子。
王僚及手下文武猶自懵懂。
男人大笑,扯去頭上假發:狗官昏官,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麗娘將手中琵琶猛地撥弄記下,外間一人飛奔而來,叉手稟報:夫人,李將軍,張將軍已準備妥當
麗娘點頭,依計行事。這人飛奔而去。
麗娘朝王僚身邊人點頭:李將軍,果然妙計。
李進韜叉手道:全憑夫人手段。沖余人喝道:將他們捆起來。給我看好了,若有差池,軍法從事。又沖麗娘笑道:夫人且歇息,自有我照應前后。
麗娘沖他一招手:李將軍,我有話問你,且隨我來。兩個出了門,李進韜將門掩上。門廊上挑著宮燈,照得二人臉色或明或暗
麗娘將琵琶交與他:李將軍,我觀盟主手下諸將,唯你有勇有謀,未來不可限量。
李進韜忙道:蒙夫人盟主抬愛,敢不盡力
麗娘嫵媚一笑:休要敷衍我。我亦非甚么盟主夫人,我乃教母座前玄女,不過前來監軍。
李進韜知她何意,不敢看她:夜深,請玄女安歇
麗娘:我知你欲奸淫府內姬妾,我尚不如她們?,你若是偉男便叫我見識,若不是,只當我走眼。說著奔廂房而去。
李進韜躊躇半晌,把腳一跺,捧著琵琶跟上去,進去便將門掩上。
師徒三人已躍上房頂。隨喜見了,未免心猿意馬,臉上發熱。
隨云:師父 ,琵琶女乃高復宅中所遇之女,教母想來便是老妖婆也。
云峰點頭
隨云罵了句:狗男女,揭下一瓦打在門上。霎時兩個慌慌忙忙跳出來,衣衫不整,又不敢聲張,左右看看并無他人
麗娘低聲問:誰?
李進韜:必張神劍也
麗娘恨恨道:必借機殺之。
兩個無心行其好事,李進韜心神不定,來回巡視。
三人又潛行至前院,隨喜推開一間廂房,血腥撲鼻而來,里面橫七豎八躺下十幾具尸體。
隨喜:他們將府內奴仆盡皆殺死。隨云道:此地骯臟,不如別尋宅邸歇息。三人于是出了帥府,附近自有闊宅,三人潛入,到廚下尋酒食吃,尋空房歇息,不在話下。
?? 日次天色未明,只聽大街上有人篩其鑼,大呼:補天軍進城了,補天軍進城,專以人為食。霎時府內亂紛紛,主家披亦起來,家小奴婢聚在一起,各個神色慌張。外間已經轟然大亂:快逃,快逃呀。一個健奴跑到院子,只見刺史屋脊上飄著補天軍的杏黃旗,寫書一個斗大的李字,便喊道:不好,不好,賊人已經拿下帥府了,快逃吧。也不管主家,開門往外便逃,其余奴婢見了,爭先恐后逃竄,主人跺腳罵道:混賬。養你等有何用?一面沖姬妾喝道:還不速收拾細軟逃命。一家慌作一團。
? 師徒三人躍至房頂,只見街道人流涌動,驚恐萬狀,尖叫呼喊之聲此起彼伏,守軍蒙頭轉向,初始尚欲制止,漸士卒亦恐慌,竟將刀槍撇在一邊,夾在人群里城門逃竄。李進韜等人在后面猛篩鑼,猛喊,半日,街巷一片狼藉,留下踐踏而死的尸體,幾只野狗在尸叢中逡巡。
? 日暮之時,補天軍大軍尚未進城。夜幕,蒼穹圓月,四處寂靜,偶傳來小兒的啼哭聲和野狗爭搶吠喊之時。皎皎月色照亮街巷,甚是詭異。
?? 云峰:守軍將校真蠢材也,便是驚走,亦該醒悟殺回。
?? 隨云:城池如瘟疫橫掃而過,沉沉如死。
?? 云峰:恐慌甚于瘟疫,然饑寒勝于恐懼,城外無食,明日賊寇大軍不來,百姓亦將冒死回來。
三個回到帥府,伏在屋頂。
府內燈火通明。麗娘、張神劍、李進韜與麾下皆在前院,留下李進勇率領三個士卒在內庭看守。
麗娘甚為焦躁:我等將一城軍民驅空,苦等援軍進城,今遲遲不到,將校皆酒囊飯袋也。若守將醒悟,率軍殺入城來,我等如何抵擋。一面問張神劍:你當多派幾個精干士卒出城送信。一人有失,他人可達。
張神劍吃她責備,不敢做聲,笑道:夫人休急,想必正在途中
麗娘:你等夜來奸淫王府姬妾,不急, 守將殺來可走可降,我若被俘,必被其凌辱。如何不急。說著拂袖往廂房去了。
李進韜見她尋張神劍不是:心中暢快,不吱一聲。
張神劍看著他低聲道:她欲投黃將軍之懷,不納,懷恨,故投李將軍,其善為妖邪之術,欲攝諸將之心,你須深戒之。
李進韜點頭,不語。他雖未副將,然甚得李仙芝、孫勁府器重,大事皆得預聞。張神劍懷恨于心,然性粗鄙,見他皆作色,每質問李進韜:王勁棠如何被人謀害?
李進韜皆隱忍,不與抗爭。
黃棠軍馬經戰陣,頗強悍,每宋威追擊,皆斷后,李仙芝部皆逃。攻伐則黃棠部為前驅,李仙芝部作壁上觀。李仙芝及麾下諸將甚羞之,麗娘便挑唆與黃分離,李仙芝躊躇久之,不敢。軍至汝州境了,李進韜獻計下汝州,李仙芝大喜,以為可以固盟主之位。因此撿拔軍中精干武士,扮作戲班進城,為防門吏察看手臂有無烙文,男扮女裝,到城門口,麗娘狐媚一笑,門吏等那抵擋得住,也不查檢,放入城中。不消一日城中官吏富人皆爭欲睹琵琶女之風采,早有人報于王僚,他素喜聲色犬馬,如何不喜,即令戲班進府,宴請麾下文武。
?? 轉天,李仙芝親率軍馬徐徐而來,前鋒數千軍馬入城,人馬如流水,軍容齊整。膽大百姓漸來圍觀。李仙芝在馬上喊道:你等休得驚慌,我軍不掠奪你等。可各自回家復業也。行軍半日方止。隔了一個時辰,孫勁府帶著新軍,衣衫襤褸,陣列散亂,呼啦啦往城里涌進來。
師徒三個看了一回,擠出人群
云峰嘆道:難怪高復竟有天下之志。
三人離開汝州繼續趕路,一路官道盤查嚴密,商旅滯阻,三人專走荒僻小路,路途格外艱難,飲食住所皆賴投宿,好在深山曠野亦有人煙,官吏罕至,民亦質樸好客。行了十幾日,這日太陽沉西,見前方山間宮殿巍峨,金光燦燦。
云峰:莫非傳言中之佛光?我三個正好去投宿。下了三,見一樵夫,截住打聽,方知已入揚州境,前方寺院竟是普濟寺。
云峰笑:不想有緣,天下聞名的普濟寺原在此地。
隨云:我聞聽普濟寺皆僧人皆潛心修行,不似報國寺僧人皆俗不可耐、渾身銅臭。
云峰沉吟道:報國寺,門主經營多年,甚是嚴密,我欲不能窺其虛實。
隨云:高復為人偏狹,無人主之器,門主何須為之經營
云峰沉吟半晌,欲言又止。把手一揮。三人來到普濟寺腳下,山門宏偉,自有執事僧人過來詢問,云峰雙手合十,說明借宿之意。僧人滿口應承,寺院原有客房專供善男信女及俗家弟子過夜。當即領他們去,
?過大雄寶殿,只見殿內金裝三世佛高可數丈,殿臺點著一溜長明燈,殿下香爐香煙繚繞。僧人說客人齋飯尚未開,先帶他們去客房,稍后自有僧人帶他們去膳房齋飯。穿過兩座殿,一個大院,依山一溜青磚屋舍,僧人將他們引過去。云峰陡然立在,隨云、隨喜一愣,只見一大漢推門而出,立于廊下,看見他們亦是一愣,一個少年出來,望著隨云驚喜交加:攸兒姐姐,是你么?
?隨云正欲作答,忽后面琵琶錚錚,高亢激越,令人血脈賁張。隨云轉身,只見一僧引著麗娘、李進韜及七八精干武士在后,麗娘見云峰與孟凱對峙,抱起琵琶便彈。
? 隨云看看云峰與孟楷,皆蓄勢待發。她在途中做了一橫笛,斜插在腰間,便抽出來放在嘴巴吹起,音甚清越,每在琵琶音色轉換之際以羽聲抗之,麗娘琵琶遂亂,怒道;小賤人,又是你,落我之手,割了你舌頭
? 隨云冷笑:妖女,休污佛門清凈。
?麗娘朝李進韜道:將他拿下
?李進韜不動,警覺望著孟楷和云峰兩個
?孟楷忽然松弛下來,大笑:老丈教出好徒弟
?云峰亦大笑:彼此彼此
?李進韜見狀,拉著麗娘往后便退。兩個僧人大為詫異。
?省兒便跑到隨云跟前:攸兒姐姐,你長高許多了。我與孟爹一路打聽你的下落,不想今日見著。
? 隨云亦喜:省兒,你如何再此,你娘何在?
? 省兒:你家被抄,我娘和我兩個遭人追殺,我教孟爹救得,我娘生死不明...
? 他兩個在一側嘰嘰咕咕說個不停
? 隨喜見了,滿臉失落,然他性忠厚,只得不停地撓著頭皮。
? 孟楷走到云峰跟前:我素不習江湖事,不知老丈名號,然見此蕭小姐凜然有正氣,知你未嘗引她往邪僻之道。
? 云峰嘆息道:一生荒蕪,唯此一二弟子可慰籍晚景。將軍既知高復,亦能揣摩我之身份,我前朝將也。
? 孟楷見他如此坦誠,大為詫異:既憚煩,何不棄之
? 云峰:勢不得不如此
? 孟楷:此來為何
? 云峰:想你亦為此而來
? 孟楷搖頭:雷家弟子素不戀權勢,他人以為寶者,我輩或糞土視之
? 云峰:傳言揚州有能制勇士丸之藥,士卒服下,銳不可擋,高復欲得之,故令我來
孟楷:難怪我一路見許多古怪人物。我此來為尋雷二哥而來。
云峰:你與他一家正是南轅北轍,我與他一家四口在洛州相逢
孟楷:如此,明日一早我便往北趕路。
兩人說了一陣,一個老僧來告知開齋飯。
他們一行便去了,僧人過午不食,夜間齋飯為香客而備,不過粗米飯、青菜、豆腐等幾品。他們默默吃著,兩個著灰布僧衣的老僧亦尋伙頭僧要了齋飯,到令一側大吃起來。令人詫異。
? 吃者,一僧摸摸頭皮埋怨道:太過清淡,須得尋些酒肉方好。
? 一個年紀頗大的僧人輕叱道:依法度,夜間不能吃齋,主持已是寬宏相待,你休悵怨。
?省兒坐得離他們進,未免抬頭多看兩眼,老僧見了他不覺一愣。低頭默默吃完,拉著另一僧離開。??
相見時難
? 次日天明,隨云起床,出門見省兒與隨喜正聊著天,省兒問一句,隨喜答一句。少時,云峰亦來,孟楷向他拱手:老丈昨夜睡得安穩?云峰笑道:難得如此安穩。
? 隨云笑道:想是深山中香客稀少,只有我幾個。
? 一個掃地僧人聽了,將笤帚放下,向他們雙手合十:想諸位施主不是本地人,往年此時,各地香客絡繹不絕,客房早早訂滿,便是齋食,亦須雇傭山下七八個村民來相幫才可。
大家聽了奇怪。
隨云嘴快:卻是何故,莫否因鬧流寇,香客不敢前來
僧人:阿彌陀佛,便是揚州本地香客,亦是川流不息。
孟楷:必有緣故
僧人:十幾日前,小僧與師兄去揚州城慈云寺講經,一路見許多士卒,盤查過往行人,進城須有人擔保。城內人等不得出城。軍馬大索全城,到處抓人,不知何故?想來,香客皆不得出城。阿彌陀佛。說著仍舊低頭掃地。
云峰想必有藥師有關,或緝拿刺客未知。
隨云朝省兒、隨喜道:省兒,師哥,我們去大殿燒香拜佛吧。她祖母一心向往,耳濡目染,以此禮佛敬佛。
省兒因孟楷昨夜說今日一早啟程,便眼巴巴望著孟楷。孟楷呵呵一笑,一擺手:我們吃罷午飯在去吧。省兒大喜,追上隨云,隨喜躊躇并未跟上,隨云便沖招手:師兄,快些。隨喜撓了撓頭皮,也跟上去。三人往大殿去。
孟楷望著云峰:想楊亮受驚,必戒備森嚴,老丈此去艱險
云峰:高復遣我前來,成敗不論,不過舍棄一老卒而,我年過六旬,看淡生死,所慮者唯這兩個徒弟。豈肯輕易犯險。
孟楷:恐難以復命
云峰:彼此作戲爾。我聽聞老太監已革雷將軍之職,雷家子弟今往何處。
孟楷大笑:天地廣闊,大有可去之所。康延部去,草原、城池皆空,我等欲暫據,百姓相隨者甚眾,我等又不忍棄之,因此躊躇。
云峰:今各鎮將帥視百姓若螻蟻,百姓亦視之若糞土。
孟楷點頭:我兄弟縱任不拘,素無野心,若有人得士心民心者,雷家所有皆可托付,我兄弟便可脫身而走。
且說隨云、省兒、隨喜三人來到大殿,三座大佛坐在殿上。
地面一溜蒲團,隨云看了看兩人道:我三個向佛祖請愿吧,便拜下去,嘴里默念:我佛慈悲,超度我祖父祖母,父母,三個兄長。想著,眼淚便流下來。
省兒在她左,隨喜在右,皆拜下去
省兒心里默念:佛祖保佑我娘平安....抬起頭,忽覺有人看著自己,扭頭看去,登時驚呆,揉揉眼睛,身邊跪著的不是娘是誰。剛張口欲喊,他娘將手指壓在嘴唇上,教他禁聲。又拜了一拜,起身,兩個丫鬟上前攙扶。一個笑道:夫人,你大病初愈,不該受累,奴婢替你拜亦可。教老夫人知道,又罵我兩個。
他娘笑道:向佛須赤城,豈能他人代勞。任她兩個攙出去。
省兒歷事,心中雖疑惑:娘如今做了誰的夫人?如何大病?然不動聲色。心里清楚,娘既知我在寺院,必來尋找。
三人起身出來,隨喜看著他們兩個道:你兩個因何落淚。
隨云:師哥許下何愿
隨喜吶吶道:我見你悲傷,未曾許愿呢...
三人往二殿時,眾僧正在功課,一個老僧抬起頭,張開二目,看著省兒,一怔。省兒認出是昨夜吃齋的僧人,亦覺得奇怪,似曾相識。
隨云看在眼里,輕聲對省兒道:你留意否,你與老僧眉目與頗似。
省兒嘆道:我不知身是誰,我娘離別教我牢記曲譜,你亦難辨別。
隨云:昔日你娘和你雖來往我府內,我父母亦未曾透露你之身世,待我遍通父母所遺也樂譜,或能解之。
三個在寺院看了一回,忽聽山門外一陣騷亂,人喊馬嘶。僧人猶打坐不止,幾個執事僧人慌忙往主持室去了,孟楷、云峰聽得動靜,出來察看,將三人喚到身邊,只見披著袈裟的主持見空長老從容走出來,面目慈和,雪白髭須胸前飄灑,一看便知是有道高僧。
趁著寺院忙亂之際,孟楷越至墻邊,略一躍,單臂掛住墻頭,往外探望,只見刀槍叢叢,來了許多軍馬將寺院團團圍住,回來跟云峰商議:料想是唐王兵馬,團團圍住,不知因何而來,我等隨時可突出,但恐不利于寺僧。
云峰:且觀之,隨機應變。
這時一個灰色僧人走到眾僧當中,對一個老僧耳語幾句,老僧站起來跟著他往后山去了。
云峰沖隨云一使眼色,隨云會意,悄悄跟上。一面沖孟楷道:我料想昨夜老僧必有古怪,且跟上一探究竟。他沒使隨喜,有意教孟楷放心,孟楷會意,微微一笑:老丈輕身術了得,何不去山門打探,我在此等候。
云峰點頭,便跟著眾僧來到山門外,閃在株蒼松后。但見山門前密密匝匝軍馬,彎弓露刃,為首一將金盔金甲,按著佩劍,氣勢洶洶。身邊軍校早不耐煩,叫喊:禿驢,還不快出來搭話。
見空長老走到這將馬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蘇將軍,率領軍馬圍困寺所為何事?
蘇競開冷笑道:大和尚,你休要作戲。窩藏大王要犯,須知有此一日,此亦因果也。大王如此厚待你,你竟包藏禍心,勾結它道。
?見空長老微微一笑:蘇將軍休急,欲治老僧之罪,須教老僧得知。亦可教老僧心服口服。
? 蘇競開嘿嘿一笑:大和尚休要假癡作聾,待我搜出來,叫你無話可說。
? 見空長老:蘇將軍,春來,外間兵戈洶洶,百姓惶恐,各道設卡盤查往來行人,因此寺院少有人至,僧人亦難出游云。
? 蘇競開:休啰嗦,若不看佛面,我早闖入搜查了,令所有僧眾皆來山門列隊。我差人寺內外細細搜查,若搜不得,亦不將你為難。
? 見空長老:阿彌陀佛,寺內老僧正在面壁修行,尚未出關,若擾之,前功盡棄。
? 蘇競開:我哪管得了許多,拿不到犯人,唐王唯我是問
?見空長老:蘇將軍如何認定你所尋犯人便在本寺。
? 蘇競開怒道:你寺亦是大王治下,如何掃查不得,若敢阻攔,便是謀亂,就地正法,一把火燒了你寺院。
?見空長老還欲理論
?蘇競開喝道:來呀,將老和尚看押起來,隨我進去細細搜查,一只鳥兒都別教飛出來。
? 一個軍校抽刀架在見空項上,將他推到一株大樹前,吩咐士卒看嚴了。
蘇競開把手一揮,率領軍馬往里便闖,僧人見他們兇狠,慌忙避讓。
? 蘇競開喝道:僧人聽好,休要亂跑,乖乖隨士兵到山門前列隊,待查明無誤,自放你回寺。士卒見僧人便截,送到山門前看押
? 蘇競開騎馬率士卒徑往里闖。
? 隨喜:何必一箭射殺之
省兒:殺之甚易,必然連累僧人
孟楷:速躲藏,僧人無辜,我等不能連累他們
四人閃在墻后,往外看是,士卒將僧人皆盡拿了押到外面,搜查之士卒往兩側包抄而來。
四人往里去,途中隨云踅回,往里一指:追兵正是為兩個和尚而來。
云峰看著孟楷:我等帶他們越出寺院,唐王士卒搜尋不到,自不會為難僧人
孟楷點頭,五人飛奔往里,不一時,趕到后院時,灰衣僧人帶著兩個老僧團團亂轉,不知往何處躲藏。見五人突入大吃一驚。上前攔住:你等何人,跟蹤至此欲何為。
隨云搶過去:和尚休慌,軍馬隨后就到,你三個看不善躲藏,若搜出,必連累主持。你速離開,我等自帶他兩個逃出寺院
僧人不走:我受令保護他兩個,不得離開半步。
兩個老僧看著五個,年輕的那個嘿嘿一笑:你幾個卻是從何而來的刺客,實不相瞞,勇士丸甚難煉制,不然我亦不必逃出唐王府。你須死了這份心思,若欲煉制,你主人亦得有金山銀山。
老僧沉聲道:若皆以左道治軍,豈能長久?
云峰:事急,不能細說,待出了寺院盤問不遲
吳南柯眨眨眼睛:我不中你之計,出了寺院,便被你挾持了。傍的不怕,我只怕餓肚皮。
孟楷:我,雷家孟楷,雷家出言必行,我等實是欲助寺院脫困。
吳南柯搖頭道:不去,不去
楊睢輕叱:南柯,你亦為他人設想,便是我兩個粉碎碎骨,亦不可連累一寺僧眾。
后面傳來軍兵喊叫聲,這幾間房無一人,我等到院內搜查
吳南柯:老禿驢不是好人,不將酒肉與我吃,不去,不去,我欲回唐王府,說著竟往外跑,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吳南柯跑了幾步頓住腳步,孟楷回身一看,七八個士卒闖入,見了他們亦是一愣,一個大喊:來人,便在這里。孟楷如箭一般彈出,一片刀光閃過,士卒橫七八豎倒下。
云峰沖隨云、隨喜道:你兩個跳出去開路。兩人越墻而出,外面一陣打斗之聲,云峰沖到楊睢面前,亦提著后腰,一縱越過。
孟楷沖到吳南柯跟前,抓住后領,提起來,一丟,喊了聲:接住。一提省兒,亦甩出去。看了看僧人:和尚,你與我一起逃命。
僧人:如今事發,若走,必連雷主持。我一身承擔,出去任其處置。轉身往外去,一哨士卒沖進,見人便放箭,霎時和尚身上中了七八箭,倒地身亡。
孟楷憤怒,沖過去如虎如羊群,砍瓜切菜,眨眼殺倒一片。隨云在墻頭喚他:孟叔叔,不可戀戰。
孟楷收刀,橫刀往院墻來,血滴答而下,軍馬不敢跟隨。
孟楷縱身越過去,墻邊倒下一片尸體,兩側士卒不敢上前,只是弓箭亂發,孟楷、隨云兩個沖入林中,跑了一陣便追上云峰等人。后面軍兵急追而來。
云峰對孟楷道:我去引開追兵,你引著到僻靜處躲藏。說著從隨喜一招手,師徒兩個便走
隨云喊道:師父、師兄當心。
孟楷道:我等繞到山前,在樹叢隱蔽下來,且看看他們如何對待僧人。
楊睢望著吳南柯:事皆是由我兩個引起,若自裁能令蘇競開放過僧人,有可不可?
吳南柯摸了摸脖子:怕甚疼痛
孟楷在前引路,隨云斷后,楊睢一面走一面問省兒:孩兒,你是哪里人氏,父母何在?如何來寺院
省兒答道:我自小在京都,隨母親長大,不知父親是誰?去年京城諸皇子奪嫡,唐王派人追殺我母子,恰被我孟爹救下。
楊睢:楊亮因何追殺你母子?
省兒:我不知何故?
楊睢:你常與何人往來,蕭將軍常保護我母子。常去蕭府,然太子失利,蕭將軍一門被族,只有攸兒姐姐逃出。指了指身后的隨云。
隨云恨恨道:主昏臣庸,閹黨弄權,我父竟為何人所謀,族亦難免。然所以甘心就戮,非甘心做楊家忠臣。因我祖父祖母平生負疚,乃雷家也,我祖父為妖女攝心,竟將雷家軍騙入重圍,以至半生憂憤。我父母兄長皆欲以死謝之。
孟楷隱約知曉當年恩怨,今從隨云口中說出,內心大震。難怪老將常對子弟說:休要糾纏過往恩怨,放眼前方,自然化解。
楊睢面帶悔恨之色,喃喃道:楊家愧對天下人。子孫難贖罪矣。在樹叢中折繞,來到一處山腰,樹葉縫隙隱約可望見山門。眾士卒看押著一百多個僧人烏壓壓臺階下。
蘇競開氣急敗壞出來,打馬到見空長老跟前:老禿驢,還有何說
見空淡淡道:佛們不是衙門,難以盤查來往信徒,但心向善念,便納之
蘇競開:老禿驢,你窩贓大王要犯,殺死我許多士卒,還欲狡辯。兩個不會憑空來你寺院,城內外必有同謀,如何將兩個轉出唐王府,如何將兩個帶出揚州城。速速講來,省得受皮肉之苦。
見空長老:阿彌陀佛,蘇施主,佛們子弟早在三界外,素不與外間恩怨,一向在深山修行。且普濟寺往年香客、信徒、俗家弟子往來不息,豈止萬人?僧人豈能盡知其面貌,其間有一二惡了權貴,亦連坐僧眾?
?蘇競開雙目閃著兇光,恨恨道:老禿驢,我若拿不到兩個要犯,唐王必殺我。休怪我無情,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你若推諉,我便殺你弟子。沖身邊將校喝道:將和尚連排斬首,看他說與不說。
見空伸手攔住:慢,與眾僧無關,若有罪,老衲自承擔。
蘇競開冷笑道:看你怕不怕死,我聽聞有道高僧火焚之后,生舍利子,今我欲拿你印證。沖士卒喝道:架起柴火,將大殿內的香油潑在其上。寺院內膳房外有劈柴,士卒將其搬來壘砌三尺多高,潑上香油。
孟楷等人因隔的頗遠,聽不真切,只見主持從容上去,盤腿坐下。
隨云著急:孟叔,速設法營救方丈。
孟楷搖頭:主持欲舍己救眾僧,貿然出手,恐不利僧眾。
楊睢見了,連連嘆息
蘇競開近乎癲狂,朝見空長老喝道:老禿驢,還有何說!
見空閉目念經。
蘇京競開喊了聲:點火。一個士卒點著火把,猶猶豫豫不敢投,蘇競開:拿與我來。接過士卒火把,投入火堆中,轟地一聲,烈焰飛騰,瞬時將見空裹在當中。僧人皆呼喊:主持。低頭一起誦經。
蘇競開咆哮道:老禿驢,還不快說。扭頭看看僧眾,從士卒喝道,給我一個個排頭看去,刀斧手一刀將前面一個僧人人頭砍下,落在腳底,一腳踢飛。
蘇競開狂笑不已:老禿驢,我要殺光你們,一把火燒了寺院。
孟楷見了,怒發沖冠。隨云、省兒皆欲沖出去搏命,吳南柯亦不忍觀看,嘴里念念不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忽聽后面有響動,孟楷轉身抽出刀來,原來是云峰、隨喜兩個,將追兵引開,尋蹤跡而來。云峰手里拿著一張弓,背上一壺箭,路途從揚州兵死尸傍撿來的。 孟楷向他道:借弓箭一用,你速引他們離開。
? 云峰知曉雷家箭法如神,因此撿來,當即交給孟楷,孟楷綽了弓箭,分奔到另一向,立在山腰處。蘇京開坐在馬上,正如標靶,瞄亦不瞄,拉滿弓,箭如流星趕月,一箭正中咽喉,因力道極大,竟然沒羽,從馬上掀下來。頓時大亂。
孟楷瞄準刀斧手。一箭正中眉心,釘入極深。一個將軍打扮的人朝箭來的方向一指。士卒紛紛射箭。孟楷早換了地方。一箭將這將射死。又一將站出來指揮士卒,剛欲說話,便被一箭射穿嘴巴。但有軍校出來便被射死。一連射死十余個,士卒慌亂了,他們未嘗遭逢如此厲害之敵。一個士卒指了指還在畢剝燃燒的余燼喊道:定是佛祖仙靈了,快逃吧,往山下便逃。士卒見將校皆死,誰敢出頭,一齊往下逃竄。
僧人們皆悲痛,來到灰色的余燼周圍,跪下誦經超度方丈。孟楷輕輕走過去,山門前一片狼藉,留下一地尸體,方丈被焚,十余僧人被殺。
孟楷走到僧人后雙掌合十,只見余燼中,果真有幾粒晶瑩剔透的舍利。他悄悄退到林中。
孟楷找到云峰等人時,正在山頂巖石上歇息。孟楷走到楊睢、吳南柯面前
道:如今你兩個須以誠相待也。
楊睢嘆了口氣道:事皆因我而起....